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英國曼徹斯特
“這是我留學(xué)的時候住的地方。”泠帶著赤井來到曼徹斯特大學(xué)對面的一棟公寓。
大門打開,一股濃厚的英式住宅氣息撲面而來,實木地板,酒紅色的地毯,一個精緻的紡織沙發(fā),雕花的桃木茶幾。牆壁上是內(nèi)嵌式的書櫃,沙發(fā)背景牆則是一面不規(guī)則的貼滿各種看起來很舊的照片的照片牆。客廳與餐廳的隔斷是一個小小的吧檯,櫥窗裡擺著古銅色的藝術(shù)雕像。開放式的廚房,整齊的櫥櫃,飯桌旁的牆上,則掛著一副看不懂的油畫。兩室一廳,空間不大,卻顯得溫馨別緻。
“先好好休息一下吧。”泠放下包,她看著這間屋子,滿滿裝著她那四年的孤獨和寂寞。
“你還沒告訴我,我們是來幹嘛的。”赤井坐在沙發(fā)上,環(huán)顧著四周。
“不急,我們有兩天的時間,而且好不容易能回來這個我想念的地方,能不要只顧著工作嗎?”泠看著赤井,她已經(jīng)將近半年沒看過這張臉了,這半年,好像真的陌生了許多。
“好,晚上我睡哪?”赤井並不躲避泠的目光,半年不見,泠的眼神,似乎溫柔了許多。
“跟我來。”泠帶著他來到臥室,臥室裡貼著暗紅色的壁紙,空間很小,只放的下一張牀和一個不大的衣櫃。
“那你呢?”赤井看整個房子就一張牀。
“我,我今晚有事,你先休息吧。”泠出了臥室,順便給赤井帶上了門。
赤井不知道泠有什麼事,不過既然她說什麼,就是什麼吧。他首先要給明美打電話,泠也得先給Gin報平安。
赤井與明美
“明美,我到曼徹斯特了。”
“大君,坐了那麼久飛機(jī),累不累?”
“我不累,你好嗎?”
“我很好,不用擔(dān)心我。”
“那就好,晚飯吃的什麼?”
“咖喱飯。”
“嗯,晚上一個人在家,要把門鎖好哦。”
“好的,你到住的地方了嗎?”
“嗯,到了。”
“那邊冷不冷?衣服夠穿嗎?”
“還好,不冷。”
“好的,英國的冬天總是下雨,小心別感冒了。”
“好,我會注意的。你早點睡。”
“嗯,再見。”
“再見。”
Gin與泠
“泠。”
“嗯。”
“還是住你以前的公寓嗎?”
“是。”
“英國那邊還是下午吧?”
“是啊。”
“飛機(jī)坐久了,還是睡會兒。”
“好。”
“早點回來,注意安全。”
“知道了。就這樣吧,先掛了。”
“好吧。”
“拜。”
“拜。”
赤井拉開窗簾,一層薄薄的霧氣阻擋了視線,他擦出了一個小洞,朝著洞望出去,陰霾天夾雜著雨水,似乎連人的心情都拉低了許多。
他躲在房間裡,偷偷留意著外面的動靜,本來以爲(wèi)就是一趟簡單的旅行,可以輕鬆?wèi)?yīng)付,可和與泠的獨處,還是讓他不知所措。她現(xiàn)在是Gin的女朋友,好像說什麼,做什麼都不對。
“咚咚咚……”越害怕的事越發(fā)生,泠在外面敲門。
赤井只好打開門,他儘量保持著輕鬆的笑容和語氣。
“諸星君,不想休息的話,出去逛逛好嗎?”泠用期待的眼神看著他。
“好,可以。”面對泠的邀請,他好像沒法拒絕。
外面雨停了,赤井換上一件深灰色針織衫和黑色羽絨服,泠則是穿著酒紅色的針織連衣裙,駝色毛呢大衣和長靴。
兩人漫步在曼徹斯特大學(xué)前,人羣鬆散的街道,不知道赤井還記不記得,三年前,他曾在這裡逮捕過一個犯人。赤井是不會把這些事放在心上的,可泠卻是清晰的記得。
步入冬季的英國,天黑得特別早,路旁的街燈悄然亮起,漸漸的,曼徹斯特這個最古老的工業(yè)城市,才顯現(xiàn)出她獨有的璀璨和浪漫。
“諸星君,爲(wèi)了安撫Gin,我纔想和你保持距離,可是這個距離,會不會太遠(yuǎn)了。”泠首先打破沉默。
“好像吧。”赤井轉(zhuǎn)過頭對她微微一笑。
這一笑,短暫而敷衍,好像這樣的談話,馬上要冷場了。
“我記得你說,你是爲(wèi)了證明你還愛他,才答應(yīng)複合的?”赤井提出了心中的疑問。
“對,一開始,我是這麼想的。”
“那現(xiàn)在呢?半年多了,你找到答案了嗎?”
“怎麼說呢?和他在一起,就像撿起一個很久以前的習(xí)慣,好像並沒有證明什麼吧。現(xiàn)在想想也是,如果我真的愛他,哪裡還需要什麼證明,你說是嗎?”泠繞到他前面,後退著走。
“如果我是他,早就放棄了。”赤井伸出口袋裡的手,哈一口氣,然後搓得通紅。
“爲(wèi)什麼?”泠突然好奇起赤井的愛情觀。
“因爲(wèi),我不喜歡挽留,更何況,這個挽留,都隔了四年了。”赤井看著遠(yuǎn)方,他的眼神隱約閃過一絲未知的淡然。
“挽留?當(dāng)初我也沒想過挽留這段感情,既然都走到這一步了,何苦要假裝什麼都沒發(fā)生過,強(qiáng)顏歡笑,自欺欺人呢?”泠很同意赤井的觀點。
“對,我就是這個意思。”赤井看著她點點頭。
“你的意思,是在說我,假裝什麼都沒發(fā)生過,強(qiáng)顏歡笑,自欺欺人嗎?”泠突然意識到赤井眼神裡的含義。
“你說呢?”赤井繼續(xù)往前走,泠也繼續(xù)後退著走。突然泠感到絆到了什麼東西,眼看著就要失去平衡,身體不聽使喚的向後倒去,赤井一把抱住她的肩膀,將她拉了回來。
“走路要看路。”赤井很快放開她,並不忘叮囑一句。
“哦。”泠感受著肩上那個力度,那雙手雖然很快移開了,可感覺卻可以久久停留。
“其實,和Gin在一起,並不比和你在一起輕鬆。”泠轉(zhuǎn)過身子,走在赤井左邊。
“呵呵,兩個沒什麼感情的人在一起,當(dāng)然輕鬆了。”赤井扭頭衝她一笑,笑的果然十分輕鬆。
“這樣啊?”泠長舒了一口氣,“談戀愛這麼累,果然不適合我。”
“想放棄了嗎?”赤井看她實在是糾結(jié)。
“沒有,或者,也可以說有吧。”泠想了又想,給出這樣一個答案。
“你還真是矛盾。”赤井搖搖頭。
“是啊,可是我的心沒辦法做這個決定。”泠摸著胸口跳動著的心臟。
“是嗎?其實你的心早就做了決定,只是你的意志不願意那樣做罷了。”這次換赤井繞到泠面前,倒退著走。
“是嗎?”泠感覺赤井的確命中了紅心。
“讓我來解剖一下你這顆不聽話的心吧。”赤井停住腳步,泠也停下,她半信半疑的看著赤井。
“大概是這個樣子,Gin一直窮追不捨,堅持不懈,甚至爲(wèi)了你而意志消沉,你本來就有一點心軟了,再加上Boss說,是我的出現(xiàn)擾亂了你,這句話的催化,導(dǎo)致你的理智徹底崩潰。你急於證明Boss這句話的荒謬性,所以乾脆直接複合,並要和我到此爲(wèi)止。也就是說,你的最終目的,只在於向所有人證明,我,對你而言,根本不會成爲(wèi)你們之間的阻礙。是這樣吧?”赤井妙語連珠般說出這一大堆看似很有道理的話,泠卻越來越懵了。
“是這樣嗎?”泠還是半信半疑。
“換個最簡單的說法,你並不是因爲(wèi)愛他而和他複合,而是因爲(wèi)同情和不捨,我的出現(xiàn),只是一個催化劑。”赤井榦脆扶著她的肩膀,一臉嚴(yán)肅和認(rèn)真的幫她分析。“這根本不是愛情,你懂嗎?”赤井搖著她的肩膀。
“他的存在已經(jīng)完完全全影響了我,而我也無法抗拒這種影響,再加上,我爲(wèi)他買醉失眠的狀態(tài)就是證據(jù),這不是你說的嗎?”泠回想著與赤井決裂的那個晚上。
“那時我也沒有想通,但是過了半年,雖然我們幾乎沒有見面,可你的情況我也不是完全不知道。”赤井鬆開那對肩膀。
“每天晚上偷聽人家的傢伙,自以爲(wèi)是情感專家嗎?”泠心裡滿是不屑,“好啊,那你接著分析。”
“好,你聽著,你現(xiàn)在對他的感情,全部都只是懷念而已。”赤井?dāng)蒯斀罔F的說。
泠看著他,她已經(jīng)徹底混亂了。
“只是對曾經(jīng)相愛的感慨和懷念,而不是愛,懂嗎?”
泠看出了赤井眼裡的期許,可她,的確不願意承認(rèn),這不是愛。
“就算不是好了,可我不這麼做,我的良心過不去。”
“濫情!”赤井丟下這兩個字,就朝前走去了。
“什麼!”泠在心裡罵了他幾百遍,她匆忙跟上去,狠狠給了赤井背上一拳。
“想打架嗎?”赤井欣然接受她的挑釁。
“來啊,這麼長時間我早就想好好發(fā)泄了。”泠擺好了姿勢,準(zhǔn)備迎戰(zhàn)。
“你瘋了,今晚想住拘留所啊?”赤井還她一個白眼。
“諸星大,你這個人討厭起來還真討厭。”泠又給了他胸口一拳。
赤井以閃電的速度抓住她的手,冷冷的說:“比你好一點。”
泠的眼睛裡冒著火,任由赤井就這樣抓著她的拳頭。他們的眼神很久沒有這樣碰撞在一起了,漸漸的,周圍的冷空氣都凝結(jié)了,他們對視,就像很久沒見的故人一樣。
“諸星大,就算你說對了,可是對不起,我就是狠不下心。”
“那這就是他不對了。”赤井終於放開了那個拳頭。看著泠一臉疑惑,他接著說:“他不懂放手,不懂成全,不懂適可而止,他只是一味追求自己想要的,並且一定要追到手爲(wèi)止,你瞭解他,所以這就是你心軟的原因。”
“是啊,一直以來不都是這樣嗎?就這一句話足以說明問題了,我卻一直沒有意識到。”泠聽了這句話,像茅塞頓開,她靠在了路旁的街燈上,柔暖的燈光打出她的輪廓。
“你現(xiàn)在懂了嗎?”赤井抱著手,等著她醒悟。
“也許吧。”泠看著街道對面的雅邦塔樓,原來在不知不覺間,已經(jīng)走到城市千禧廣場了。
聽到這樣的答案,赤井不打算再繼續(xù)這個話題了。愛情是最難以解釋清楚的,從迷茫衝動,到醒悟釋然,總還是要受幾次傷才行的,雖然他自己也不見得能弄懂。
“雅邦塔樓,那是我留學(xué)的時候,最喜歡去的地方。”泠指著那棟古老的鐘樓,眼裡充滿懷念。“走,我?guī)闵先ァ!便隼嗑┻^馬路,很快到達(dá)塔樓腳下。他們乘著水晶電梯,漸漸接近天空。這座塔並不高,可眺望曼徹斯特的夜景也是足夠了。
燈火闌珊的城市擺在眼前,倒讓赤井想起了在來葉山道俯瞰東京城的開闊和爽朗。每個城市的夜色不同,那份璀璨下的孤獨,倒有幾分相似。迎面而來的寒風(fēng),灌進(jìn)赤井的身體,這股刺激的感覺,彷彿喚醒了他的知覺感官。
“的確是個好地方。”赤井不禁感嘆道。
“是啊,我喜歡站在這裡,看看遠(yuǎn)處的建築,看看千禧廣場來往的人羣,這裡能讓我的心靜下來。”泠的短髮在風(fēng)中凌亂著,她伸手理了理,一會兒又被吹亂了,幾次過後,她乾脆不去管了,任由這任性的風(fēng)將她包裹。
“戴上這個吧。”泠的頭上突然被赤井戴上了針織帽,“風(fēng)那麼大,很容易頭痛哦。”赤井朝她一笑,很快,這雙愛笑的眼睛就投入了眼前的繁華。
泠摸摸這頂帽子,上面還帶著赤井的溫度和味道。“你不怕嗎?”
“我不怕。”赤井回答的很乾脆。他的長髮沒有了帽子的約束,在風(fēng)中更顯飄逸瀟灑,搭配高挑的體格,冷俊的臉龐,實在是相得益彰。
兩人在塔樓上站了幾分鐘,閉上眼睛體會了這寒風(fēng)下來自這座城市和彼此的溫暖。果然置身於時代的洪流,才能意識到滄海一粟的渺小。心需要被洗滌,靈魂需要被灌溉,人生需要不斷向前,生命需要不停更迭。
“回去吧。”
“好。”
他們還是慢慢走著回去,相比來時,他們笑著,鬧著,心裡的包袱,已經(jīng)在塔樓,被風(fēng)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