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吃完不久，草系精靈培育屋的客廳裡燈光通明，靠近門的位置被清空出一大片場地，迷你龍盤蜷在這兒，兩隻水汪汪的大眼睛幾乎快變成蚊香眼了。
在它面前，徐樺坐在一張凳子上，手裡捧著一本書，幾乎是一字一句地在和迷你龍講解‘守住’技能的學習過程和要點，說得口乾舌燥，不時舉杯喝水。
怪力站在一邊，時不時還給迷你龍演示一二。而它的訓練家徐成平只是抱臂坐在一邊的椅子上，臉上掛著淺淺的微笑，似乎並沒有插手的意思。
爲精靈講解技能是每個訓練家必須要做的事情，再難再麻煩也只有靠他自己，並不是每隻精靈都像是百變怪那樣隨便說說就能聽懂的。
“明月在今夜，輕風過……”
廚房裡，柳茗心情不錯，一邊輕聲哼歌，一邊洗濯碗筷。
忽然間，她的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漸漸握住，明明是夏季，皮膚卻感到了陣陣冰冷的刺痛感。
哐當，陶瓷盤子跌落洗碗池底，柳茗扶住洗碗池的不鏽鋼邊緣，不斷大口大口地深呼吸。
這種感覺曾經很熟悉，是超能者的危險預警。
柳茗毫不猶豫地扔下抹布，快步走出廚房，連居家服都不換，肅然招呼道：“成平、小樺，快跟我走。”
“呃？”徐成平轉頭瞅了一眼柳茗的神色，立刻答應，“好。”
“媽，怎麼了？”徐樺捧著書，莫名其妙地站起來。
“別問了，”徐成平右手緊緊拽住兒子的手，左手揮了揮，示意怪力和迷你龍跟上來。
客廳有前後兩個出口，柳茗左右各看了一眼，只是稍稍猶豫，很快做出選擇，穿堂過門，快步走向通往培育園內的後門。
咔噠，房門打開。
門外是皎潔的月光，空曠的草地，遠方是黑黝黝的森林與山脈。
譁——！
銀色的鋼鐵大鳥掠過屋頂，緩緩降低高度，懸停在柳茗面前。
坐在盔甲鳥背上的男子頭髮略有花白，面容普通，普通到把他扔進人堆裡，只需要第二眼就會忘記自己剛纔見過他。
“你是誰？”柳茗迷惑地問道，心中警惕不已，同時讓開位置，讓門內的怪力先衝了出來。
男子驅使盔甲鳥再飛高一些，輕輕嘆息，像是呼出心中的情緒，然後高聲問道：“我讓你帶走保管的化石，可以還給我了吧。”
“副社長！”柳茗驚呼出聲，一時間呼吸滯澀，感覺自己喘不過氣來。
在她身後，徐成平、徐樺和迷你龍先後走出房門。
聽到副社長的稱呼，徐成平驚訝地瞪大了眼睛，而徐樺從頭到尾都處於懵逼妝臺，一時不知道說什麼。
柳茗沉住氣，伸手製止握緊拳頭的怪力，“化石沒有了，現在沒有干擾，我有沒有騙你。副社長，你一定有辦法可以分辨。怎麼樣纔可以放過我們？”
盔甲鳥兜了一圈，似乎對怪力躍躍欲試，但也在訓練家的制止下，剋制住了衝動。
“你知道的，結社是怎麼對待叛徒和臥底，你覺得呢？”
柳茗的心瞬間沉入了寒冷刺骨的冰湖之中，“結社已經毀滅了。”
“你居然沒有騙我，化石真的不在你那裡？”男子沒有回答柳茗，卻驚訝地反問一句。
柳茗一口貝齒咬得緊緊的，薄薄的嘴脣上滲出了鮮紅的血跡。
徐成平向前邁了一步，“我曾經是在結社臥底，知道結社的規矩。但是我們的孩子是無辜的，他什麼也不知道，要怎麼做，纔可以放過他？”
“抱歉，”男子居然微微鞠躬，撫胸致歉，“我現在也在聯盟做臥底，所以對不起這位小朋友了。”
徐成平與柳茗對視一眼，兩人眼中俱是絕望，“怪力！”
早就蓄勢待發的怪力踏步擺臂，奔向盔甲鳥，四隻拳頭的掌心中，雷光與火焰同時騰起。
男子不慌不忙地取出一個精靈球，對著下方摁下。
咚！
青藍色的精靈重重砸在草地上，身體像是壓扁的鐵餅，粗壯的四肢像是鐵質的啞鈴，深深凹陷入泥土之中，臉上有一個“X”型的銀色金屬交叉。
在月光下，精靈渾身閃耀著金屬的光澤，彷彿是一個巨大的機械生命體——被稱之爲準神的精靈——巨金怪。
砰！
鋼鐵四肢輕鬆招架住了怪力全力以赴的交錯式立體進攻。
火焰與雷光轟然爆開，周圍的草地上騰起了一叢又一叢的赤色火焰。
……
“喂。百變怪，百變怪，醒醒，”是小璐的聲音。
滴答滴答，似乎是水聲，下雨了嗎？純草系精靈的五感一向屬於不太敏銳的那一類。
蘇謙睜開眼，面前一片昏暗，之前明亮的篝火早就已經熄滅了，淅瀝瀝的雨絲不停落下，像是一根根墜下的白色絲線。
“早上了嗎？”蘇謙迷迷糊糊的，總還想著繼續睡回籠覺，“是要出發了嗎？”
“總算醒了。”
不遠處，窩在小山洞裡的小璐舉起右手，指尖綻放出白色的閃光，“下雨了，你進來避雨吧。”
小山洞的地勢較高，不會有雨水倒灌，雖然偶爾有雨絲飄入，但大體還是保持了乾燥。
“沒關係的，草系精靈不怕淋雨。”
蘇謙甚至模模糊糊地感到自己身上的藤蔓在雀躍地吸收水分。
“你怎麼這樣啊！”小璐有些生氣了，“之前不講衛生，現在也連躲雨都不肯。萬一雨下大了，就算是草系精靈也可能會生病的。之前在培育屋，你又不是沒見過它們生病。”
蘇謙不以爲意，“小雨罷了。”
“快點進來！”
閃光熄滅，蘇謙身邊的書包先被小璐用念力拽了過去，這個包在蘇謙這兒又一次溼透了。
“裡面空間太小，塞不進兩隻精靈。”
蘇謙有點不樂意和小璐待在這麼狹小的空間裡，這過於‘兄弟情’。
“你變身花蓓蓓就可以。”
在回來深灰市的飛機上，小璐見過蘇謙這一超袖珍的妖精系形態。
滴滴答答，雨水有變大的趨勢。
“好吧，”蘇謙站起身，抖動藤蔓，甩掉身上的雨水。
走過去不到幾米的路上，蘇謙已經從藤蔓交織的蔓藤怪，變成了巴掌大的花蓓蓓。
“嘿咻，”蘇謙跳到小璐右手邊，靠著巖壁坐了下來。
轟！
小小的‘山洞’中騰地燃起火光，但火苗又在小璐的右拳上快速縮小貼合到白色的皮膚上。
拳頭向‘花蓓蓓’靠近些，小璐催促道：“快點烘乾自己。”
“哦，”蘇謙伸出手，如同在藉助一個袖珍暖爐取暖烘乾，“謝謝。”
背後是昏暗的森林和淅淅瀝瀝的小雨，面前是暖烘烘的‘小暖爐’，在如此狹小的環境裡，還能嗅到小璐身上好聞的香味。
“你爲什麼總是在看書啊，而且都是關於超能力開發方面的書啊？”
“我也會想要變強啊。”
爛大街的理由，知識當然是變強的極佳途徑，蘇謙想問的不是這個。
“不是，我想問的是，你變強以後想幹什麼？”蘇謙轉了個身烘乾後背，“就像你問我以後想要做什麼一樣啊。你自己說的，純粹追求變強是能量的俘虜。”
“這個問題，我不想說誒，”語氣很爲難的樣子。
說著，它手抵下巴，似乎是在低頭沉思，又像是在回憶什麼。
“只有我們兩個精靈都不可以說？我又沒法告訴別的精靈或者人類。”
蘇謙戀戀不捨地又轉了個身，能夠在雨天烤暖爐實在太舒服了。
“既然你不會告訴別人。”
“嗯，”蘇謙期待地望過去。
“咯咯，”小璐笑得像是偷到雞的小狐貍，“那我也不會告訴你，反正跟你沒有關係。”
“……”蘇謙嘴角抽動，無語凝噎。
小璐看看蘇謙身上的情況，覺得差不多了，掌心鬆開，火焰消散，“睡覺吧。說好的，明天得變比雕送我回去哦。不，要，再，讓，我，找，精，靈！”
最後一句說的一字一頓，提前斷然拒絕蘇謙可能的要求。
“嘿嘿，不會不會。”
實際上，蘇謙當然有想過請小璐找大嘴蝠和叉字蝠，但它都這麼說了，還真有點兒不好意思。
坐靠在巖壁上，蘇謙又想起了關於實力的另外一個方面，“不過對於你來說，增強實力的最好方式不是進化嗎？拉魯拉絲進化成奇魯莉安，再進化成沙奈朵或者是艾路雷朵。”
玩過沙奈朵，蘇謙依稀記得沙奈朵進化條件不苛刻的啊。論實力，小璐無論如何也符合進化成奇魯莉安的條件了吧？
“我也想啊，”小璐無奈地嘆氣，“但是我缺了一些東西，沒辦法感受到其他人和精靈的感情和情緒。之前的研究人員說是因爲這方面的原因，缺乏情感的力量，導致我沒法進化。”
拉魯拉絲又被稱爲心情寶可夢，可以用頭上紅色的角捕捉人和精靈情感的力量。
對於絕大部分的拉魯拉絲而言，這不過是出自本能，自然而然的過程，往往是情感力量早就收集夠了，自身的實力還不足以支撐進化。
不過蘇謙可不懂這個，他印象中，進化成奇魯莉安或者沙奈朵，等級夠了就行。唯有雄性的艾路雷朵，得加一塊覺醒之石。
“這樣啊，”談及科研就說到蘇謙的盲區了，只能送上祝福，“那祝你好運啦，爭取早日進化。”
“謝謝你，百變怪。”
剛剛閉上眼睛，蘇謙又想到一件事兒，“對了，能不能別總是百變怪，百變怪的叫我了。我給自己取了個名字——蘇謙。”
“哦，知道了，百變怪，”小璐大大地喘了口氣，在蘇謙惱怒前，輕輕吐出他的名字，“蘇謙。”
第二天，這場雨既沒有像小璐擔憂的那樣變大，也沒有像蘇謙不在乎的那樣雨過天晴，它就這樣連綿如絲般得下個不停。
早飯過後，小璐望了望不知何時才停的雨水，向蘇謙詢問道：“沒關係吧？可以飛嗎？”
“小雨沒問題。”蘇謙走出‘山洞’外，“不過你得淋雨了，要不要再等等？”
“沒關係，我回去洗個熱水澡就行，”小璐早就想回家了，這點雨還阻止不了它。
“行。”
巨大的比雕出現在原地，雨水在它身上沿著羽翅滴落成珠。
鳥類精靈的羽毛本來就有利於雨水排出的結構，起到類似雨衣的作用，只要雨不大，最多影響點飛行速度。
還不等比雕傾斜翅膀，小璐迫不及待地發動瞬間，落在比雕背部最寬厚的羽毛處。
“坐穩啦。”
迎著綿綿細雨，蘇謙展翅高飛。
掠過森林，越過山脈，還沒到中午時分，草系精靈培育園便遙遙在望。
隨著高度降低，距離接近，蘇謙卻發現今天的草系精靈培育園異常空曠，一隻精靈都沒在外活動。
‘怎麼回事？今天雨不大啊，這會不應該是草系精靈們都出來訓練或者玩了嗎？’
比雕的飛行速度很快，幾秒鐘後，一副完全出乎意料的景象印入蘇謙的雙眼中。
靠近房屋的草地和小操場，彷彿是月球表面一般，到處都是或大或小的陷坑，原本青蔥的草地更是被燒得坑坑窪窪的，到處都是焦黑一片。
最深最大的凹坑中，蘇謙見到了一個灰色肌膚的身影趴伏在那裡，血液和雨水混合在一起，積聚成凹坑裡不淺的水窪。
在怪力的不遠處，是仰天躺倒在斜坡上的徐成平，他手上還抓著什麼東西，看樣子似乎是想爲怪力提供訓練家的援護。
“……”
蘇謙立刻一百八十度兜轉方向，返身向森林飛去。
“怎麼了？是這個方向啊，快到了，你回頭幹嘛？”
小璐坐在比雕寬厚的背脊上，自然看不到地面上是什麼情況，只能大致判斷方向。
“等下，我們先降落，”蘇謙努力保持平靜。
“蘇謙，你不要忽悠我，”小璐氣鼓鼓地揪起比雕的羽毛，“我不會幫你找大嘴蝠和叉字蝠的，我要回家去了。”
“我知道，不找。”
蘇謙連續使用高速移動，幾乎是以迫降的方式一頭撞進森林裡。
還沒等小璐離開背脊，蘇謙變身成了耿鬼形態。
不知道敵人會不會在培育園裡埋伏，精通影化和實物穿行的耿鬼是最爲適合偵查的形態。
“你要做什麼？”
對蘇謙的舉動，小璐感到莫名其妙。
“在這裡等我一下，不需要多久，很快就好，相信我，就一會。”
“啊，你不要再忽悠我了！”
“不會的。”
“那，好吧。”
深紫色的耿鬼背對著拉魯拉絲，半個身子融入大地，忽然就停在那兒，沉聲問道：“小璐，你知道活力塊，復活草和聖灰在哪裡有的賣嗎？”
小璐迷惑地歪了歪腦袋，“你說的是什麼啊？沒有聽說過。你買這些是做什麼？我等會查查書，看看有沒有替代品。”
“沒什麼用，我瞎編的名字。”
耿鬼迅速下沉，整個身子影化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