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子櫻剛回學校沒幾天就發很重高燒去醫院打點滴了。葉小薇覺得她天生就不適合讀書，因爲她老是在讀書的時候出一些誰也不能解釋清楚的狀況。記得快要高考那一年的時候，不少同學就在想萬一沒考上大學以後要怎麼自己去賺錢之類的，而賺錢的渠道也不外乎於特長。葉小薇覺得江子櫻的特長就是長得漂亮，身材好，個子也高，去當模特可能還不錯，不過有時葉小薇半開玩笑地跟她提起這個的時候，她都會板起一張嚴肅的臉說：“我只會相信音樂和文字，即使我不會任何成就。”那是葉小薇見過的江子櫻所有表情中最認真的表情。
音樂嗎？葉小薇從來沒有聽過江子櫻唱歌，也沒有見她彈奏過任何樂器，因爲自從大一之後，江子櫻老是一段時間一段時間地消失不見，至於文字，葉小薇只知道江子櫻寫得一手好字，卻也沒看過她的任何論文，她只知道有時候江子櫻寫在草稿本上的短句不錯。
也許在課堂上開小差的時候很多女學生都會選擇在草稿本上寫自己的心事吧，葉小薇想。男生他不知道，反正她和江子櫻都是這樣的，寫完就把它塗使勁兒地塗，使勁兒塗，也不全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但總覺得這樣做心裡空空的那一塊會突然有灰暗變得明亮起來，即使它還是空空的一塊。
林未楚和顏夏也還是老樣子，只要想睡就會毫不猶豫地睡，可即使這樣他們卻還是怎麼也不變的兩個排名——第一名和第二名。看來到了後來的幾年裡男生的腦子果然比女生要聰明。可就是覺得不公平，有些人整天不學習可以考得很好，有些人整天學習卻只考得比之前好那麼一些，有的甚至一點兒進步都沒有。難道真的是智商的問題？既然這樣還不如放那些所謂的差生回家種田好了，苦什麼也不能苦了孩子啊！
葉小薇惡趣地想，看向前面時卻發現林未楚那頭豬睡覺時手一伸把江子櫻桌子上的一堆書本碰掉了。她愣了愣，走過去蹲下撿起書本來翻了翻。
“好像離那天越來越近了，會真正的離開嗎？”
會真正的離開嗎？
葉小薇呆呆地看著最後一頁的空白處上寫的這麼一句話。哪天？爲什麼離開？江子櫻，因爲我不過問你總是不來學校的事，你就什麼重要的事情也不跟我說了嗎？
葉小薇只覺得頭和心都被什麼東西揪了一下，又痛又癢。她把書弄整齊後就放到了她的課桌裡，接著陰著臉走回了位置機械地坐下。
“偷看別人的東西可是不好的行爲喲。”顏夏扔過來一張紙條，唔，現在可是上課時間。
顏夏好看的字還是讓葉小薇使勁兒地驚豔了一把的。
也許字寫得好看的男生會讓女生多幾分好感吧。
葉小薇無意識地彎起嘴角，撫平了紙條。
“你想說什麼？”
“不覺得江子櫻和林未楚怪怪的？”
“怎麼說？”
“哎，沒發現就算了，還以爲你真的那麼細心呢，連你自己的好朋友也不關注，不說了不說了。”
顏夏扔過來紙條之後就立刻趴在桌子上睡覺，動作快得讓葉小薇看不清楚他當時的表情。
葉小薇也沒想到纔剛剛上課沒一會兒，自己就突然感覺頭暈了起來，全身也好像在慢慢發熱，她不得不趴在桌子上希望藉此來減輕一點疼痛。
“葉小薇，你怎麼了？”老師注意到了臉色不好的葉小薇，想起來不久之前江子櫻才發了高燒進醫院，便開始擔心起來葉小薇是不是也生病了。在這種又冷又多變的氣候裡，生病都可以變得很容易。
“顏夏同學，要不你先送她去下醫務室？”這堂課的老師一直不太滿意上課睡覺的林未楚和顏夏，可他們成績那麼好也實在沒有什麼話好說，不過現如今顏夏是葉小薇的同桌了，這小子不愛聽課就去幫他做這個人情吧。
“這……”顏夏從胳膊裡擡起頭，亂糟糟的頭髮下現出一雙布有血絲的眼睛，眼神也如剛剛睡醒時一樣。
無神又陰沉。
林未楚回過頭來衝著顏夏笑了兩笑。
“顏夏同學，你還發生麼呆？”
“哦。”
顏夏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扶起葉小薇像門外走去。
葉小薇擡起頭看著他的側臉，雖然顏夏沒有林未楚那麼帥，但他的側臉卻比林未楚好看多了，是一種很唯美的感覺。
“幹什麼？”顏夏發覺了葉小薇探尋的目光，轉過頭來不解地看著她，臉上的表情無意識地帶上了幾分呆萌。
“我……”葉小薇突然感覺身上的血液都很快地往頭頂衝，臉好像也在發燙，那感覺就像正在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的時候被人撞見了，而這個人就是顏夏。見顏夏疑惑的樣子還是沒打算放棄這個問題，只好繼續說道：“你好像除了顏夏之外沒有其他很要好的朋友了呢。”
意思是你對其他人有種像是天然的防備心。但有時候卻又好像不會懷疑別人，總之是很矛盾很奇怪的感覺。
“哦，也沒有吧，不知道怎麼說。”顏夏頓了頓，接著低頭看著地面，勾了勾嘴角。
葉小薇點了點頭，擡起頭看著學校裡高大的香樟樹。
葉小薇進去的時候差點和匆匆忙忙往外趕的校醫撞上，原來是一個學生在操場突然崴傷了腳，正要趕過去處理。
“打點滴吧。”顏夏也不急著讓他看病了直接丟出了診斷式的一句話，不卑不亢的眼神鑽進校醫的眼裡。
“現在的學生啊，也不多注意點身體，大冬天的也不多穿些衣服，平時又不顧及那麼多。”校醫扭頭看了看幾乎站不穩的葉小薇，一邊絮絮叨叨地說著說一邊去準備藥物。
“你回去上課吧，顏夏。”葉小薇擡頭看著顏夏皺起的眉頭，煩躁的情緒也許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
“好。”顏夏看了一眼叮囑了半天才轉身離開的校醫，接著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不大的醫務室就剩下葉小薇一個人。
她擡起頭看著點滴，看著天花板，想起葉小薇現在也和她一樣，一個人坐著打點滴，只不過她的病比較嚴重罷了。
江子櫻到底隱藏了什麼呢？想不出來的問題就不要想了吧，這樣纔會要多安靜有多安靜，腦子裡的東西也不會像漿糊一樣被可憐地攪來攪去。
她把沒打著點滴的手揣進衣兜裡，低下頭看著地面。
一個人的日子很難熬吧？
不管怎樣都很孤獨吧？
很小就一個人呆在家裡獨自面對黑暗很痛苦吧？
十歲之後，媽媽的事業就好轉了起來，隨之變化的就是母親回家的次數，母親的表情，母親的脾氣。
一週都不回一次家，一天裡笑的次數不超過兩次，開始不像以前那麼耐心。
一個人蜷縮在小房間裡，不由自主地從抱住膝蓋的胳膊裡擡起頭看向黑暗的四周，害怕有什麼恐怖的東西突然就從哪兒鑽了出來，總是不出聲地流淚。
該哪天面對著媽媽告訴她自己的想法嗎？葉小薇從來沒有嘗試過，於是她的笑容也一天一天地減少了起來，她開始學著在夜裡一個人摸黑穿過空曠的客廳去廁所，學著對什麼都不鹹不淡，變得不知道因爲什麼可以笑，因爲什麼可以哭，從容淡定地從抱著孩子笑得很幸福的父母身邊走過，過著雲淡風輕的日子。
好像所有的所有都可以不去在乎了。像個死人嗎？
“你，不是走了嗎？”
“我幫你擦擦吸管吧。”
“好。”
不回答。不追問。
“這一瓶應該兩三個小時就能吊完，下午幫我請個假吧，我想去醫院看看子櫻。”葉小薇看著正在細緻地擦著吸管的顏夏，不是說他很不拘小節，只是實在想不到他會是這麼一個細心的人。畢竟他看上去也只是一個還會笑但笑容裡早已失去光彩的人。
像自己一樣，像江子櫻一樣，行使在悲傷的軌道上，不知什麼時候才能改變方向。
“好，還需要什麼嗎？”顏夏把熱奶茶遞給葉小薇，站在一邊看著她。
“不需要了，你真的可以回教室了，我想睡會兒。”
你回來已經很意外了，真的，可是還是想趕你走。
“看來你比我還喜歡趕人走，葉小薇，我甚至覺得我們是一類人。”
我甚至覺得我們是一類人。
直到顏夏走後，葉小薇的腦子裡還一直迴盪著這句話。一樣麼？葉小薇低著頭笑。好像也是，他有時也喜歡低著頭笑，至於原因應該就跟自己差不多吧。
無奈，逃避，選擇，矛盾。
江子櫻曾經跟她說過看不穿顏夏這個人，說他心裡有太多像是不爲人知的秘密，又像是有很多的心結。這樣的人爲何還是能優秀到心無旁鶩地學進去東西呢？她並不相信有什麼人是不用做任何事就取得好成績的。
算了，天大地大，睡覺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