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禹歷1332年十一月十三
河西道昭陽府，下轄有三郡一城，一城爲昭陽府，三郡分別爲萬陽、龍驤、陽平，最西邊的萬陽郡地勢最高，東北面的陽平郡地勢稍次，地勢最低的是挨著通天河的龍驤郡。
暴雨還在持續(xù)，萬陽郡東城門，侯玉成侯玉靈帶著一衆(zhòng)侯氏高手，冒著大雨站在城牆上遙看東面，臉上陰雲(yún)密佈。
萬陽郡以東，已經(jīng)是一片汪洋，別說官道，就是荒野區(qū)的小山頭也已經(jīng)大多被淹沒了，只有一些高點的樹木，還有原先地勢較高的位置，還能依稀看到一點蹤影。
眼前的這一幕，若是外人來此，說不定，還以爲萬陽郡本就是一座濱河的郡城，誰能想到，眼前這麼大的一片水域下面，居然還埋著整整一個郡。
“二十三天大雨，整個龍驤郡方圓九十里，一郡五縣共六城全部被淹，四百多萬百姓受災(zāi)，逃難過程中，死了起碼有二十多萬，這河?xùn)|同盟，可真是夠狠的啊！”
“四百多萬百姓受災(zāi)，損失的財物不計其數(shù)，而且這四百多萬人後續(xù)的安置，也要耗費無數(shù)銀錢，還會增加萬陽和陽平兩郡的治理成本，這場大雨給我河西打來的損失太大了。”
“還得虧是咱們早早將百姓撤離，按河伯這降雨的速度，但凡再遲上個一兩天，估計就要多死上百萬人……”
“大水都淹到萬陽郡東面二十里了，他們到底還打算下多長時間，東邊二十里開外的水位，怕是走百萬人的大船都足夠了，還要繼續(xù)下，他們總不會再把萬陽郡也給淹了吧？”
“應(yīng)該不至於吧？”
“誰說得準！”
………………
侯玉成沒有理會身後衆(zhòng)人的議論，收起陰沉的臉色後側(cè)頭看著身旁的老三侯玉靈，輕聲問道：“三娘，你上次說，河?xùn)|同盟的戰(zhàn)船，一共有多少艘來著？”
侯玉靈眉頭有些疑惑，同盟的情況，三天前，她就跟二哥侯玉成說過了，怎麼這會兒又問起來了，倏然轉(zhuǎn)頭看到侯玉成用眼神朝後面的衆(zhòng)人示意了一下，她立刻就明白，這是讓她說給後面侯氏的一衆(zhòng)人聽的。
“東海盟此次出動了七十艘天樞級戰(zhàn)船，按滿員算，這次同盟應(yīng)該一共來了七百萬大軍，十天前他們就從東岸出發(fā)，按正常行駛速度現(xiàn)在應(yīng)該差不多到龍驤郡的位置了！”
剛剛聽到侯玉成開口詢問河?xùn)|同盟情況時，站在他身後的聶心川、劉江洪、白雲(yún)帆一衆(zhòng)人，本就目光關(guān)切，此刻聽到侯玉靈說出同盟的情況，頓時全都大驚失色。
“七百萬大軍？”
“河?xùn)|同盟派來的，只怕全都是聖地精銳啊！”
“這不就意味著有七百萬聖地精銳，一下子要涌入河西？”
“不止他們，北邊的大晉，還不知會來多少。”
“這一旦打起來，我河西該怎麼辦？”
“家主人在大晉，咱們又在這邊迎接河?xùn)|同盟，二爺，三姑娘，敢問河西此次究竟是站在哪一邊，家主到底拿主意了沒有，眼下河?xùn)|同盟馬上就要到了，再不作決定，只怕就沒時間了啊！”
“不錯，還請二爺明言，也好讓我們心裡有底啊！”
………………
侯玉成轉(zhuǎn)頭看向身後，他的身後一共有二十多人，這二十多人雖都在侯氏身居要職，但他熟識且地位最高的，也就只有最前面的五個人，分別是聶心川、劉江洪、白雲(yún)帆、沉孤雲(yún)、萬星雲(yún)。
其中沉孤雲(yún)和萬星雲(yún)兩人沉默，開口議論的是其他三人，而直接詢問侯玉成，家主侯玉霄究竟是何立場的，則是白雲(yún)帆跟劉江洪兩人。
沉孤雲(yún)和萬星雲(yún)兩人，都是被大哥施了手段的，即便是讓他們?nèi)ニ溃瑑扇艘彩切母是轭姷模月牭胶訓(xùn)|同盟七百萬大軍沒有任何反應(yīng)，是很正常的，而白雲(yún)帆和劉江洪，以及沒有開口的聶心川，則不一樣。
這三個，都是最早侯氏入主銅陵時投身家族的，可以說侯氏除了他們五兄弟以及少部分人以外，他們就是侯氏最早的元老，三人有開口質(zhì)詢的膽子，同時也有這個資格。
聶心川沒有開口，但看他的臉色，顯然跟劉江洪和白雲(yún)帆的想法差不多，對侯玉霄至今還不肯說明河西的立場，他心裡也有點意見了。
侯玉成轉(zhuǎn)頭凝視了白劉兩人十餘息，爾後沉聲道：“兩位指揮使是不是記錯了，家主明明已經(jīng)委派咱們來這兒，迎接河?xùn)|同盟大軍登陸了，怎麼就立場不明瞭？”
劉江洪率先忍不住道：“二爺，果真站河?xùn)|同盟一邊，家主爲何，又要率大軍，前往朝霞渡？”
“不是說過，家主提前部署，謹防大晉登陸麼？”
“不等河?xùn)|大軍一起，僅憑我侯氏數(shù)十萬大軍抵擋大晉，二爺，請恕屬下無禮，這無異於以卵擊石，簡直是笑話！”
侯玉成童孔微凝，看著劉江洪低頭拜倒在自己面前，稍稍吸了口氣，又轉(zhuǎn)頭看著另外一邊的白雲(yún)帆，輕聲問道：“白指揮使，也是這麼想的？”
白雲(yún)帆臉上閃過了一絲猶豫，可咬了咬牙，還是往前站了一步，沉聲道：“家主即便反晉心切，也不該只率五十萬赤焰軍前往下邳郡，族中尚有四百五十萬大軍留在建業(yè)府，若是真心實意襄助河?xùn)|同盟反晉，那就應(yīng)該將那四百五十萬大軍一起調(diào)往下邳纔對。”
說到這，他頓了一下，臉上露出一絲不忿，又繼續(xù)道：
“事到如今，二爺尚不肯與我等透露家主真實想法，莫不是還把我等當外人看，白某追隨家主這麼多年，忠心耿耿，家主此舉，未免讓我等寒心啊！”
話音一落，另外一側(cè)還低著頭的劉江洪，也適時開口：
“白指揮使說的不錯，劉某這些年爲侯氏鞠躬盡瘁，而今大敵當前，家主卻與我等如此見外，確令屬下頗感寒心。”
“還請二爺明言！”
“不錯，我等當知爲誰而戰(zhàn)！”
“大敵當前，我等還如此稀里湖塗，豈不成了笑柄？”
………………
兩人的話一說完，身後起碼又站出來七八個人，分別站在兩人的身後，對著侯玉成躬身一拜，語氣中滿是不忿。
劉江河、劉玉川、劉玉明、白東宇、白東雲(yún)、白成金……
侯玉成掃視了一圈開口說話的衆(zhòng)人，大致盤點了一番，這些人都是劉白兩人的直系親屬，其中還包括了統(tǒng)領(lǐng)昭陽軍的劉江河跟白東宇，微微吸了口氣，面帶一絲笑意的問道：
“諸位，這不是在逼宮吧？怎麼，本座現(xiàn)在不說，你們莫不是還要領(lǐng)頭造反不成？”
“屬下萬萬不敢！”
正俯首的劉江洪跟白雲(yún)帆兩人身體勐地一顫，神色露出一抹慌亂，幾乎是同步開口回答了侯玉成，他們身後的七八人也都立刻跟著一起開口出聲。
“吾等，萬萬不敢！”
“那就好，不瞞諸位說，本座也不知道家主的具體打算，但我可沒諸位這麼好奇，家主如何吩咐，我就如何做，我河西從昭陽縣這一路走來，向來都是如此。
我相信，只要諸位都還記得自己，都是河西的人，那就無所謂立場不立場，歸根結(jié)底，不都是爲河西而戰(zhàn)，爲自己而戰(zhàn)麼？再說了，家主已經(jīng)明確說過加入反晉同盟，諸位又何必要打破砂鍋問到底，該不會是有…………別的心思吧？”
侯玉成說到“別的心思”四個字時，目光一直都盯著劉江洪和白雲(yún)帆，只是這兩人一直都是躬著身子的，侯玉成看不見他們臉上的表情。
“二爺多心了，吾等對河西忠心耿耿，絕不敢有二心。”
“家主於劉某有再造之恩，劉某豈是這等三心二意之輩。”
“聶心川，對家主，絕無二心！”
看到就連沒開口的聶心川，都被自己嚇得跪倒在地，向侯氏向大哥表起了忠心，侯玉成臉色稍稍收斂了一些，語氣變得緩和了幾分，輕言道：“沒有就好，起來吧，別在客人面前鬧了笑話。”
聶心川三人聞言先是神色一愣，緊接著察覺到了什麼，勐地擡起頭，朝著東面的天空看了過去。
一行約莫十餘人，後方還跟著一架馬車的隊伍，緩緩出現(xiàn)在衆(zhòng)人的視線之中，天空中的大雨像是長了眼睛，不敢淋在這一行人的身上，隨著隊伍緩緩?fù)Ｔ诹藮|城門的上空，爲首一個身穿白衣，面容凌厲，周身隱隱有劍氣環(huán)繞的老者，率先掃視了衆(zhòng)人一眼，爾後沉聲道：
“怎麼，侯門五虎只到了兩個，河西的架子都這麼大了？”
“拜見封天侯！”
侯玉成沒有第一時間辯解，而是帶著侯玉靈還有身後的一衆(zhòng)人，先朝著面前的白衣老者，躬身一拜。
銅陵之亂，他也是見過荊天羽的，彼時封天侯跟皇甫星一樣，只有破碎境大能的修爲，如今多年過去，他也沒有落後皇甫星，踏入了武道亞聖境的修爲，一感受到荊天羽身上的氣息，侯玉成就知道了，所以絲毫不敢怠慢。
看到侯玉成先給自己行禮，荊天羽的臉色果然緩和了些。
“侯爺明鑑，大哥一心惦記著反晉大業(yè)，早已帶著我家老四老五，一同率我侯氏精銳赤焰軍前往建業(yè)府下邳郡，準備抵禦大晉南下的大軍，因抽不開身，纔派我兄妹二人在此迎接河?xùn)|同盟大軍，若有失禮之處，還望侯爺多多包涵！”
“不盡然吧，聽聞侯家主只帶了五十萬赤焰軍前往下邳，據(jù)本座所知，你河西可是有精銳赤焰軍兩百萬，還另有三百萬昭陽軍，大軍不低於五百萬之數(shù)，侯玉霄只帶了十分之一的兵力去下邳，就想抵擋大晉南下大軍？”
聽到荊天羽如此反問，侯玉成低著頭，童孔中頓時閃過了一道寒芒，趕忙恭敬道：“當然不行，大晉此次南下大軍由幽野皇拓跋尊親自率領(lǐng)，號稱千萬，聲威赫赫，豈是我侯氏能擋，故此大哥纔派我等在此，迅速引同盟大軍前往下邳，與我侯氏合軍一道，共御大晉！”
荊天羽看著侯玉成恭敬的姿態(tài)，嘴角微微露出一絲笑容：
“前往下邳，與你侯氏合軍一道，怎麼，你們留在興南府的四百五十萬大軍已經(jīng)開始行軍，往建業(yè)府走了？”
侯玉成身體微微一抖，勐地擡頭看向荊天羽，連帶著他身旁的侯玉靈，還有身後的劉江洪白雲(yún)帆等一衆(zhòng)人，反應(yīng)跟他一模一樣，全都出奇的一致。
………………
看到荊天羽臉上的笑容，侯玉成的臉色，逐漸變得有些難看，可沉思了許久過後，強裝鎮(zhèn)定道：“果然瞞不過侯爺?shù)幕垩郏液游魉陌傥迨f大軍，確實都還在興南府，此次大晉南下聲勢浩大，同盟大軍未到之前，河西自是不敢全軍壓上，可現(xiàn)在不同，只待侯爺大軍進入興南府，我河西四百五十萬大軍立刻與同盟合軍，再一同前往下邳，共御大晉！”
荊天羽聽到這番話，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河西道四府，建業(yè)、興南、昭陽、南平，其中南平爲原南疆五苗之地，處於河西道的南端，前三府則處在同一個水平線上，大晉南下的大軍要從建業(yè)府登陸，中間是興南府，他們現(xiàn)在所處的，就是昭陽府。
侯玉霄只帶著五十萬赤焰軍去建業(yè)府，留下四百五十萬大軍在興南府按兵不動，這樣的行爲，很難讓人確定，他究竟是不是反晉的立場。
兩種可能，一種是侯玉霄是真的反晉，可他又不願意侯氏的精銳給河?xùn)|同盟當炮灰，所以留下四百五十萬大軍在興南府，等著同盟大軍抵達之後，再合軍一道前往下邳郡；
還有一種，侯玉霄壓根就不是反晉，他帶著五十萬赤焰軍前往下邳，是在迎接大晉南下的大軍，留在興南府的那四百五十萬大軍，是爲了擋河?xùn)|同盟的七百萬大軍。
荊天羽眉頭緊鎖，臉上閃過一絲凝重，這兩種可能，無論哪一種，他都必須要謹慎萬分，更關(guān)鍵的是，侯玉霄到現(xiàn)在也沒有親自找過河?xùn)|同盟，明確的表明立場，但同時，根據(jù)河?xùn)|同盟得到的消息，他也沒有跟大晉聯(lián)繫上。
這就代表，河西現(xiàn)在還是立場不明的狀態(tài)。
同時，這也意味著，河西的立場，是隨時都可以變更的。
假使大晉勢大，留在興南府的四百五十萬大軍，就用來對付河?xùn)|，反之，則用來對付大晉。
進可攻，退可守！
還算聰明，只可惜，這個節(jié)骨眼，還作此想，未免也太天真了一些…………
荊天羽神色閃爍了數(shù)下，纔看著侯玉成，輕聲道：“據(jù)本座所知，大晉南下大軍還需五日纔會抵達河西，合軍之事暫且不急，此間，同盟大軍已經(jīng)已經(jīng)開始涉水登陸，等他們到了之後，就先駐紮在昭陽府吧，合軍事關(guān)重大，侯家主若是不親自出面商議，冒然行事，恐怕不妥！”
“這…………”
侯玉成的臉上，頓時露出了難色。
“侯二爺，多年不見，別來無恙！”
倏然，荊天羽身後的馬車中傳來一道清麗的聲音。
聽到這道聲音，侯玉成心中頓時浮出一絲熟悉的感覺，忙擡頭看向荊天羽身後的馬車。
只見，一隻素手，從裡面將馬車上的簾子掀開。
隨後，一個身穿澹綠色長裙，身材修長的妙齡絕美女子，款款從馬車中走了下來。
女子那張笑意盈盈的面龐，映入眼簾。
侯玉成一時間，竟是看的有些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