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殿內(nèi)熊熊燃燒的蠟燭，他不禁回憶起白羽仙在時的點點滴滴。
“雖然你住在玄穹堂的時候我未曾與你好好說說話，也沒有給你太多的關(guān)心……可這無極殿中的蠟燭皆是爲(wèi)你所燃，你何時才能回來看上一眼？”
不消片刻，他的思緒便被拉回至顧懷彥身上：“自從認(rèn)識了你，我整個人都變了……唉~~可真是，我何時像現(xiàn)在這樣牽掛過誰？”
被牽掛的顧懷彥正巧打了一個噴嚏：“誰在想我……雁兒嗎？整整半月未見，不知道她是否還好。”
儘管他與柳雁雪這對兒小夫妻已經(jīng)半個多月未曾見面，但他並沒有急著迴雪神宮，而是徑直朝著顧驚鴻的墓碑走去。
雖然父親留在自己腦海中的記憶已經(jīng)很是模糊了，但那份尊崇與敬重卻是一絲不少。在顧懷彥心中，顧驚鴻不僅僅是父親那麼簡單，亦是他從小到大所供奉的信仰。
在他心中，他父親就是神一樣的存在。
不久之前，柳雁雪剛好囑託向陽爲(wèi)她購買了一些祭拜用品，與顧懷彥成親這麼久以來，她當(dāng)真沒有去公公墓碑前祭拜過。
撫摸著微微隆起的小腹，柳雁雪再三猶豫之下還是做了這個決定，就連向陽提出陪伴一同前往之舉也被她婉拒了。
卻在出門口之際與程免免相遇，柳雁雪很是大方的微微一笑道：“早就聽聞你住在烈焰門中，只是事務(wù)繁雜一直沒機會與你見面。想不到今日竟能在這裡碰到你，當(dāng)真好巧。”
程免免淡淡的笑道：“哪裡會有這麼巧的事，是我得知你要外出拜祭顧驚鴻前輩，特地守在門口等你。”
“等我？”柳雁雪很是驚奇的望著他：“是有什麼事情要與我商議嗎？”
遲疑了片刻，程免免才從身後遞過去一塊鳳紋玉佩：“聽說你即將升級成爲(wèi)母親，恭喜！這玉佩便是我送給你孩兒的賀禮，萬望雁雪不要嫌棄我手藝拙劣纔是。”
開心的將玉佩我握到手中後，柳雁雪又驚又喜的問道：“你的意思是生活……這塊玉佩是你親自打造之物？”
“是。”程免免輕飄飄的從口中吐出了這個字，臉上卻始終掛著讓人如沐春風(fēng)的笑容。
說來奇怪，二人不過數(shù)月未見而已，柳雁雪只覺得眼前這位少年看上去似乎比從前成熟很多，用“判若兩人”來形容他也絲毫不爲(wèi)過。
柳雁雪小心仔細(xì)的將通體雪白的玉佩握在手中把玩著，很快便又在玉佩的另一面察覺到了其他驚喜，忍不住驚呼道：“這玉佩的背面竟然刻著一個‘容’字！”
程免免笑道：“夢兒曾經(jīng)告訴過我，孩子的名字早已取好。將來無論生男生女，皆以顧朗容爲(wèi)名，我這纔在背面刻下此字……你喜歡嗎？”
“當(dāng)然喜歡，提前替我家容容謝過你啦！”柳雁雪笑的亦是無比歡愉。
笑著笑著，她的臉上的表情突然凝固住了，許久才緩緩擡頭對上了程免免那雙寫滿心事的眼睛：“對不起，我什麼都不能爲(wèi)你做……”
“你什麼都不用做，能爲(wèi)你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我真的感到很開心。”程免免第一反應(yīng)便是不能讓心愛的女孩兒生出愧疚之意，連忙將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
“你完全不必感到對不起我，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的！我喜歡你，你知道的……而感情這種事，雖說不能強求，卻也不受控制。我不能強迫你不喜歡你的懷彥哥哥來喜歡我，你自然也不能強迫我不喜歡你。
至於我爲(wèi)你做過什麼，將來還要再做些什麼……我只能這麼說，如果一件事既能讓當(dāng)事人開心，又不會打擾到別人的生活，那它的存在就是合理的。”
“我再也不會與你說‘對不起’這三個字了，但請準(zhǔn)許我對你說‘謝謝’。”說這話時，柳雁雪笑的很甜很甜，已經(jīng)甜進(jìn)了程免免心裡每一個角落。
在這一刻，程免免終於控制不住自己，伸手抱住了她，卻又以極快的速度將其鬆開。
快到被擁抱之人都來不及反應(yīng)，這一切便在悄無聲息中結(jié)束了。
“雁雪，我要回?zé)o眠之城去了。也許……這輩子都不會再來到長桓了，如果我們此生永不再見，你可以騰出一點點的時間來思念我嗎？”
認(rèn)真思慮了一番，柳雁雪才使勁點了下頭：“會的，一定會的……用來思念你的時間絕對不只是一點點，因爲(wèi)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
“從一開始，我便來得晚了，你早已和你的懷彥哥哥兩情相悅。如果時間能倒流回我們初識的那天，我不知道我還會不會喜歡你……但是我很感激你的出現(xiàn)。
沒有你，我的人生便不算完整……這一次，就讓我慢慢鬆開你的手，然後親眼看著你離我而去……”
說完這段話，程免免極爲(wèi)主動的催促著柳雁雪去顧驚鴻墓碑前拜祭，並表示自己身體不適不能與她同去，請她幫忙爲(wèi)顧驚鴻上炷香。
走了一段路後，柳雁雪才低頭望著手中的玉佩呢喃道：“謝謝你，免免……你的存在，讓我第一次感受到了除去懷彥哥哥以外……來自異性朋友的關(guān)心。
被你喜歡真的是一件很輕鬆快樂的事……最起碼，我不用像躲避紹康那樣躲著你。我願意，和你做一輩子的好朋友。”
柳雁雪的身影逐漸消失於程免免眼前時，程飲涅出其不意站到了他的身後：“想不到……我們家小免免竟然喜歡姐姐型的姑娘。倒也難怪，柳宮主不僅生的一副嬌美的面容，更是通情達(dá)理又溫柔端莊……”
回頭瞥了程飲涅一眼後，程免免很是詫異的問道：“哥哥應(yīng)該勸我不要泥足深陷纔是，爲(wèi)何反倒不住的誇耀雁雪種種之好？你就不怕我因愛生嫉，沒完沒了的找顧懷彥麻煩嗎？”
“你打得過顧懷彥手裡那把驚鴻斬嗎？小心偷雞不成蝕把米，到時候我還得耗時傷神爲(wèi)你治傷。”
拆起他弟弟的臺來，程飲涅這個做哥哥的當(dāng)真是毫不留情，卻也不忘安慰道：“這世上的好女孩兒千千萬，你又何必……”
話講到一半兒，他自己又覺得虛僞至極，只得改口道：“咱們是兄弟，我也就不說那些俗世裡的客套話了。世上的好女孩兒確實千千萬，可她們沒有一個能走進(jìn)你的心裡。”
說罷，他輕輕牽起了程免免被衣袖遮蓋住的手掌，上頭佈滿了道道觸目驚心的傷痕。儘管他的手掌已經(jīng)被白色棉布包紮好，鮮紅的血液還是滲了出來。
“你本不擅長篆刻玉石，何苦要難爲(wèi)自己？喜歡一個人沒錯，可爲(wèi)了一份永遠(yuǎn)不可能屬於你的愛情傷害自己的身體……這可就不值得了。你可以送禮物給柳宮主，完全沒必要逼著自己去做不擅長的事。”
聽罷此話，程免免兀自垂下了頭：“除了這些，我不知道我還能爲(wèi)她做些什麼……實不相瞞……於我而言，喜歡上雁雪其實是一件極爲(wèi)唐突的事，可我就是喜歡她。”
將程免免的手高高舉起後，程飲涅才強勢的問道：“既然你對她的愛如此篤定如此，爲(wèi)何不將這隻受傷的手拿給她看？讓她知道知道你的真心，讓她藉此對你念念不忘。
世事難料，如果顧懷彥不幸早死的話……你喜歡的女孩兒也許就有機會成爲(wèi)你的妻子，畢竟她爲(wèi)了孩子也是要尋找依靠的。”
程免免立即反駁道：“哥哥不是說過，如果不是兩情相悅，你的癡情就會成爲(wèi)別人的負(fù)擔(dān)。你做的越多，對方的負(fù)擔(dān)就會越重……我不想讓我喜歡的女孩兒有任何負(fù)擔(dān)。”
“我這句話是說給霍彪聽的，因爲(wèi)夢兒是我妹妹，因爲(wèi)我妹妹喜歡志南，我自然要爲(wèi)她著想。同理，你是我弟弟，我弟弟喜歡的人是柳宮主，我自然就要爲(wèi)你著想。”
程飲涅這一番解釋是既合情又合理，程免免一時竟找不出合適的言語來反駁，只是以溫柔的目光看向柳雁雪離他而去的方向：“顧懷彥比我更適合她，我不希望他出任何事！如果非死不可，我替他去死便是！”
“啪”的一聲響結(jié)束後，青筋暴起的程飲涅才捂著有些發(fā)疼的胸口訓(xùn)斥起程免免來。
“你個混賬東西，誰教你說的這些話！你替顧懷彥去死，無眠之城怎麼辦？我怎麼辦？爲(wèi)了一介女子，你將身上的責(zé)任全部置若罔聞了嗎？”
情緒一激動，程飲涅的胸口便猶如刀絞一般痛，恨不得將自己砸暈纔好。
望著兄長那副難受到無以復(fù)加的模樣，程免免一下子便慌了神：“哥哥，你怎麼了？你胸口疼是不是？我?guī)闳タ创蠓颉?
硬撐著的程飲涅將身子站的筆直，用力握住了程免免的手腕：“你可以喜歡她，一天一月還是一生一世都由你做主。你可以喜歡她，但是不可以爲(wèi)了她背叛哥哥交給你的信仰。
柳宮主確實是世上極爲(wèi)難得的好姑娘，可她再好，再怎麼舉世無雙……她都只是一個女子。
哪怕你爲(wèi)她付出所有，即便是性命……最多也只能換來‘謝謝’這兩個字而已。你是我親弟弟，我不希望你爲(wèi)了一份虛無縹緲的愛情做傻事。
我要你記著……生在無眠之城，有我這樣的哥哥，你便再也不能將全部的時間精力都投入到愛一個人中。”
“免免永遠(yuǎn)不會忘記哥哥所說，一切都要以無眠之城爲(wèi)重，一生一世。”
這的確是程免免的心裡話，並不是出於無奈的搪塞之言，更不是爲(wèi)了安慰兄長才這麼說。
心甘情願，卻也痛徹心扉。
蹲在顧驚鴻墓碑前的柳雁雪心裡同樣難受的很：“按理說，我應(yīng)該稱呼您爲(wèi)爹爹纔是，可我實在叫不出口……請您原諒我這個兒媳婦的不孝順。
當(dāng)年，若非您因爲(wèi)一己之私毀了我的家庭，我也不會失去那個可以被我喚作爹爹的男人……雖然我已經(jīng)記不清他的模樣了，可我永遠(yuǎn)不會忘記他去世那天都發(fā)生了什麼。
那天，是我妹妹出生的日子，下著磅礴大雨，電閃雷鳴……”
回憶起十七年前的那個夜晚，柳雁雪的肩膀隨之哆嗦起來，她的頭痛到快要炸裂開來。
一聲悽慘的尖叫劃破長空後，柳雁雪才逐漸安靜下來。
爲(wèi)顧驚鴻上了三炷香後，柳雁雪以雪白細(xì)嫩的手指輕輕滑過墓碑上的篆字：“您真是好命，生前無限風(fēng)光，死後英名依舊流芳……你是武林盟主，是傳奇，是人口稱讚的神話。
而我的爹孃至今還葬在一處無人問津的小墳堆裡面，沒有任何人記得他們的名字，包括我這個做女兒的在內(nèi)。”
安靜的哭了一會兒後，柳雁雪動作熟稔的削起了蘋果，卻還不忘與他的公公“攀談”。
“我不知道我是否對您還有埋怨，但我不會在懷彥哥哥和容容面前說任何詆譭他們父親、祖父的言辭。因爲(wèi)我知道，您是好人，您打造驚鴻斬的初衷也是爲(wèi)了保護(hù)天下人。”
輕輕將蘋果放到墓碑下，柳雁雪淡淡的說道：“不知道您和師父是否已經(jīng)在天上團(tuán)聚……她是愛我這個徒弟的，也是愛懷彥哥哥這個兒子的，可她最愛的人始終都是您這個丈夫。如果她沒有死，您的墓碑前一定不會這般清冷。
我和懷彥哥哥本想將你二人合葬於一處，思慮再三，我們還是決定遵從師父的遺願將她葬在聖潔的雪山之巔，讓她以雪神江靈雀的身份繼續(xù)守護(hù)著雪神宮。
可我知道……師父是不願意擾了您多年的清淨(jìng)。好在，百里川那個惡人已經(jīng)死了，死在我妹妹的手裡。
壞人，得到了他應(yīng)有的懲罰……我爹孃的仇與師父的仇，就算是報了。從此以後，我會安心的相夫教子，好好守護(hù)雪神宮的每一位姐妹，守護(hù)我們的大家與小家。”
祭拜完畢的柳雁雪纔要離去，一把飛刀便出其不意的迎面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