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初一手上的空碗，謝元清沒有說話，靜靜的站在門前許久才離去。
又過了十幾日，船隊(duì)靠岸，已經(jīng)身在巴蜀。
楊毓的傷勢不知如何，臉色一直蒼白著，卻是不肯乘車，堅(jiān)持要騎馬。
通往武都的路太長太長了，她越是著急越是遠(yuǎn)，即使晝夜兼程，即使馬不停蹄，還是那麼遠(yuǎn)。
：“報！”
：“報！”
：“報！”
兵士遞上軍報，楊毓迅速的看了一眼。
身子一頓。
謝元清趕緊接過去看了下去。
武都第三次大戰(zhàn)，平蠻大將軍葛裘，戰(zhàn)死。慕容嚳大軍圍城半月，不攻不撤。
：“他這是要圍死王謬之！”楊毓蹙著眉道。
謝元清咬著牙根，道：“葛裘是衛(wèi)國而死，陛下會嘉獎他的。我們用些乾糧快走吧。”
她側(cè)目看看身後的楊堅(jiān)，道：“楊堅(jiān)，幫我去取些水來。”
：“是。”楊堅(jiān)解下她掛在馬上的水囊，往後走去。
謝元清停滯一刻道：“何事？”
她伸出瑩白的小手，緊緊握住他的手道：“無事。”說著粲然一笑。
謝元清面色緋紅，緊緊攥著手中的小箋，道：“起行！”
三日之後，北府軍和赤甲軍終於回到了武都。
遠(yuǎn)遠(yuǎn)的看見武都城外，胡人一座座營帳連城一片，營中歡聲笑語不斷，隱約傳來不知名的胡曲。
與之對比的，城內(nèi)暗黑一片，了無生機(jī)，處處散發(fā)著絕望的氣息。
楊毓的目光，不知從哪一日開始，變得沉似古井，一股戾氣自她身上散發(fā)著，清冷絕塵，讓人不敢靠近。
：“將營帳連成一片啊。”楊毓脣角帶著笑，氣質(zhì)卻更冷了幾分，她緩緩的道：“當(dāng)日在聊城，我初次進(jìn)入軍營，鐵焰軍也是這般布營的。記得裴將軍說，這是爲(wèi)了隨時警惕，方便集合兵將。只是不知，慕容嚳這小人的軍營是否也用石棉做營帳呢？”
謝元清已經(jīng)明白了楊毓的語意，道：“你想效仿陸遜，火燒連營？”
楊毓點(diǎn)點(diǎn)頭道：“大不了一戰(zhàn)，試試吧。”
不知是因爲(wèi)太冷了，還是什麼，她緊緊的抱了抱臂膀，擡手捂著額頭。
：“你怎麼了！”謝元清擋住她即將滑落的身子。
楊毓微微蹙眉，臉色煞白。
：“無事。”
她暗自咬了咬舌尖，口中一片血腥味，終於清醒了幾分。
：“走吧。”她站直身子，再次目視前方。
夜深了，胡人的歌聲漸漸靜了下來。
一隊(duì)赤甲軍斥候隊(duì)悄然潛入軍營，他們每人抱著山上撿來的枯枝樹葉。
一縷縷的濃煙緩緩的升到天空中。
火光照亮了天空。
慕容嚳三十營的大軍頓時亂成了一團(tuán)，“咻”一聲長鳴劃過天際。
焰火綻放在黑幕之下。
武都大門忽然打開，從裡面衝出無數(shù)的漢人兵將，另一側(cè)的山坡上，赤甲軍掩護(hù)著北府軍衝了下來。
楊毓好像不會累的鐵人一般，也沒有任何的同情心，左手持刀右手持劍的劈著、砍著。
這是純粹的泄憤啊！
王謬之驚了一瞬間。
：“殺！殺！殺！”她嫣紅的雙脣像是硬生生的擠出了這幾個字。
胡人在她眼中如同牲口一般，無論多少哀嚎，多少求救都熟視無睹。
：“慕容嚳呢！”
託塔站在楊毓面前，笑著道：“陛下自然在天水後方。”
楊毓臉上的肌肉微微顫了顫，道：“那你就先替你家陛下去死吧！”
託塔不敢小瞧楊毓，認(rèn)真的應(yīng)對著，卻還是不敵。
看準(zhǔn)了楊毓下盤不穩(wěn)，他突然擡起左臂，“嗖”的一聲，一支袖間託袖而出。
楊毓側(cè)身一躲，趁著託塔得意之際，一刀砍在他的脖頸上。
：“我被這東西害了兩次，你當(dāng)我還會上當(dāng)麼？”楊毓嗤笑一聲，扔下託塔不甘的目光，轉(zhuǎn)身衝入亂軍。
逐漸的，她脫離了己軍的包圍，四周的胡人紛紛雙手持刀“啊！”，也不知是誰喊了一身，一擁而上。
：“樂宣君！”初一這邊正被胡人圍住，眼看著楊毓衝進(jìn)了敵軍聚集的位置，卻是分身無暇。
朱盛離楊毓最近，他雙目圓瞪著，臉上不知抹著誰的血，緊咬著牙，面容肌肉抽搐著，煞是可怕。
只見他左劈右砍，全然不在乎刀鋒劃過臂膀，一把抓住了圍攻楊毓的一個胡人：“你奶奶的！敢碰我家樂宣君！”說著，大刀“噗呲”一聲，扎進(jìn)那人身體。
：“樂宣君！朱盛在此！”他大吼一聲。
楊毓擡起右腿，踢在面前胡人的胸口，那胡人卻是武勇，才退了兩步，又衝上前來。一拳打在楊毓的胸口。
楊毓只覺得內(nèi)臟似乎都碎了一般的絞痛。
還沒等她反應(yīng)過來，一把沾滿血跡的長刀衝著她面門劈來，楊毓張大雙眼，下意識的用短劍抵住。
：“呃！”胡人撇著嘴，緊咬牙關(guān)向她逼去。
寒光沾染鮮血的刀就在眼前，若是死在戰(zhàn)場上，也是好的吧？
她的世界彷彿靜了下來，耳邊的嘶吼號叫聲都不見了，眼前胡風(fēng)浩浩、原野蕭條、流水嗚咽，沙塵合著濃煙，讓她幾乎看不清眼前，濃重的血腥味，變得淡了許多。
朱盛在她不遠(yuǎn)處和幾個胡人廝殺在一起，不住的看向自己，口中不知在喊些什麼。
：“受死！”一聲爆喝在她耳邊炸開。
手上逼近自己的力量突然消失，她擡眼看去，那胡人高舉長刀，衝著自己的腰間砍來。
：“樂宣君！”
：“樂宣君！”
來自不同方向的呼喊聲，帶著焦急的情緒。
楊毓雙目圓瞪著，眼看著刀鋒落下。
：“去死！”謝元清伸出手臂，一把長劍擋在胡人刀前，他看也沒看楊毓，手起劍落，旋身而起，直衝著胡人喉間刺去。
謝元清沒有理那倒下的龐大身軀，回身，擡起手掌。
“啪！”
一個火辣辣的巴掌落在她臉上，牙齒不小心咬了脣角，一道鮮血潺潺流下。
：“你不想活了嗎！”謝元清手掌微微顫抖著，面色森冷。
楊毓撇過臉，低聲道：“對不起。”
：“對不起？”謝元清擡高聲音，幾乎如同嘶吼一般。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你說！對不起誰？他死了！已經(jīng)死了！你爲(wèi)什麼不相信！他的屍體已經(jīng)被運(yùn)回金陵了，你爲(wèi)什麼還一邊假裝不知道，一邊暗自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