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凌雲一改往日吊兒郎當的樣子，義正辭嚴，“微臣的意思是，今年的宮中年節宴會就取消了吧，每年的年節宮宴消耗巨大。據微臣所知，受雪災影響的根本不止鵬城，還有比鵬城更遠的玉龍城，清池城，百姓都在遭難，不如用這些銀兩救災，遠比大家聚在一起過年節來得好?；噬险f是嗎？”
皇上緩緩擡眼，“看來戰十七知道得不少啊。”
戰凌雲笑笑，“不是戰十七知道得不少，而是百姓知道得不少?；噬显谶@皇宮裡坐著，耳目沒那麼清明。若是去坊間走上一走，就知道現在街頭巷尾的百姓到底在議論些什麼。我嘛，不過就是路過的時候，聽了一耳朵……”
皇上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你是說百姓都知道了？”
“知道多少不清楚，不過有許多百姓的親戚都是從玉龍城，清池城逃難來到京城。一路上死孩死孃的多了去了?！睉鹆桦叺?，“微臣在坊間聽到一句詩，想說與皇上聽，皇上便知百姓心中作何想法?！?
皇帝直覺不是什麼好詩，卻又忍不住好奇，黑著臉問，“你說?！?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睉鹆桦呉蛔忠痪?，生怕對方聽不清楚，戳得皇帝心窩子疼。
皇帝果真黑了臉，卻也不知道該找誰的麻煩。只是順手將桌上的硯臺摔下地去。
應公公連忙叫來宮人打掃。
豈料這還沒打掃乾淨，皇帝又把桌上一個杯子正正砸在應公公腦袋上，頓時血流披面。
戰凌雲冷冷笑道，“皇上英明，砸死這狗奴才算了！皇上明明宣微臣入宮，這狗奴才卻推三阻四，不知所謂，還一再想把微臣的妻子帶入宮中。這名不正，言不順，豈不是要壞了皇上的名聲？”
皇帝的臉色更加難看，卻是順手又把筆筒砸嚮應洪生，“這狗奴才辦事越來越不像樣！傳出去朕的名聲有損，卻更有損明安王妃的名節！”
戰凌雲點點頭，“皇上聖明！微臣就說這狗奴才一心想做皇上的主，他還狡辯！到時坊間來幾個無聊的文人，把咱們南羽的皇上也寫成這個德性，那可是惹天下人笑話！”
他說著拿出一本冊子，正是剛纔躺著無聊時看的那本“大力國皇帝秘史”。
他將冊子遞給皇帝，“皇上您閒來無事也可看看，千萬不能跟大慄國那蠻荒皇帝一樣。咱們南羽畢竟是文明禮化之國，豈是大慄國所能比？雖然這文人故意把國家寫成了‘大力’，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誰。”
皇帝接過冊子，瞄了幾眼，心跳得突突。不過面上卻板得嚴肅，“你整日就看這些？太后昨日跟朕說，等你腿腳好了，安排你去翰林院。到時你去那多讀些有用的書?！?
“翰林院？我不要去！”戰凌雲隨意玩著手上的扳指，“微臣剛成了親，哪有心思去翰林院?！?
皇帝一聽“剛成了親”，頓時惱火得想揍人，剋制住暴怒的脾氣，淡淡道，“凡事需懂得節制，否則……”
“否則不是不報，時候未到?！睉鹆桦吂恍?，接過皇帝的話茬，打了個呵欠，“皇上，我能走了嗎？沒準我媳婦兒在宮門口等我了。來前她就說要在宮門接我回家，擔心微臣的腿腳不便。”
皇帝早就不耐煩跟他鬼扯，意興闌珊地揮揮手。
嫉妒如一條蛇，吞噬著他的心臟。有那麼一刻，他已經忍不住想要給應洪生使眼色，讓暗衛拿下這廝。
卻終究想到太后的鐵血手腕，想到攝政王的龐大勢力，他忍下來了，微笑著忍了下來。
一切，再等等……
站在外面的戰五勝得了指令，立時進殿跪安了皇帝，推著明安王爺就往外去。
他滿頭的汗，低聲道，“爺，屬下要被嚇死了?！?
“膽小鬼！”戰凌雲一絲冷笑漫出嘴角，“又想當表子，又要立牌坊，什麼好事都讓他一個人佔盡?！?
“噓，小聲點，我的爺！”戰五勝恨不得騰出一隻手來捂住王爺的嘴，“這裡處處都有暗衛！”
戰凌雲就這麼沉著臉被推出了宮門。
宮門外，一個女子正站在華麗的馬車前，搓著手呵著氣，時不時蹦兩蹦，然後眼睛直勾勾地望著宮門。
宮門一開，出來一個坐在輪椅上脣紅齒白的少年。
她笑了，朝著他歡喜地跑過去。
十六歲的年紀，正是一生中最明媚的時光，臉上哪怕只微微帶著一點笑意，都像是一束暖陽，將周圍的白雪融化掉。
聲音也是帶著一種明朗的朝氣和親暱，“王爺大人！你總算出來啦！人家等你很久了！呼呼，我好冷！”
戰凌雲臉上的陰沉，彷彿被這束暖陽瞬間驅散，將她的手一把拉過來，雙手捂著呵氣，“誰讓你不在馬車裡等著？”
夜風華卻反手又將他的手捂著，小手包著大手，點頭道，“我在馬車裡等很久了，等得快睡著了。”她低聲問，“皇上叫你到底什麼事兒？”
戰凌雲笑起來，“你不都猜準了嗎？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我已經按照你的說法說了，他這麼愛面子的人，要是還敢大肆消耗國庫辦年節宮宴，我就讓人把這詩寫進話本里！”
夜風華咬著嘴脣，俏皮地笑了，順手接過戰五勝手裡的輪椅，向前推去，“走嘍，回家養傷去！”
正在這時，宮門又開了，出來的是正垂頭喪氣的齊居仁。
夜風華拿了人家黃金百兩，自然熱情打招呼，“齊大人好呀！”
齊居仁聽到這熟悉的聲音，猛地擡起頭來，見是明安王妃，真正是有種走投無路又絕處逢生的百感交集，“明安王妃……”
明安王爺瞧著齊居仁眼中光芒大盛，好不容易露出來的笑容，又陰了下去。怎麼人人都在覬覦他的王妃？
這麼想著的時候，他沉聲命令，“五勝，外面天冷，扶王妃上馬車。”
齊居仁鮮有機會看見明安王妃，哪肯讓她走，竟然迅速擋住去路，“明安王妃，請留步！請聽下官一言！”
戰五勝卻是比對方更快，擋在明安王妃面前，“齊大人請自重！”
齊居仁老淚縱橫，“畫……我的畫……求明安王妃賜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