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菜端上桌之後舒承一直都很安靜,周珩風擺好碗筷,似是有些迫不及待的夾了一口菜,他垂眸淺笑,還是他熟悉的味道。
舒承在周珩風對面坐著,他其實沒有什麼胃口,只吃了幾口菜就放下了筷子,看周珩風在那裡吃。
他心裡其實有很多話,都不知道該怎麼說。
那些前程往事所摻雜的東西似乎太多,有時候都不知道從何時開始講起。
這些年舒承過的其實一直都有些累,只是父母讓他不得不撐起來,自從周珩風在他眼前出現之後,舒承常常會覺得自己究竟是不是在夢裡。
周珩風吃飯的速度很快,但是卻很斯文。
舒承做的菜讓周珩風想起很久以前他從唐家離家出走的時候,舒承不放心他於是和他一起跑了出來然後租了一間房子爲他做飯。
他們過了一段有些悽苦的日子,雖然最後還是被接回了唐家,但是那段日子是在當年的唐予風心裡無法抹去的一段美好記憶。
待周珩風吃飽了,他把嘴巴擦乾淨,擡眼就那樣看著舒承。
舒承現在的模樣其實和以前有很大的不一樣了,周珩風記得自己第一次看見舒承的時候,就深深被他身上的那一股少年感所打動。
雖然他冷著臉不笑,可那時候畢竟年輕,怎麼看都非常稚嫩。
現在的舒承已經完全褪去了年輕時候的影子,他是一個很成熟也很有魅力的男人,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微微彎著,似是含情脈脈。
周珩風記得辦公室裡有幾個姑娘總是說舒總長得有多好看,只可惜已經有家室了,還有一個非常可愛的兒子。
舒承一向低調,所以就連已經離婚這件事都沒誰知道,只當是李妡美出國散心,誰都沒問過這件事。
但周珩風卻知道。
亦或者說他現在對舒家的情況已經是瞭如指掌。
餐廳裡突然沉默了起來,此時一聲貓叫打破寧靜,周珩風轉身看了一眼,只顧著自己飽腹了,卻忘記了家裡養著的這隻黑貓。
黑貓其實是他撿回來的,那時候周珩風剛到寒城,他開車到某處停下的時候,這隻貓正在路邊奄奄一息。
那時候這貓看起來不過一兩個月大,完全就是一直幼仔,如果不是胸口微弱的起伏,周珩風都以爲它已經死了。
也不知道究竟是從哪裡來的善意,周珩風用手帕把這隻貓撿了起來,叫人送它去寵物醫院。
因爲不知道會在寒城待多久,周珩風知道自己的目的也許需要很久才能完成,身邊有一隻小貓好像會顯得他有人情味一點。
給貓開了一個罐頭,周珩風今天心情算是不錯,而舒承則是拿起碗筷去廚房把碗和四周都清掃乾淨了。
整理好一切之後他走到客廳,像是不願再久待的樣子,對周珩風道:“時候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周珩風站起來轉身,他看見舒承拿起自己的西服外套披在手上離開,他突然上前抓住了那件外套。
舒承腳步停下,轉身看著舒承,眼裡似是有不解的神情。
“我之前說過了,你既然來了,那就很難離開了。舒承,我好不容易等到這次機會,我想知道一切的答案,你親口告訴我。”
他的話說得十分直白,舒承的瞳孔好像縮了一下。
他們兩個人之間就像是一場拉鋸戰,動作就停在那裡,舒承突然無奈一笑:“你所知道的一切就是真相。”
“當年唐家傾滅,唐予風自殺,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周珩風眼神很認真,表情也十分正經嚴肅。
他等待著一個答案,或者說是他需要一個答案。
有了這個答案,他纔有繼續下去的勇氣。
舒承的表情原本還算柔和,可是聽到周珩風這個問題,卻慢慢淡了下來。
他回答:“在知道我小妹臥底成功之後。”
周珩風握著舒承衣服的手滑下了一點,他自嘲的笑了笑,想著也是,舒懿文在他心裡自然是比一個唐予風要更加重要。
“你恨唐予風,是吧。”
“我和唐予風最初就不是一條路上的人,當初我想幫他離開唐家那個泥潭,可是他卻拒絕了,從那一刻開始我和他之間就已經是殊途。而且,他和我說過死生不復相見。”
感情這種東西實在是複雜,他們二人之間當年就算是經歷了再艱難的生死考驗,在經歷了背叛與反水之後,又怎麼會不相互怨恨呢。
周珩風放下手,笑了兩聲:“是呢,唐予風已經死了,所以你見不到他了。”
舒承沒有再說話,他轉身準備離開,換好鞋之後卻發現自己根本就推不開這扇門。
他原本只以爲周珩風說的那句話只是爲了不讓他離開。
舒承剛轉身,卻被周珩風突然單手掐住了脖子。
他沒有用多大的勁,只是舒承的背突然就靠在了門上,他非常不喜歡這樣的感覺,瞬間就皺了眉頭。
周珩風此時終於不再裝成一副溫和好說話的模樣,他眼睛微微低著,稍有些陰沉。
“舒承,你知道我當年知道你已經死了的消息,有多難過嗎?我叫人找你,找到的是一塊冰冷的墓碑,上面寫著你原本的名字,舒廣安。你現在又爲什麼叫舒承,爲什麼?”
他說完最後一句話手勁突然加大,舒承仰起脖子也擡手掐住了周珩風的脖子,他的眼眸此時和周珩風一樣深。
“你說唐予風已經死了,就和舒廣安死了是同樣的笑話。周珩風是你從哪裡弄來的身份我管不著,可是你從見到我的那一刻開始就在說謊,你早就知道我在寒城,卻現在纔出現,你又是爲什麼。”
周珩風抿著脣,二人這樣互相掐著脖子,都提出了自己的疑問,卻聽不到對方的答案。
最終他們還是打了起來。
都是男人,手勁自然是不會小,他們脖子上都有紅痕,就這樣避開了臉部,場面有些失控。
兩人心中都有怨氣,拳拳到肉,這一路從玄關打到了客廳,周圍皆是狼藉,那隻黑貓瞧見這麼大的動靜早就躲著沒看著貓影了。
“舒承,你是不是恨我對你開的那七槍,所以哪怕是活著,也從來都沒想過要再來找我,我在你心裡根本就沒有那麼重要,我只是你完成任務的棋子罷了,是不是?”
周珩風被打倒在地,他躺在地毯上,舒承這一拳最終還是沒有落下。
原本打理整齊的頭髮現在稍微有些凌亂,有一兩縷落在眉尾,眼神凌厲刺骨得不像是那個經常對人笑顏相待的“舒總”。
看著周珩風已經稍微有些泛紅的眼睛,舒承深深嘆了一口氣,他閉上眼睛,似是不想將此時的情緒暴露的太徹底。
“都已經過去了,周珩風,既然活著,那就都向前看吧。”
舒承的臉突然就被一隻手撫上,他睜開眼,見周珩風眼角已經滑下了兩行清淚。
“我以前也想過要往前看,但是我沒有辦法這樣生活下去,唐家解崩之後我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活著。我成爲了別人的刀,完成諾言的時候卻無意間發現你還活著,你知道那時候我有多開心嗎?”
周珩風的眼淚怎麼止也止不住,舒承的目光變得柔軟,他眼睛裡的冷戾似乎在慢慢破碎。
放下手,周珩風像是沒有力氣了一樣,別過臉去繼續說著:“你不知道我來寒城又要鼓起多大的勇氣。我想過很多種可能,最壞的無非就是你再也不想見到我,想方設法把我拒之門外,但是你沒有,這是不是說明,舒承……你的心裡,現在也還是有我的?”
小少爺在舒承面前哭的次數不多。
除去被父親狠狠的打罵了一頓,以及經受不住苦難傷心了一次,其餘的時間他在舒承面前是極度張揚的。
而在過了這麼多年之後,還是第一次是舒承把他惹哭了的。
舒承站起身,似是不忍,把周珩風抱起來移到了沙發上。
周珩風骨架不大,但是卻和舒承差不多高,從視覺效果上來看,舒承的肩膀似乎比他要寬闊不少。
和周珩風一起坐在沙發上,舒承稍微有些出神。
他想起這些年他總是會夢到的東西,以及他心裡害怕的事情。
每到臨晨三更他在噩夢中猛然醒來,看見的就好像是唐予風自裁時的場景。
儘管他沒有真正的看到過,可是卻能想象出當時的唐家是一副什麼模樣。
突然,舒承開口問:“有煙麼?”
周珩風擡手擦了擦眼角,彎腰去茶幾底下拿了一包已經拆開的煙和打火機。
煙也是他一直喜歡抽的細長型薄荷煙,舒承夾了一根在中指和無名指中間,點燃後吸了一口。
周珩風抓著他的手腕,移過來之後也對著那隻煙抽了一口。
白煙從他們嘴中緩緩吐出,舒承感覺自己的心因爲周珩風剛纔的那個動作,跳得稍微有些重。
周珩風舔了舔脣,他等舒承吸了一口之後又湊上去,兩人就這樣把一支菸抽完了。
把菸蒂放在菸灰缸裡後,舒承轉頭看著周珩風,神情恍惚,聲音有些沙啞:“這麼多年,我心口的那個紋身一直都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