陳海的手伸在那裡，有些尷尬，他和紅姐只是幾面之緣，談不上了解，但現在，突然對這個女人心生敬意，老老實實地說道：“我錯了。”

紅姐嘆了一口氣，將地址寫在紙上，塞到陳海的手上：“你想著去見他，說明你也是個有情義的人，去吧！”

說完了，紅姐轉身離開，有客人叫她，她也沒聽見一樣，想到劉飛揚那天所說的話，陳海覺得他是不是太武斷了一些，都說風月場上無真情，可總有那麼一兩個真性情的吧，算了，這事兒不是自己能管得了的。

拿著手上的地址，陳海翻了下自己的錢包，這陣子自己花得不多，又有公司的補貼，荷包還算是鼓的，他打了一輛車到了黃博住的地方，又在附近買了些水果，這纔到了黃博的家門口，黃博在夜總會唱歌，收入不菲，住的地方卻一般，是一幢老式的居民樓，外牆就是在晚上，也透著一股殘舊，昏黃的燈光從門縫裡透出來，陳海輕輕地敲了幾下門，這種舊式樓，隔音一般，怕吵到鄰居。

裡面的腳步聲有些遲疑，似乎不相信有人在敲自己的門，黃博拉開門，看清楚陳海的臉，有些意外，又有些欣喜：“你怎麼來了？”

“我去過夜總會了。”陳海不想顯得太矯情：“其實我寫了一個劇本，本來想拿給你看一下的，沒想到趕上你……”

“先進來吧。”黃博沒有在這裡招呼過客人，顯得有些生疏：“不好意思啊，平時我一個人住，家裡也沒有什麼喝的吃的。”

陳海將手上的手果一提：“這不是現成的麼。”

“嘿，還真是。”黃博也不客氣，接過水果到廚房裡洗了一些，就端了出來：“吃吧！”

聽著黃博的聲音還有些啞，陳海替他覺得悲涼：“沒事吧？”

“同行找麻煩。”黃博自嘲道：“沒辦法，人紅是非多，不過不要說是十八首歌了，就是八十首我也得唱。”

陳海一時啞然，看來當時的情況比自己想像得要嚴重得多，見陳海不說話，黃博說道：“你知道他們帶了多少人來吧？四十人，腰裡彆著警棍，他們朝那裡一坐，就是來砸場子的，而且要砸的就是我的招牌！”

那天夜總會剛剛開門，這批人就涌進來了，不知道爲啥，一般不是好人的都喜歡穿黑色的衣服，這些人就是黑衣黑褲，大晚上的還架著墨鏡裝酷，腰間別著的警棍讓夜總會的保安沒敢攔著，保安也是人，也要命不是？

這些人一進來，就分散坐開來，每張桌子上只坐一個人，瞬間就將場子裡的座位佔了一半，外面的一些客人瞧見這裡面的架勢，哪裡敢進來，探頭看一圈，轉身就走得遠遠地了，紅姐一瞅，這陣勢不對呀，趕緊去請老總過來，夜總會有兩個老總，一個負責內場的經營，還有一個名義上是老總，可是專門負責解決棘手事件。

這老總一過來，認出其中一個人來，就衝紅姐擺了擺手：“不成，這批人得罪不起。”

“怎麼了？”紅姐氣得話都說不出來了：“都被人騎到脖子上了，難道還要等他們在我們身上拉屎拉尿？”

“你懂個屁！”老總說道：“你知道那人是誰嗎？本市鼎鼎有名的鐵金剛，沒聽說過？”

紅姐一時語塞，這個人她怎麼可能沒有聽說過，歡場上有頭有臉的人物都爭先恐後地與他結交，說白了，他就是這一帶的地頭蛇，現在夜總會每個月還要向他繳納一筆不菲的保護費，只是紅姐還是第一次親眼見到，這陣勢，的確夠勁，這個人的身份特殊，老總不敢動，多半是得罪了他，以後會有麻煩。

“去，看看他們究竟來幹嘛的。”

老總讓紅姐過去一探虛實，紅姐白了他一眼，一個大老爺們，這種情況不出場，居然讓一個女的拋頭露面，也罷，自己就是這個拋頭露面的命了。

那鐵金剛生得並不算高大，可是肌肉結實地很，兩條胳膊都鼓鼓地，快要將衣服撐破了，一張國字臉上因爲那副墨鏡擋住了一半，看不清楚他長的什麼模樣，紅姐一過來，就被他那雙眼睛肆無忌憚地上下打量了一番：“看你這行頭，你就是紅姐了，我是爽快人，叫風沙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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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姐一愣：“風沙？”

“對，就是你們的頭牌歌手風沙。”鐵金剛笑道：“我聽朋友說他可是歌舞俱佳，我今天來就是想親身見識一下。”

風沙卻自己走了出來，這裡的動靜這麼大，後臺早就轟動了，陳海聽到這裡，有些納悶：“奇怪了，都向他交保護費，他幹嘛專門跑過來找你的麻煩？”

黃博苦笑一聲：“有錢能使鬼推磨，肯定還是同行找麻煩，最近夜總會的生意太火爆了，雖然大家是一樣地交保護費，可是給的錢多了，鐵金剛也是願意出馬的。我有自知之明，像我這樣的歌手，夜總會從來不缺，那是來了一浪又一浪，多我不多，少我不少，當時我就明白了，這事兒是躲不過去的，也別指著有人給自己出頭，自己必須要扛下來！”

風沙當時就硬著頭皮走到了鐵金剛面前，他一露面，現場突然鬨笑起來，那鐵金剛的手指頭快要戳到風沙的鼻子上了：“就，就長成這樣？”

“哈哈……”所有黑衣人一起爆笑起來。

風沙心中苦楚，依然擠出一個笑來：“聽說要點歌，我就過來了，大哥要點什麼歌，儘管說出來。”

“好大的口氣！”鐵金剛停下了笑容，摘下了眼鏡，他的眼睛右下角一塊醒目的傷疤：“這可是你說的，不要後悔！”

黃博既然硬氣十足地說出了那句話，雖然覺得自己處境悲涼，但有一身豪氣在，是準備硬撼硬了，鐵金剛冷笑一聲，從懷裡掏出一張紙來，那是他已經準備好的歌單：“不多，十八首，拿去吧！”

那張紙輕飄飄地落到地上，黃博心裡一寒，卻倔強地撿起那張紙，這一看，他心裡也吃了一驚，這些歌有港臺的，也有內地的，有粵語的，有國語的，居然還有兩首英文歌，黃博先是掃視了一遍，幸好，所有的歌自己都會唱，只是跨度也太大了，這第一首是羅大佑的《戀曲1990》，第二首居然是《信天游》，第三首是鄧麗君的《甜蜜蜜》，第四首卻是徐小鳳的《偷偷望一望他》，第五首是粵語版的《萬里長城永不倒》……

黃博在心裡罵了一句，這根本就是故意爲難嘛，各種語言摻雜在一起，快歌慢歌混雜在一起，粵語的歌詞又不好記，英文倒好說，諒這些人也聽不懂，黃博握著歌單，從上至下研究著，那鐵金剛有些得意，一條腿擱在了桌子上，還一聳一聳地：“怎麼樣？現在認輸也還來得及，不過，你們夜總會的燈得暗三天。”

一邊的紅姐，臉色馬上變了，燈暗三天，豈不是要停業三天？她擔心地看了一眼黃博，不，是風沙，風沙嘿嘿一笑：“我試上一試，不過，夜總會暗不暗燈，我說了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