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點，顧懷彥也考慮到了。但他既然敢將紹康放走，便足以證明他已經不抱希望在那人身上了。
若是他胡亂說幾個地名出來，不管柳雁雪在不在那裡，顧懷彥都會去尋找，哪怕知道沒有結果也不會輕易放棄……那纔是真正讓他們夫妻永世不得相見。
至少，紹康讓他知道柳雁雪還活著，只是不幸遭到毀容而已。
既然活著，他們夫妻就總有重逢的那一天。他只需去柳雁雪心中所向之處等待即可，比沒有目的追蹤有用多了。
不管今後多難，他都會一力承擔起撫養顧朗容的重擔，更要拼盡全力給孩子一個溫暖的港灣。
可他還是很傷心，身爲丈夫沒有在關鍵時間保護她。他真的很傷心，因爲他無法體會利刃劃在臉上的痛苦。
如果他能及時出現阻止那些襲擊她的人該有多好，可是沒有如果……他唯一能做的便是聽從柳雁雪的話，帶著顧朗容回到清水潭，遠離武林喧囂。
顧懷彥終於開始後悔，後悔沒有聽柳雁雪的話帶她們母女離開長桓，正是因爲他從前的堅持才招來今日禍患導致夫妻分離。
“既然這個武林容不下你我，我又何苦執著？好在霍彪比我想象中要厲害的多，我此去也可安心。”
夫妻永遠是心靈最相通的兩個人，二人卻在這件事上有著天差地別的想法。
柳雁雪再不是那個只一心惦念自己小家的妻子，她要做丈夫的左膀右臂與他一起還武林一片朗朗晴天。
人有多大的能力，就要擔多大的責任，不是隨隨便便就能逃避的。
一隻腳才邁進無眠之城，柳雁雪便張羅著要程免免爲自己找個大夫看診，唯一的要求便是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將其醫好。
這一路磕磕絆絆，究竟要何年何月才能恢復如初？她要付出多少代價才能換回那一身幾近消弭的武功。
與她相比，鄺芷蘿就顯得沉穩多了。
“柳姑娘，你先不要著急……至少也要先將住處安定下來纔是，行醫問診的事放在明日也不遲。”
許是覺得鄺芷蘿所言有理，柳雁雪終於不再堅持，而是順從的跟在程免免身後，任由他領著自己前進。
心知這兩個女孩都不甚在乎居住之所，細心的程免免還是好生囑咐下人要按照二位姑娘的生活環境與心境來佈置一切。
鄺芷蘿的房間以粉橘色爲主，柳雁雪的房間則顯的素雅一些，所有能照進人像之物全部被挪了出去。
時辰一到，拎包入住即可。
當然，這四個字只能對應鄺芷蘿，兩手空空的柳雁雪連散發著血腥味的衣裳都沒來得及換下。
理所當然，她在無眠之城第一站便是氤氳著霧氣的湯池。
程免免只揮拍了拍手掌，十餘名打扮端莊的婢子便接連入內，排成一行站在柳雁雪身後。每人手上都端有寬過肩膀的銅盤，上面放著衣物、髮釵、香粉、澡巾等諸多物品。
“你什麼也不用做，婢子們會爲你打點好一切，只管享受久違的寧靜與溫柔便好。”
就連身爲城主長嫂的姬彩稻都沒享受過這樣高級的待遇，柳雁雪一入城便引起了不小的轟動，衆人紛紛議論著城主帶回一位絕世佳人。
目光短淺的女人們永遠不懂得什麼叫做“以色事他人，能得幾時好”，未曾與柳雁雪見面便憑藉程免免對她的關懷程度一口咬定她是絕世佳人。
相反，同行而至的鄺芷蘿則沒有引起太大的水花，這也是她自己要求的。她只想安靜的陪在所愛之人身邊，不需要太多人矚目。
此時的她已經坐在了梳妝檯前，面前擺放的均是程免免親自爲她挑選的胭脂水粉，每一樣都與瀟湘館分毫不差。
她從沒有告訴過他，他卻憑藉著記憶爲她找全了一切。
對著鏡中人微微一笑，鄺芷蘿輕聲呢喃道：“我的好日子即將開始，你的好日子卻已走到了盡頭……或者說，你連苦日子都過不上幾天了。”
“你口中這個人指的是誰？”
突然發生的程免免著實將毫無準備的鄺芷蘿嚇了一跳，心慌意亂之下竟打翻了握在手中的胭脂，乾淨的裙襬瞬間被染紅。
向前走了兩步，程免免指著她的裙襬笑道：“等一會兒雁雪從湯池出來，第二個進去的人就是你。”
“那個人指的是紹康，我在他的舌尖上種下了毒，那種毒會隨著時間的推移通過舌頭蔓延至全身。”
“他會死嗎？”
“會。”
小心翼翼將胭脂盒撿進手中，鄺芷蘿卻是說什麼也不肯起身。準確的說是不敢去面對程免免的眼睛，她怕看到失望的神色，怕被認作狠毒之人。
程免免目不轉睛的盯著她看去，眼睛裡迸射出凌厲的光芒：“如果我記得沒錯，當時你曾阻止我殺他。”
鄺芷蘿膽怯的低著頭：“殺人這種事……就讓我幫你做吧！以後也可以，一直都可以。”
“噗！”程免免突然笑出了聲，眸光隨之變的越發柔和：“你想什麼呢！無眠之城裡可沒有盜匪流寇，我更用不著日日殺人。”
聽過此話，鄺芷蘿的心中生出一種難以名狀的情愫，是一種解脫，又是一種放鬆……
濃濃的胭脂香向他撲去，程免免順勢做出了享受的呼吸之舉：“這味道真好聞，擦在你臉上一定美豔無雙。”
“油嘴滑舌！”鄺芷蘿脫口而出這四個字，卻又在下一刻陷進了甜蜜的漩渦，主動牽起程免免的手印下一吻。
“從前，我是你養在長桓的眼睛，是你的武器。現在，我是你留在無眠之城的溫柔，是你的守護神。”
“互相守護。”
簡短的四個字化作感動敲擊著她的心，心中感慨上天垂憐讓她遇到了真正疼惜自己的人，哪怕只是朋友之間的疼惜也好。
可她初入這裡，不知道這兒的規矩是否與長桓一樣，不知道未來有沒有狂風暴雨在等著她……但她知道，自己跟對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