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玨不曾因婉拒同顧氏的婚約而疏遠(yuǎn)顧家,也不曾因爲(wèi)顧衍在顧氏子弟中官爵最高,名聲最顯而結(jié)好顧衍。
反倒他同顧老爺子有了幾分交情,同顧老爺子閒談時,謝玨會提起顧明菲,希望顧老爺子能對顧氏唯一的嫡孫女多上些心。
顧老爺子問過他圖什麼,畢竟連他這個做祖父都能看出顧明菲配不上謝玨。
不管如何,謝玨總是對顧明菲有一分愧疚之意,既然無法勉強(qiáng)自己喜歡她,爲(wèi)她安排一條順暢幸福的路,也算盡了一份心意。
坦蕩純粹的謝玨讓人感覺不到任何同顧明菲的曖昧之情,只覺得謝玨似高雅的君子。
茶樓的門突然打開,望著天邊落日的謝玨身染鎏金色,俊美得不似凡塵之人,他回頭對上蕭陽的眸子,儒雅飄逸的舉起茶杯,“以茶代酒賀燕王殿下大婚。”
蕭陽負(fù)手而立,身軀挺拔筆直,漫不經(jīng)心的回道:“我記得給謝家送去過請?zhí)?。?
“我這輩子絕不會踏入靜北侯府?!?
鎏金色落入他眼中,猛然間似火燒一般燃起一抹熾焰,謝玨捏著茶杯的手指泛白,不願意再回憶那些殘酷的畫面。
蕭陽眉頭稍一皺,謝玨長得是好看,卻不是男生女相的那種雌雄莫辨的好看,見過謝玨的人不會把他看作女子。
謝玨對蕭家有心結(jié)?!
蕭陽知曉蕭家族人都有些葷腥不忌,但他們可沒膽子把爪子伸向謝玨,便是蕭越都不敢對掌握謝家的謝玨不敬。
“取酒來?!笔掙柗愿酪宦?,緩緩坐在謝玨對面,“不必以茶代酒?!?
“真難得燕王殿下還看得起謝家?!?
“不,我只看得起你。”
“……”
謝玨怔神片刻。
“謝公子還記恨著上次落水的事兒?”
蕭陽接過江恩遞過來的酒壺,瀟灑的揮了揮手,僕從們?nèi)客肆顺鋈?,便是謝玨的長隨也自覺地聽命。
謝玨恍然苦笑,在這點(diǎn)他永遠(yuǎn)比不上蕭陽。
氣勢,兩世爲(wèi)人依然無法凝練出來的壓迫感和令人臣服的氣勢。
“記恨又如何?”謝玨挑起眼角,宛若隱藏在劍匣中的寶劍露出一瞬鋒芒,“燕王是打算向我道歉?”
蕭陽舉起酒杯輕輕抿了一下,有股說不出的瀟灑高傲,“怎麼可能?”
謝玨再一次語凝,約蕭陽出來是提醒蕭陽的疏漏,沒說兩句話,他落於下風(fēng)又是怎麼回事?
欺負(fù)他脾氣好?
他若是不說……算了,不看蕭陽的面子,還要顧忌顧明暖,一生一次的大婚,又被蕭陽渲染得那般盛大,不該被一個不知珍惜的李玉毀了。
“謝公子落水後變得大不一樣,奪謝氏權(quán)柄,整合謝家,逼得謝家一衆(zhòng)族老顏面掃地,隨後又向皇后娘娘投誠,謝公子所作所爲(wèi)令人刮目相看?!?
蕭陽臉上適時露出欣慰之色,彷彿謝玨的長輩,滿意小輩的出息,謝玨有今日全靠蕭陽逼他跳船落水?
從長姐謝氏那邊算,他的確比蕭陽矮上一輩,當(dāng)初英宗看重的四姓人家,蕭家,謝家,顧家關(guān)係混亂的緊,唯有屬於理財(cái)?shù)耐跫也辉鴵胶瓦M(jìn)來。
“我最佩服燕王殿下顛倒是非黑白的本事,如何我都學(xué)不來?!?
“謝公子過獎了,本王認(rèn)爲(wèi)謝公子以後後悔說這句話?!?
蕭陽疏懶的迴應(yīng),玩味的說道:“青出於藍(lán)而勝於藍(lán),謝公子千萬不可妄自菲薄,單看謝公子在陛下面前玩得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即便是本王都深感驚豔?!?
謝玨眸色凝重上幾分,手指不安的扣在桌角上,緊緊盯著蕭陽的眼睛,猜測蕭陽知道多少詳情?
這可是他同皇后娘娘密議的大事,這段日子他都在佈置這件事,從何處露了風(fēng)聲?
趙皇后根本就不可能把這件事告訴蕭陽,哪怕蕭陽娶了趙皇后的義女。
上輩子他吃了太多被身邊的人出賣的苦楚,今生對身邊的人使用一直很慎重,尤其是這樣決定謝家能否重新在北地站穩(wěn)腳跟的大事,說句不中聽的話,便是謝玨最信任的人都不知道全部計(jì)劃。
謝玨看出蕭陽不是故意詐自己,喉嚨有點(diǎn)澀然,“你是怎麼知道的?”
所有同蕭陽對抗的氣勢徹底化爲(wèi)烏有,他比當(dāng)初進(jìn)步了,蕭陽的進(jìn)步比他更大,無論他如何磨礪自己,他依然是那個被蕭陽踹下水,又撈上來的落湯雞,眼前慢慢品酒的蕭陽同當(dāng)初在船艙裡悠然自得的蕭陽身影漸漸重合在一起。
還是有一點(diǎn)不一樣,當(dāng)初蕭陽不知顧明暖的心意,把謝玨當(dāng)作情敵,言行更尖銳,還有一絲絲破綻,如今蕭陽已經(jīng)同顧明暖定情,他不帶任何鋒芒卻能讓謝玨疑神疑鬼,惴惴不安。
蕭陽反問道:“你送帖子給我,所謂何事?”
“我方纔在顧家門口碰見一人。”謝玨本也沒打算指著這件事得到蕭陽的感激,或是讓蕭陽對謝家手下留情,“寧侯李家的二公子,曾經(jīng)糾纏過嘉寧郡主,我見他的模樣不似對顧世妹死心,他……他只是一個想不開,又不懂得珍惜的人?!?
蕭陽昳麗的面容波瀾不驚,謝玨卻不由得想到前世蕭陽對李玉的‘磋磨’,那也是他唯一見蕭陽徹底失態(tài)的憤怒。
“顧世妹同他……”
“小暖不需要你幫忙解釋。”蕭陽直接打斷謝玨,“我欠你一次人情,等明日大婚後,找個時間我再同你說話。”
“說什麼?”謝玨沮喪的搖頭,蕭陽還會幫助他找出內(nèi)奸?
“說如何謝家和我能共贏,謝公子,我和你不是不死不休的死敵,在你不求回報(bào)告訴我李玉準(zhǔn)備鬧事後,你我之間似敵似友,以後沒準(zhǔn)會成爲(wèi)知己?!?
同蕭家人做知己?
謝玨本該很覺得噁心的,偏偏聽見蕭陽這話有一股懵動。
蕭陽逆光而站,彷彿吸引了所有的落日餘暉,“天下不會只有蕭家,更不會只剩下謝家,縱然我蕭家野心勃勃,還能滅盡所有的世家望族,人才輩出才能稱爲(wèi)盛世?!?
謝玨道:“我不耽擱燕王殿下處理事了?!?
蕭陽點(diǎn)頭告辭離去,謝玨望著茶室門上晃動的五色蝙蝠,抿了一口酒,喃喃自語:“我不如他,胸襟和統(tǒng)領(lǐng)羣雄的氣勢都不如,莫怪……莫怪他前世今生一直不曾敗過,不,唯一的遺憾今生也補(bǔ)齊了,老天爺還是善待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