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子並未多留，將左芊芊與竹易的身子調理得差不多了，便甩手走人了，什麼話也沒有留下。

而彼時竹易已在廚房裡忙活了大半日，她本想著大家好不容易能夠聚在一起，若是不好好吃上一頓，豈不是太辜負了這良辰美景。

這三年來，竹易私下裡學做很多菜，她幻想著有一天能夠做給大家吃，口味雖趕不上連承，卻也能夠令人食慾大增。

待竹易終於忙活完畢，將飯菜端至飯桌之上，燁辰冷雲璟落左芊芊等人皆在，卻唯獨不見老頭子身影，“芊兒，老頭子呢？去哪裡了？”

左芊芊看著竹易手中端著的一盤紅燒鹿屁股，眉頭微蹙，“從你進廚房的那一刻起，我便再也沒有見到師父了，想必他老人家已經離開了。”

心中雖有些失落，卻也瞭解老頭子的脾性，竹易笑著將那盤紅燒鹿屁股擺在左芊芊面前，道，“芊兒，連承曾替你做過這樣一道菜，那時見你十分喜愛，後來我自己嘗試著做過，味道還算可以，今日做來給你吃?！?

竹易本以爲左芊芊看見她最熱愛的鹿屁股之後臉上會帶些笑容，再差些不過便是一句話不說，可她絕對沒有想到左芊芊竟會說出這樣一句話，“把這菜端走吧，我早已不吃了。”

飯桌上的氣氛驟然一變，幾日下來這左芊芊雖依舊不喜言語，卻也不再似之前那般針鋒相對，今日這是怎麼了？

竹易尷尬地扯扯嘴角，“芊兒若是不愛吃這紅燒的，我這就去給你烤來吃。”

左芊芊擡眸，“我不再吃鹿屁股了，與做法口味無關。”

竹易還想說什麼，卻被燁辰輕輕拽了下衣角，竹易對上燁辰的目光，心中萬般無奈，卻也沉默著將那盤她精心做出的紅燒鹿屁股端了下去。

經過這一個小小的插曲，飯桌上的人們也都沒了之前那勃勃的興致，機械地夾菜吃著，竹易心中泛起微微苦意，這可是她忙活了大半天的。

“這雖不是頭一次吃竹姑娘做的菜了，我卻真的能夠嚐出姑娘滿滿的心意?！闭f話的人是璟落。

竹易朝璟落投去一個感謝的眼神，三年來的相處相伴，璟落已經能夠從她的神態上猜測出她的思緒。

然而，此話一出，有一個人卻不願意了。

“恩？璟落，你吃過竹易做的菜？”空氣中蔓延著淡淡的醋意，“易，爲何這是我第一次吃你做的菜？”醋意越發濃重了，燁辰的神態也有些不滿。

璟落沒想到自己一句無心的話竟會惹來主子的不滿，忙開口認錯，態度很是謙恭，“主，是這樣的，三年來竹姑娘曾多次下廚做菜，姑娘揚言是想將廚藝練好日後能夠做菜給主子吃，璟落不過是沾光?！?

“哦？多次？”燁辰皮笑肉不笑，扭頭看著竹易，那原本附在竹易手上的一隻手不由增加了些力度。

竹易無奈，這燁辰吃起醋來，怎麼跟個小孩子似的？

璟落當真是越說越錯，還想要解釋什麼，卻被竹易一個眼神阻止了。

而竹易對面的冷雲，所有的目光全部放在了左芊芊身上，他心中有許多的話想要對她說，有很多的問題想要問出口，經過上次與安之宇的決戰，他已經得知三年前左芊芊的消失並非她本意。

可心中，始終藏著些許疑惑。

竹易的目光轉動著，突然挪到了那空著的兩個位置上。

那兩個位置，其中一個是老頭子的，而另一個，便是爲連承留下的。

如今連承身上的咒還未解，她不敢輕易解開他全部的穴道，或許讓他一直這樣沉睡著，纔是對他最好的解脫。

這頓晚飯吃得並不算愉快，至少比起竹易估計的，要差的多。

冷風吹過，提醒著所有人，冬天即將來臨。

深秋的夜帶著濃重的溼氣，竹易本就畏寒，回屋拿了件披風正要給自己披上，眼神卻突然望見庭院拐角處的一抹黑色身影，手中動作止住，腳下卻片刻也沒有停留，出了屋。

竹易步子很輕，卻還是被左芊芊感覺到了。

“芊兒，夜裡風寒，披件衣服吧?！敝褚渍f著便要將手中披風替左芊芊披在肩上，卻被左芊芊下意識躲開。

竹易的雙手尷尬地停在半空中，眸中閃過一絲淒涼，“芊兒，我真的很想知道，三年來，究竟發生了什麼，纔會令你變成如今這般模樣？”

左芊芊微微皺眉，眸中閃過一絲厭倦，卻並未開口說些什麼。

竹易的心尖有一絲痛意，“芊兒，你可知這三年來我有多擔心你，我真的很想你，回來吧，我還是你的易姐姐，從未變過……”竹易的神情帶著些許悲涼，些許期盼，“還有冷雲，他以爲你是不辭而別，這三年來他過得很不好?！?

左芊芊的眸間瞬間含了怒意，胸口起伏不定。

她轉眸對上竹易的眸子，“三年，竹易，你也知道時間已經過去了三年了?！弊筌奋返恼Z氣中含著憤怒，甚至有著恨意，這令竹易心頭一震。

“三年了，你可知道這三年來我沒有一日不盼著我的易姐姐來找我，我日日夜夜都在期盼著，你能夠帶我回家……可是你沒有，我等了三年，甚至連有關於你的一星半點都未曾聽見過！”

明眸皓齒，卻在這一刻顯得怨恨。

“竹易，你口口聲聲說很掛念我，很擔心我很想我。那麼我便只問你一句，這三年來，你可曾想過去找我？”

左芊芊含著悲憤的話語，每一句都刺痛著竹易的心。

竹易看著左芊芊憤怒的面龐，這樣的神情，是她所不熟悉的。

竹易張口，想要說些什麼，然而話到嘴邊她竟什麼也說不出了，閉口，張口，張張合合數次，終究還是沉默了。

左芊芊這個問題，問在了她的心尖上。

三年前，猜測到左芊芊許是被巫族中人帶走了之後，她的心中便不再焦慮。

知道左芊芊是巫族之人，那麼她回到族中，與族人生活在一起，怎麼樣也比跟在她身邊要來得安全得多。

於是，這三年來，縱然十分想念這個妹妹，她卻真的從未產生過去巫族找她將她接回身邊的想法，從未曾有過。

左芊芊冷笑，“我便知道，以你的實力，若是真的想要找我，根本無需三年。而我就真的傻傻的幻想著，你總有一天會來……”

左芊芊的聲音中，逐漸染上了一層哭腔，“我日日夜夜陷在痛苦掙扎之中，每一次更沉痛的折磨之後我都會想著只要我堅持下去，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就一定能夠等到你的出現……”

三年來，那個曾經無憂無慮的少女，在被人帶回巫族的那一日起，便陷入了暗無天日的痛苦折磨之中。

身爲巫族聖女，她必須要承受常人無法想象的折磨，必須要體會常人無法忍受的煎熬。

三年來，她的功力雖大有提升，卻在一次次的折磨之中 將她徹底改造成了一個心狠手辣無悲無喜的人。

“我的家人早在我出聲的那年便死去了，可你知道嗎？巫族之中有著一個可怕的規矩，那便是聖女的家人死後，屍體被封存在檀木之中，待聖女長大成人後，便要一口一口吃下親人的肉 體身軀……”

巫族聖女，表面上是巫族最神聖的存在，聖女享有著一切普通巫族成員無法享受的權利。

可實際上，聖女卻是整個巫族最慘無人道的存在。

生吃親人屍體，學習一切殘忍禁咒，練習骯髒可怖的巫蠱之術，這一切，卻皆由不得她自己。

“不要說了！”竹易猛然搖頭，“芊兒，你不要再說了……這一切都已經過去了，如今你身在四國，你已經離開巫族了，以後有我在，那些痛苦的日子再也不會回來了……不會了……”

聽了竹易的話，左芊芊突然望天大笑三聲。

“我是巫族聖女，這是我一生都無法改變的命運……如今我雖身不在巫族，可我身上始終流著巫族最神聖也最無能的血液！曾經發生的一切，我想忘，都忘不掉！”

左芊芊用力咆哮著，迎風怒吼著，竹易看見了她眼角的淚水，瞬息之間便被風乾了。

“竹易，我本以爲你定然會來尋我，以你的能力，想要找到巫族的下落並不難?？晌医K究沒能等到你來，三年了，我忍受了三年，我再也不願活在那骯髒的地方，我便出來了?！?

“可我沒有想到的是，剛離開巫族，我便聽到了傳說大人的傳言。你知道多可笑嗎？我甚至不用猜想，便知道那傳說就是你！於是我來了熾鈺，我甚至都不明白，爲何要來熾鈺……”

左芊芊說著說著，突然沒聲了。

因爲她看見身前的人，已然泣不成聲。

心口一震，相識了這麼些年，這似乎是第一次，看見她的淚水。

恍惚想起三年前最後一次相見。

那還是在虞山上，那夜脾性上來，任性地與她賭氣，將她拒之門外。

時間流逝，三年後再見，這才恍然想起，她們二人之間的心結，似乎在三年前的那夜，便未解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