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閣老一焦躁一沉默，屋子裡的氣氛越來越凝重。
跪在地上的禁軍統領已經徹底對董閣老喪失了信心，轉向顧閣老道：“閣老，您得趕緊拿個主意，叛軍給的時限就快到了，陛下的安危要緊。”
就在半個時辰前，所謂的“叛軍”首領給他們下了最後通牒，卯時之前必須把帝后等人交出來，否則便強攻雲霓山莊。
此時子時已過，離卯時已經不剩多少時間，也難怪禁軍統領急得音調都有些變了。
大概是被他的情緒所感染，董弼越發焦躁，緊走兩步來到顧閣老身邊，完全不顧形象地直接拽住了顧閣老的衣袖。
語氣也近乎於哀求道：“您倒是趕緊決斷啊！”
顧閣老暗暗冷笑，自從做了二皇子的岳父，董弼就把自己當作了首輔當仁不讓的接任者。
要不是幾個月前二皇子出事，他顧允年恐怕都被擠兌得在內閣都待不下去了。
不管一個人還是一名重臣，日常的生活和工作或許能看出他有沒有才華，但只有危機來臨時才能看清楚他究竟能不能承擔重任。
表面上看起來董弼便是那種有才華但沒有擔當的人。
然而，在顧閣老看來，另一種可能性更大。
那便是董弼的焦急並不是爲了陛下的安危擔憂，而是因爲二皇子。
國不可一日無君，一旦陛下有個三長兩短，該扶持哪位皇子上位？
因爲顧夕的緣故，世人都以爲他顧允年肯定是支持二皇子的，其實他從未想過這個問題。
他比皇帝陛下年長近二十歲，說實話還能活幾年？等他歸西的時候陛下還好好坐在龍椅上，有什麼必要去自討沒趣。
更何況內閣首輔已經是百官之首，他這個老頭子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反倒是董弼，雖然陛下讓他做了泰王的老師，關鍵時刻他絕對只會站在自己的女婿一邊。
他之所以急於離開雲霓山莊，八成是覺得二皇子年紀輕難以把控局勢，想要趕緊回京去主持大局。
只是這廝實在是奸詐，急歸急，腦子卻清醒得很，寧可讓人覺得他難以承擔大任，也不想當出頭鳥。
而且……
顧閣老那雙睿智精明的眼眸微微閃了閃，他甚至懷疑山下的叛軍同董弼乃是同夥，難怪陛下根本不願意相信他。
想清楚了這些，顧閣老輕輕把袖子從董弼手中拽了出來，沉聲道：“無論如何，陛下絕對不能落到叛軍手中。”
他的嗓音略微有些低沉，但很好地起到了穩定人心的作用。
那統領也是個聰明人，很快便領會了顧閣老的意思。
那就是不管陛下還能不能醒過來，他也絕對不會答應叛軍的條件，絕對不會把陛下交出去。
永泰帝生性多疑，此次能夠隨駕來到雲霓山莊的三千禁軍都是忠良之後，對皇帝陛下絕對忠誠。
可憑藉他們的地位，這麼重要的事情是沒有資格做決定的，所以最擔心便是這些掌權的人爲了自己的安危便不顧不明生死的陛下。
此刻見顧閣老態度這般堅決，他的心總算是落回了實處。
他衝顧閣老一抱拳：“屬下一切聽憑閣老指揮。”
顧閣老道：“黃統領，你立刻去安排，把三千禁軍均分爲三份，其中一千人死守雲霓山莊，其餘兩千人分爲四個小隊，等候本官下一步指令。”
那黃統領知道顧閣老一定是打算突圍，但不好詳細詢問，便再次抱了抱拳：“屬下這便去安排。”
黃統領離開後，屋子裡只剩下了兩位閣老。
董閣老再也忍不住了，氣急敗壞地瞪著顧閣老道：“顧允年，你想要草菅人命？”
顧閣老越發肯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測，董弼果然有問題！
他冷聲反問道：“董弼，你想要草菅陛下的命？”
董弼的語氣軟了下來：“顧閣老，您縱橫官場幾十載，陛下的心思不會看不出來。”
顧閣老嘴角一勾：“陛下什麼心思？”
董弼一噎，這死老頭子，都什麼時候了還在裝模作樣！
他有些激動道：“您乃是我大周朝的頂樑柱，沒有您在朝中坐鎮，陛下當年怎麼可能這麼快就穩住局面！”
他邊說邊偷偷看了顧閣老一眼，可惜對方那張老臉依舊平靜如水，既沒有激動更沒有打算說幾句謙虛話客氣一番。
董弼運了運氣又道：“可陛下是怎麼對您的？明明您身體康健精神矍鑠，還能夠爲大周朝做更多的事，他卻一直不斷排擠您，恨不能……”
顧允年輕笑著打斷他的話道：“董閣老，你這話本官就不愛聽了，陛下就算想要排擠本官，很大程度上也是在給你騰位置，你前程遠大著呢，不是麼？”
言下之意就是讓董弼不用再演戲了，自己這個老頭子早些讓位，他才能早日把準首輔的“準”字去掉，又何必在這裡惺惺作態。
董弼急眼了，這顧老頭兒太可恨，話裡的酸味兒都能薰出三裡地去！
自從陛下徹底厭棄了二殿下，自己這個二殿下的岳父大人也一併被厭棄了，能不能繼續在內閣待下去都兩說，還敢想什麼首輔？
否則他又何必鋌而走險，把自己逼到這個份兒上？
要不是看在這老頭兒還有用的份兒上，他現在就要了他的老命，讓他徹底把位置騰出來！
他忍了忍氣道：“顧閣老又何必明知故問，下官早已經被陛下厭棄了，說不定不等您致仕下官便只有主動請辭一條路，還有什仕途前程可言。”
顧閣老淡笑道：“董閣老太過悲觀了，放眼整個朝堂，不管是資歷能力還是人脈，又有幾人能和你相媲美，陛下乃是明君，向來不會做遷怒於人的事兒，更何況二殿下畢竟是他唯一的嫡子。”
董弼擺擺手：“閣老莫要安慰下官了，誰不知道您的女婿元宗之最得帝心，且論及資歷才幹，下官更是遠遠不及，下官真是羨慕閣老，您後繼有人吶。”
這話的確是他的心裡話，同樣是女婿，他的女婿怎的同顧老頭兒的女婿差距就這麼大呢？
除開元宗之，武寧侯也算不賴，再加上霍小王爺那樣位高權重的外孫女婿，這老頭兒在朝中勢力之大人脈之廣，簡直讓他拍馬都追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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