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儀宮依然是滿目的豔紅,愛極了這個顏色的蕭鳳來,將整個鳳儀宮都裝扮得充滿了妖氣,儘管這裡堆砌了無數(shù)的金銀珠寶,天底下所有的好東西都在她這裡,可是這裡依然沒有半分雍容大氣在,沒有半分母儀天下的氣勢在,有的只是妖氣媚生,一如蕭鳳來本人,美得傾天下,卻透著妖孽之氣。
魔音貫耳一般的笑聲迴盪在整個大殿裡,蕭鳳來恢復(fù)了她原本的樣子,慵懶,妖嬈,癲狂,又媚極,她笑著走回鳳椅,卻不坐上去,反而只坐在鳳椅之下的臺階上,伸長了雙腿交疊,赤著的又雙足顏色白皙,左右輕晃著腳尖兒,鈴鐺輕響:“真沒意思,我還以爲(wèi)你們能憑自己的本事走出這裡,不過也是要靠些外人。”
方景城望了一眼放在旁邊的沙漏,暗自掐算了一下時間,又看著傅問漁:“你那邊,時間來得及?”
“來得及,安心吧。”傅問漁抱以甜美微笑。
她手指輕輕敲,有節(jié)奏地敲著方景城手背,突然一停,一個太監(jiān)託著一張黃色的聖旨傳進(jìn)來,恭敬地遞到了蕭鳳來手裡,蕭鳳來的神色莫名一變,奇怪地看著方景城傅問漁。
她還未得及說話,也未來得及問什麼,從不愛來鳳儀宮的溫瑯在這個深夜裡闖進(jìn)宮中,看著傅問漁與方景城二人牽手而立,在這血海一般的鳳儀宮裡毫髮無傷,不知爲(wèi)何竟長出了一口氣。
方景城便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先前跟這蕭鳳來胡裡花哨亂七八糟說了一堆的大話,總是要把這些大話坐實(shí)了,纔沒有辱沒他城王爺?shù)耐皇且鴮?shí)那些天大的謊話實(shí)在需要時間,於是他們一邊跟著蕭鳳來胡扯,一邊拖延著時間,一邊還要仔仔細(xì)細(xì)地掐好時間,這會兒,時間剛剛好,雪花也停了。
“你來了,你來找我嗎?”蕭鳳來悄然收起那張聖旨放進(jìn)袖中,立馬跑過來走到溫瑯跟前,她一看到溫瑯便是另一副神色。
溫瑯推開她,只直直地望著方景城,說了兩個字:“退兵!”
“只是演習(xí)而已,退什麼兵?”方景城故作糊塗,溫瑯是極有腦子的,只是稍微被自己擺了一道而已,反應(yīng)得慢了點(diǎn),或者說,是那把大火燒掉了他的自負(fù)與輕狂,看清了真相。
溫瑯進(jìn)了一步,咬牙道:“你就算在此時攻打祈國,也只是兩敗俱傷的下場!商洛就算髮展得再快,也不過半年時間,半年,根本不夠鍛鍊一隻有力的軍隊,而池陵只是暫時失守,等到援軍一到,你那些新兵根本不是對手,戰(zhàn)神方景城,你比我明白這個道理。”
方景城點(diǎn)頭,擡眼看著溫瑯滿是高高在上的冷漠疏離之感,沈清讓把那天雪夜裡,溫瑯對傅問漁說的話告訴了自己,方景城原是想,罷罷罷,不過是早就註定了的局面,倒也沒有什麼好驚訝,後來他聽完那些話,卻陡生憎意,傷他,可以,傷傅問漁,該死!
所以他此時與溫瑯相對時,心中竟半點(diǎn)波瀾也不起,雖然當(dāng)年與他並肩過共飲過,甚至只差稱兄道弟一番,但是此時,卻心如止水,連帶著他的聲音也如同往年時的冷酷剛毅:“你可聽說過,我方景城的兵只有一條軍規(guī)?”
溫瑯神色一亂,少將軍威名名震祈國,誰人不知他的軍規(guī)?
“退一步者,斷其臂,退十步者,斬其臏,退百步者,提頭來見。”
“溫太子好記性。”方景城漠然一笑,“我的兵,可以輸,可以敗,不可以退。你以爲(wèi)所謂戰(zhàn)神是如何堆出來的兇名?不是過是不惜死戰(zhàn),捨命相陪。或許顏顯貞不是個擅長打仗的人,但他不怕死,兵也不怕死,只此一點(diǎn),你祈國就足夠頭疼。”
“你想怎麼樣?”溫瑯覺得很可笑,處心積慮那麼久,最終敵不過,方景城遙手一指,輕破江山。
“你知道的,我一向很聽我家夫人的話,不如你來問她吧,她想如何,就如何。”方景城笑著望向傅問漁。
傅問漁在心中翻了他一記白眼,都這種時候了還要給溫瑯吃憋,真是半點(diǎn)委屈也受不得,溫瑯欺負(fù)自己說了幾句話,這便心心念念著要來找場子了。
“蕭皇后咬定了是方景城放的火燒的你們祈國的戰(zhàn)船,我們覺得這很冤枉,不想背這黑鍋。”傅問漁一口咬死了這事兒不是他們乾的,就算是一萬條證據(jù)擺在他們眼前,也是死活都不能認(rèn)的,但不能認(rèn)之後,還得讓他們答應(yīng)才行,沒辦法,祈國如此強(qiáng)勢,總是要用更強(qiáng)的東西來使他們應(yīng)下才好。
溫瑯本是很風(fēng)流倜儻的人,真的,他是一個面若冠玉,眼帶情挑的男子,骨扇一開,風(fēng)流自來。
可是此時,他滿眼的心碎若天上碎星,也若湖面碎冰,千千萬萬點(diǎn)湊不成形,他看著傅問漁從容自若的樣子,一千遍一萬遍想回到當(dāng)初,當(dāng)初第一眼看,喝她的茶吃她的點(diǎn)心,她笑著對自己說:“溫太子你下次想騙小姑娘,記得把十九玉骨扇收好,把玲瓏雙珥鐺藏好。”
可是自打她叫出那聲溫太子,便是註定會有今日的對立,他只想求傅問漁,或許你能放下方景城,你能放下豐國,成爲(wèi)他溫瑯的女人,他有哪裡不好呢?
他也以爲(wèi),傅問漁會跟他說:“撤走方景城與溫琳的婚事,我們就當(dāng)什麼都沒發(fā)生過,大軍自會退去,你祈國太平,我豐國安穩(wěn),再不相犯。”可是她只是說,那些船方景城燒了,但你們不能拿他如何。
她費(fèi)盡了心力,終不過是求方景城安穩(wěn)無事,而非毀去一場婚嫁,保全一份情意,她是如此地漫不經(jīng)心,如此地看輕自己百般設(shè)局,她根本,就未將自己放在眼中。
溫瑯便只能忍著胸口奔涌而襲的痛楚,凝著眼中的深情混著苦澀:“好,此事,祈國概不追究方景城之責(zé)。”
“如此甚好。”傅問漁輕言淺笑,又看向蕭鳳來:“蕭皇后,既然溫太子都說此事與我們無關(guān),那你是否同意呢?”
何苦如此刁難蕭鳳來,明明知道,只要是溫瑯的話,蕭鳳來都會依。
“你們走吧,方景城與溫琳的婚事,也就此作罷,你們贏了。”溫瑯的聲音似飄在半空中,散成一縷縷輕煙般不能落地,他敗得徹底,再做掙扎已沒有任何意義,不過是想逼方景城娶溫琳而已,他們卻不惜要火燒連營,甚至大戰(zhàn)一場,如此任性,誰人可敵?
“等等。”蕭鳳來卻緩緩出聲。
她紅色身影繞到傅問漁跟前,細(xì)看了她一眼,又望向溫瑯,很是溫柔:“你能不能告訴,爲(wèi)何兵部出了事,你卻沒有告訴我。”
溫瑯?biāo)碱^一皺:“你少發(fā)瘋!”兵部哪裡有出事?
對啊,溫瑯當(dāng)然還不知道兵部那點(diǎn)小小的麻煩,畢竟欒二千大人只告訴了溫琳,而溫琳,顯然沒有來及得,或者是說,沒有想過要告訴溫瑯。
傅問漁的脣角漫過淡淡笑意,與方景城十指相扣的拇指輕輕在他的拇指上轉(zhuǎn)了轉(zhuǎn),最有意思的事情來了。
蕭鳳來笑起來,笑得聲音清亮,歪著頭看著溫瑯,很是不解的模樣:“我究竟對你哪裡不好,你就這麼想跟我反著來。”
溫瑯推開她,他與方景城已經(jīng)談妥了,就不必再留在這裡,他們自是有辦法活著離開,蕭鳳來也不能殺了他們,便準(zhǔn)備走出鳳儀宮。
然而蕭鳳來的身影卻像不散的鬼魂一般纏著他,紅色的衣衫輕輕纏上溫瑯的手臂,蕭鳳來幾乎整個身子都貼了上去:“你能不能告訴我,爲(wèi)什麼要這麼做?”
溫瑯擡手一掌要打在蕭鳳來身上,蕭鳳來側(cè)身柔軟躲過,只是一雙媚眼中難得有些難過的神色:“溫瑯啊,你喜歡傅問漁,我就替你把她和方景城分開,甚至給方景城指了門婚事,你以爲(wèi)我看不出是你叫溫琳來找我的嗎?看不出是你說服了方景梵嗎?可是溫瑯,你想我讓做的,我都做了,你爲(wèi)什麼還是不開心呢?”
“母后,兒臣告退!”溫瑯幾乎咬牙切齒。
蕭鳳來聽到這聲母后的時候微怔了片刻,然後又搖頭大笑,笑著望向傅問漁,微啞性感的聲音問她:“你說你啊,到底給他餵了什麼藥,或者你可不可以教教我,是怎麼把他迷得這麼三迷五道的,我向你學(xué)啊,好不好?”
傅問漁不說話,他們這個局中局設(shè)得太大太多層,已經(jīng)不是三言兩語說得清,蕭鳳來此時的瘋狂是在他們意料之中的。
她一邊笑一邊將袖中藏起的那張聖旨拿出來扔在溫瑯腳下:“你以爲(wèi),他們需要你來救嗎?你以爲(wèi),只有邊關(guān)大軍震懾嗎?你以爲(wèi),我不知道你揹著我做的事嗎?”
溫瑯覺得這聖旨樣式奇怪,不是祈國所有,撿起來一看,方纔知道是豐國皇帝的親筆御書,蓋著豐國皇帝的傳國玉璽之印,龍騰虎躍,滿紙荒唐!
豐國皇帝,跟祈國要了一門親事,將長賢公主溫琳,下嫁,太子方景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