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華擡起帶淚的眼，從戰凌雲懷裡默然退出。
她擦乾眼淚，吸了口氣，望向面前如玉的少年。
原先她是想保護他的。
在她眼裡，他其實只是個被寵壞了的孩子。任性妄爲，隨心所欲，愛惡作劇，卻仍舊心懷友善。
否則如何是那般內疚，以爲自己害了慶嬪便心心念念遍尋名醫？本來對蘭陽公主無感，卻也不忘護了多年。
據她所知，宮圖南家裡早就敗落。而宮圖南竟是戰凌雲最好的朋友。
夜風華縱然嫁他不久，卻知他是一個真正內心乾淨的人。
如果可以，她願他一世無憂，永遠活得肆意瀟灑。
所以早前就算知道戰家四月滅門，她最慌亂之時，也只是去找戰老夫人商量對策。
她從未想過要找他。
可現在不同了。戰家內憂外患，四面楚歌。
如果戰凌雲還不能扛事兒，等到戰家面臨滅門那天，他得有多崩潰？
夜風華不敢想象那場面。
她眸色翻滾著，重重呼了口氣，嗓音彷彿在夢裡哭啞，帶著些許哀傷的撕裂，“我在夢裡看見你大哥死了，戰南死了，還有，戰北也死了……”
倘若是以前，戰凌雲定然不會相信，還會笑她瞎想。
可經歷了這麼多，不止是白清音的家書事件，還有她忽然半夜醒來就知道夜闌珊的相好並非四皇子，而是容湘。
這所有奇怪的事加起來，難道還不能說明他娶的妻子異於常人？
他神色無比凝重，“你慢慢說與我聽，咱們從長計議。”
燭火幽幽搖曳，將兩人的影子融成一個倒映在牆上。
夜風華望著影子發呆，良久，才以從未有過的鄭重表情道，“首先你得信我，卻不能問我原因，也不能問我爲什麼會知道這些。”
戰凌雲點點頭……
次日，五城兵馬司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宣佈三銅會幕後主腦容湘三日後斬首，鬧市行刑。
告示一出，整個京城都炸了。
告示上明明白白寫著，三銅會就是那個跟民女失蹤案有關的組織。
至於這容湘到底什麼來頭，反倒是個謎。
不過對於百姓來說，只要抓到幕後主腦就值得慶幸。一時間五城兵馬司被人熱烈讚頌，況忠良更是作爲主審官成爲百姓口中的青天大老爺而一夕之間走紅。
安平縣衙那幾個以蘇青秋爲首的衙役，都得到了升職嘉獎。就連因此事受傷的夜長風也有封賞。
那對引蛇出洞的明安王爺夫婦，更是本案的關鍵人物。
封賞的聖旨很快就到了明安王府，宣旨的仍是應公公。
他最近跟明安王府似很有緣分，三天兩頭跑來宣旨，卻都宣了個寂寞。
常遭人嫌棄不說，昨日還被“沐兒之事”擺了一道，這口惡氣至今憋在心裡。
不過憋氣歸憋氣，他還得踏進明安王府的門檻。剛一入府，就見王府的下人們臉如菜色，抱頭鼠竄的樣子。
他十分納悶，問引路的門房侍衛，“你們王府這是怎麼了？”
門房侍衛嘆口氣，欲言又止。
應公公更加好奇，且更加小心，甚至停下了步伐，沉著臉追問，“是咱家不配知道你們王府的事情嗎？”
門房侍衛見應公公生氣了，嚇得立時一個哆嗦，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不不不，應公公別生氣，小的只是不太說得出口而已。我家王爺他……”
他後面越說越小聲，近乎耳語。
應公公聽得眼皮跳了跳，太陽穴也跟著跳了跳，“當真這般荒唐？你們王妃也不管管？”
“王妃？”門房侍衛苦笑著，“王妃哪裡管得了。早上王妃還發了話，說以後王爺愛幹什麼幹什麼，她再也不多管閒事了。省得處置一個小丫頭，竟然還鬧到了德壽宮。”
他頓了一下，又嘆氣道，“不過王妃實在看不過去，估計這會子還在跟王爺吵架呢。”
應公公狐疑地瞧了門房侍衛幾眼，見他神色不似作假，心頭不由得嘀咕：混世魔王那兩口子果然私底下並沒有表面看起來那般恩愛，一切都是做出來的假象。
可爲什麼呢？
應公公沒想通，腳步卻不停，已然走到了東樓庭院。
他遠遠看著東樓，雅緻精巧，卻又偏偏顯得大氣磅礴。在飛雪綿綿中，東樓看著像一座華麗的宮殿。
而東樓庭院，更是宮燈蜿蜒，雕欄玉砌。
只是那會子人潮涌動，似乎王府的下人們都集中在東樓庭院中，陪那骨裂又無聊的混世魔王玩遊戲。
鬼哭狼嚎的聲音隱隱傳來，令得應公公眼皮無端又跳了跳。
通傳的小廝還在東樓庭院外的甬道上徘徊，根本不敢進去稟報應公公來宣旨。
此時見應公公人已經到了，不由得苦著臉道，“還請應公公在此稍等片刻。小的，小的再等會進去通傳。”
應公公是來宣旨的，不是來逛花園的。
他本來就窩了一肚子火，此時見通傳的小廝如此怠慢，不由得怒火連天，臉色沉得沒邊。
他尖著嗓音道，“還通傳什麼？咱家是來宣聖旨的，難不成王爺還敢將咱家也拖去當靶子不成？”
原來，讓門房侍衛都說不出口的，是他家王爺一早起來就嚷嚷著要練飛鏢。
通房丫頭不準碰，王爺精力旺盛無處可使，練飛鏢總成吧。
所以現在庭院裡的丫頭婆子小廝們，全都排成排，頭上頂著蘋果，給王爺當靶子練飛鏢呢。
誰頭上的蘋果若是被王爺射中，誰就會得到重重獎賞。
可是這都一個時辰過去了，蘋果沒射中，倒是射傷了不少人。
氣得王妃在院子裡跳腳吼，“戰凌雲，你到底有多混蛋！這些是人，不是石頭！飛鏢射在身上會痛的！你看看，你看看都出血了！我就算華佗再世，救人也不及你傷人快！你再不停手，我就要告到母親那去了！”
戰凌雲吊兒郎當笑起來，笑聲中無盡邪肆，“你去告狀啊！你又不是今天才告狀！本王不過要個通房丫頭而已，你還不給！你今兒不把沐兒交出來，本王就弄死這些人！”
王妃氣得聲音發抖，“沐兒沐兒！你就知道沐兒！我這才嫁進王府幾天，你就惦記上了沐兒！本王妃把話撂這兒，你這輩子都見不到沐兒了，她已被我賣了！”
“嗖！”一支憤怒的飛鏢出手，引起一陣驚恐尖叫。
卻是下一刻，夜風華順著飛鏢轉彎飛出的方向看去，陡然失聲，“應公公，你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