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0章 夜下畫舫，前塵暖事
時雍沒有想到趙胤會帶她去坐夜船。
湖畔掛滿的夜燈，火光串成一片倒映在水面，瀲灩生波。
尋常的日子裡，這一帶全是達(dá)官貴人們玩樂消遣之所，有不少做皮肉營生的畫舫，與煙花柳巷到有異曲同工之妙，魚龍混雜，三教九流無所不有。
時雍上輩子曾擁有過大晏朝最大的商船行，可從運河入海營運，也有些畫舫停在此處做別的營生。她生意做得太雜，並非事事親力親爲(wèi)，但性子裡也有風(fēng)流灑脫的因子，燕穆便特地爲(wèi)她打造了一艘兩層高的畫舫，按她的需求佈置了許多新鮮有趣的玩樂之物。不爲(wèi)別的，只爲(wèi)她好酒好玩時，來此消遣之用。
偶爾有閒，時雍會宿在畫舫上，欣賞燈紅酒綠的京師夜話。
最長的時候，她在畫舫上吃住了一月，沒有下船，可見喜愛程度了。
雍人園出事後，產(chǎn)業(yè)全被官府查封，那艘豪華畫舫也未能倖免。
再後來，她成爲(wèi)了宋阿拾。燕穆曾託人打聽過，說是畫舫被查封后，大約半月就被售賣了出去。買主是誰不知情，但一直停靠在湖上，定期有人灑掃規(guī)置，從未再見過時雍活著時“歌舞昇平”的盛況，買主也從未在此娛樂過。
從那以後，時雍就再沒有踏足過這裡。
大年夜，故地重遊，美輪美奐的夜燈下，她有一種做夢般的感覺。
人人都在家中守歲的日子，不見一個人影，湖上唯有一艘畫舫有燈火盈窗。
時雍有點懵然。
溫暖潮溼的風(fēng)拂過來，耳朵冰涼的，四周安靜得彷彿能聽到夜鳥掠過湖面的聲音。
“侯爺……”
她聲音微訝，“你爲(wèi)何帶我來這裡？”
趙胤捏了捏她的手，“人少。方便。”
“……”
這不是時雍想聽的答案。
不過既來之，則安之，她看了趙胤一眼，沒有再詢問，直到趙胤把她帶到停靠的那艘熟悉的畫舫面前，她狂亂的心跳便再也壓抑不住了，身子緊繃起來。
“侯爺？”
趙胤率先下馬，又將她抱了下來，然後拍拍烏騅的屁股，示意它自己去吃草料，便牽著時雍的手走上畫舫。
舫門是合上的。
趙胤有節(jié)奏的輕敲，像傳遞什麼信號似的。
很快，裡頭傳來聲音。
“天上廣寒宮。”
趙胤看了時雍一眼，“人間尋芳殿。”
門嘎吱一聲響，打開了，露出一張熟悉的臉。
“主子，郡主……”
時雍怔怔地回不了神。
這一切都太玄妙了。
她多年前一時興起置辦的畫舫，如今竟然落到了趙胤的手上。
而大年夜停留在畫舫上的，不是別人，而是十天干。
開門的人是庚六，在裡面喝酒吃茶玩骰子的人，除了時雍見過的庚一，丙六，辛二，癸四，丁五等人，還有二十餘個年紀(jì)不等的陌生男人。有十幾歲的少年，也有滿臉絡(luò)腮鬍子的壯漢。高的，矮的，壯的，瘦的，各有不同。
唯有一點相似，看到趙胤牽了時雍的手進(jìn)來，氣氛在短暫的凝滯後，一羣人便面帶了歡喜。
“大都督！”
“主子。”
“爺！”
叫什麼的都有，一個個臉上洋溢著喜氣。
庚六更是笑盈盈地上前相邀，“剛溫了酒，大都督和郡主要不要同兄弟們喝一杯？”
趙胤看時雍一眼，似是在徵求她的意見。
時雍眼裡噙笑，微微閃動一下，對庚六笑道：
“侯爺在營中陪將士們喝了不少，已是過量了，我來替他喝。”
趙胤：……
這是生怕他喝多了“誤事”麼？
趙胤但笑不語，十天干人卻是開懷起來。
“郡主爽快。”
“滿上，滿上！”
“來來來，敬大都督，敬郡主！”
一羣人擠過來敬酒，時雍毫不客氣地連飲三杯，那颯勁，那豪氣，令人瞠目結(jié)舌。
隨即一陣喝彩！
“郡主好量！”
“再來！”
趙胤看著時雍臉頰飛上的紅霞，瞪一眼起鬨的幾個，扶住她的肩膀便轉(zhuǎn)身上樓，同時沉聲吩咐。
“沒我的命令，不許上樓。”
十天干衆(zhòng)人含笑對視，大聲迴應(yīng)。
“是！屬下必不來擾爺?shù)暮檬隆！?
“哈哈哈哈！”
一年到頭，可以隨便調(diào)侃趙胤的機(jī)會可不多，大家都不客氣，假裝看不到趙胤回頭剜來的眼刀子，肆意放縱——
……
畫舫的底層是生活區(qū)，以及時雍佈置的球桌，牌桌等耍子。二樓卻是她的私人住處，以前便是不許人輕易上來的，她沒有想到，離開這麼久，二樓仍然是當(dāng)初的模樣，一點都沒有變。
她特地打造的千工牀、梳妝檯、軟椅、瓷瓶、燭臺、屏風(fēng)玉器……一件件都放在原本的地方，和她以前每次過來時一模一樣，就好似這兩年的歲月被人爲(wèi)剪輯，無縫連接了時雍的過往。
看過雍人園的廢墟和荒草，再看保存完好的畫舫，恍若隔世。
時雍站在臥房門口沒有動靜，看著趙胤平靜的臉色，“侯爺，爲(wèi)什麼？”
趙胤扶住她的肩膀，“進(jìn)去看看。合不合心意？”
時雍眉心微擰，走一步都如同踩在棉花上，輕飄飄的著不了力。那會兒她實在太有錢了，日子過得確實是奢靡，那臺階地板無不上用最好的大理石打造，便是工匠的費用都足以令人咂舌。就單是這個畫舫，比玉乩館趙胤的屋子，只上不下。
銅鏡裡倒映著時雍酡紅的面孔，她的雙眼在酒精的作用下，如同染霧。
“是我喝多了？還是在做夢？”
她腦子有點亂，心尖上彷彿裝了個彈簧，跳得砰砰作響。
趙胤將她扶坐在榻沿，低頭爲(wèi)她脫去鞋襪。
“沒有丫頭，只能爲(wèi)夫伺候你了。”
時雍的腳往裡縮了縮，“我自己可以……”
趙胤擡頭看她紅得滴血的臉，“你確定？”
方纔上樓時，左腳已經(jīng)同右腳發(fā)生過不友好地切磋，走路都不穩(wěn)，還如何能自己洗漱？
時雍撫平了衣服，皺眉看著他，“你別趁我喝酒就來糊弄我。我不是那麼好哄騙的人。”
趙胤嗯一聲，擡眉：“我何時哄騙你？”
時雍哼聲，“你哄騙我的地方多得很了。這艘畫舫……”
她環(huán)視一眼四周，手指擡起，發(fā)現(xiàn)指尖半點灰塵都沒有，眉頭又蹙了起來。
“同你在一起這麼久了，侯爺都不曾露出半點風(fēng)聲，實在很難不讓人懷疑你的動機(jī)。爲(wèi)什麼不告訴我這事？”
趙胤坐在她身邊，朝她伸出手，時雍彆扭地一巴掌拍在他掌心，氣鼓鼓的模樣，趙胤無奈扶著她的肩膀，見她還要使勁，只得稍稍用力，這一拉，人就跌入了她的懷中，他抱了個滿懷，臉上稍稍浮出笑意。
“自購得此船，便用作十天干聯(lián)絡(luò)之處。情報往來，確有不便。”
時雍瞥他，“就是不足夠信任唄。”
趙胤目光微凝，視線落在時雍臉上，低聲溫柔地道：“十天干是爲(wèi)夫最後的底牌，如今已是一絲丨不掛地袒露在阿拾面前，阿拾仍不滿意麼？”
時雍微微抿脣。
當(dāng)然不是不滿意，只是太詭異。
她沉默片刻，細(xì)思後問：“爲(wèi)何要買下它？我所使用的畫舫，爺就不怕瓜田李下？”
趙胤道：“正因爲(wèi)此，纔沒有人會懷疑……”
哼！
確實不會有人懷疑。
若不是親眼看見，打死時雍都不敢相信素以清正嚴(yán)明爲(wèi)己任的大都督會購下這等消遣玩樂的畫舫。而且，還把它改制得歸十天干公務(wù)所用。
最危險的地方纔最是安全，誠不欺人。
時雍看著男人清涼的面孔，遲疑許久，突然上前，雙臂搭在他脖子上鬆鬆勾住，面對面看著他，吐氣如蘭地問：
“尚有一言相問，侯爺能不能如實回答？”
趙胤低聲：“嗯。”
時雍瞇起眼，審視般看著趙胤的臉，“侯爺買下這艘畫舫，另作他用也無可厚非，只是這二樓上……”
她的頭隨著視線轉(zhuǎn)動，聲音裡也多了懷疑。
“我以前與侯爺?shù)慕磺椋瑧?yīng)當(dāng)不足以讓侯爺爲(wèi)我保留香閨，年年歲歲日日派人悉心打理的地步吧？”
她轉(zhuǎn)回頭，一動不動地盯住趙胤的臉，不肯錯過他任何一分情緒。
“侯爺不要再隱瞞了，到底爲(wèi)什麼？暗戀？舊識？還是有別的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
шшш⊕ тт kǎn⊕ ℃ O 趙胤嘆息，拉下她的手：“阿拾……”
“我不好糊弄。”時雍執(zhí)拗地纏著他的脖子，眼睛直勾勾盯著男人複雜的表情，一眨也不眨。
“趙胤，我要聽真話。”
她仰著頭，神情嬌憨又固執(zhí)，還有幾分倨傲，如一個女王。
趙胤的雙手，終於還是聽從了他的心。
他摟住了時雍，納入懷裡，不無無奈地喟嘆。
“看來你把我忘了。”
小主們，《長津湖》確實值得看，就是有點費紙，看的時候，自備紙巾。另外，時長三個小時，要是不想錯過精彩，得少喝點水，麼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