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6 素妍產(chǎn)子
青嬤嬤笑答：“王爺，好歹是長輩的一片心意。我瞧著針線倒也細(xì)密，做得極好。”
待小廝們擡上一箱子的衣物，衆(zhòng)人眼前一亮，孩子的虎頭帽、虎頭鞋、小枕頭，還有孩子的撥浪鼓、百家屁簾子……一應(yīng)俱全。
素妍拿了一件捏在手裡，凌薇這等針線活，當(dāng)真讓她開了眼界，仔細(xì)分辯下，還是能瞧出是兩個人的手藝，瞧來，連辛氏也做了不少。
白菲拿著孩子的虎頭帽細(xì)瞧著，“大太太、五太太和老太太的針線活是難得一見的好，瞧瞧這個也是極好的呢。”
宇文琰眼睛一亮，拿著那個銀白色底色，又繡有祥雲(yún)暗紋的斗篷就捨不得放下，“這是給我的？岳母想得真周到，知道天涼了，竟給我做了件斗篷。”
素妍想點(diǎn)破實(shí)情，可又想凌薇託付她，不想讓宇文琰看到她的醜陋模樣，生怕嚇著了宇文琰，打趣道：“你不是想有一件母親做的衣裳麼，現(xiàn)下總算有了。”
青嬤嬤也一早猜出些許，從一開始她就想不懂，天底怎會有老王妃那樣的婆母，鬧騰得剛過門的兒媳快沒臉做人了，如今她多少也能想明白一些。
要是凌薇真是宇文琰的親孃，瞧著凌薇就是個知書識理的，又吃了這麼多年的苦頭，待素妍也用心。素妍敬重凌薇，找人給她治臉，又遵照凌薇的意思把辛氏接到別苑裡享清福。
看到辛氏第一次吃魚時的樣子，狼吞虎嚥，全無風(fēng)度，讓青嬤嬤想到一輩子沒吃過紅燒魚的人就想發(fā)笑。
虎頭帽做得很是逼真、鮮豔，虎頭鞋針腳細(xì)密，百家屁簾子更是用各種零碎花布精心拼接而成，據(jù)說用百家碎布拼成的屁簾子給孩子用了。孩子順?biāo)炱桨玻】担S多百姓在孩子出生前後都會縫上一張這樣的屁簾子。冬天的時候給孩子系在腰上，遮住屁股上的嚴(yán)寒。
九月十八。白菲、童英夫婦等人又去衛(wèi)州了，眼瞧著又到一年的年關(guān)，要將衛(wèi)州田莊、鋪?zhàn)拥氖找孢\(yùn)送皇城王府，這可整個王府一年的吃用、花銷。
素妍的肚子越發(fā)大了，像是突然被吹大似的，青嬤嬤與穩(wěn)婆等人眼瞧著肚子就一天天大起來，每日越發(fā)能吃。但她更喜歡整理她的畫作，百花圖繪了一年半的時間，如今總算是大功告成。
原想把張掌櫃請到左肩王府來裱畫，江舜誠想到宇文琰三日一輪的宮中當(dāng)值。擔(dān)心被人說閒話，請了張掌櫃去文忠候府，素妍只得令白鶯、紫鵲把畫作一幅幅按照不同的風(fēng)格送回文忠候府拼接、裝裱。
素妍的《百花圖》春日蘭花、桃杏，嬌而不媚；夏日榴花、荷蓮麗而不俗；秋天的菊花婀娜卻不妖嬈；冬天的紅梅更是傲骨錚錚。
江家的男人們，整日裡聚在清音軒欣賞著素妍的《百花圖》。整個花圖又分爲(wèi)四組：嬌、麗、雅、貴，根據(jù)每種花不同的風(fēng)格再行劃分，一時興性，再題上幾首唐代小詩。
十月十六夜，素妍繼續(xù)沉浸在書畫之中。不是習(xí)練，而是賞習(xí)白峰居士、附庸山人的墨寶。正瞧得認(rèn)真，青嬤嬤遞來一碗羹湯，“又站了大半個時辰，得走走了，老太太吩咐過，如今得多走，到了臨盆的時候才順?biāo)臁！?
正要接過青嬤嬤手裡的羹湯，一道熱流忽然從下體直竄出來，接著是腹中陣陣的悶疼，素妍驚叫起來：“青嬤嬤……”
青嬤嬤提起她的裙子一瞧，已向外失聲高叫：“快，快叫穩(wěn)婆，王妃要生了……”
下一刻，墜痛感鋪天蓋地，讓她坐也坐不住。
十月的皇城，已經(jīng)是很冷的氣侯了。
偏此時宇文琰又在宮中當(dāng)值，用虞氏和青嬤嬤幫素妍算的日子，似乎還有數(shù)日才生，誰曾想突然就要生了。
沈氏原是說十月二十就過來，要住在王府裡陪著素妍。
王府沒個長輩，沒個知事的女人，虞氏整日都提著心。
青嬤嬤立馬派了田壯實(shí)回江家請沈氏過來坐鎮(zhèn)。
虞氏一聽，立馬乘轎就趕來王府，一起來的還有沈氏。
素妍痛苦的呻吟聲、喊叫聲一直持續(xù)到第二天清晨，她早已痛得渾身溼了幹，幹了溼好幾回了。
“娘……娘……”陣痛的短暫間隙，素妍抓住虞氏的手，很重，可虞氏卻叫喊不出，她虛弱地叫道：“爲(wèi)什麼還不出來，我……我沒力氣了。”
青嬤嬤一面爲(wèi)她擦滿額的汗，一面溫聲安慰的手，說道：“沒事，沒事，生孩子都這樣的。”
虞氏則時不時望著外面，“王爺怎麼還不回來？”
這可是素妍生的頭胎，是第一個孩子。
虞氏在外面聽到女兒的痛苦慘叫，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裡，在外面再也呆不下去，索性到內(nèi)室裡盯著，雖然還是瞧見素妍的痛苦，可她心裡卻是安心得多。
穩(wěn)婆甲換著沾了穢物和血水的被褥，用熱水擦著她的身子。“王妃這是頭胎，難免要慢些，你再用用力，再用力！”
穩(wěn)婆乙則附和著道：“王妃的骨盆小了點(diǎn)，生產(chǎn)要慢些。再加把勁，加把勁啊！”
又一陣劇痛傳來，素妍痛叫一聲，狠狠咬著錦衾，用力推送著腹中的孩子。
她感覺自己就要死了。
但，她不能死，她要是死了，孩子也保不住。
虞氏喃喃自語，一面寬慰，一面輕聲道：“你再使使力，一定會沒事的。這兩位穩(wěn)婆，一個是我們府裡最好的牛姑姑，原是九公主從宮裡帶來的，另一位也是皇城最好的穩(wěn)婆，你會沒事的，聽她們的話，再使使力……”
素妍也不知道到底在牀上翻滾了多久，只聽見虞氏、青嬤嬤、穩(wěn)婆催她用力的聲音中，又有人在催著多點(diǎn)幾盞油燈，料著已到晚上了。她的嗓音早已嘶啞。只覺臉上刺刺麻麻，手足也開始麻木無力，甚至可以感覺出。心跳也似越來越慢。
“娘，我生不出來了……”她無意識地念叨著。慢慢將手垂下。
虞氏連喚兩聲“妍兒，妍兒……”
青嬤嬤驚慌地挑起珠簾，卻見花廳裡，宇文琰已經(jīng)回來，整個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快請瑤芳道長，王妃瞧著快撐不住了。”
宇文琰不待細(xì)想。正要進(jìn)去，卻被青嬤嬤一把扯住：“王爺，婦人產(chǎn)房一片血腥，你不要進(jìn)去。”
不。他不能見素妍出事。
未說多話，側(cè)身進(jìn)了內(nèi)室。
牙牀上，虞氏一臉憂色地緊握著素妍的手，看著半昏半睡的她，輕聲喚道：“妍兒。你不能睡，你得把孩子生下來，這才一天一夜，你得用力，得用力啊……”
迷糊之際。素妍隱約聽見有人在呼喚自己“妍兒”，這聲聲輕緩而急切的聲音，是母親，是她深愛的夫君。
虎口處，忽然傳來一陣銳痛，那種凝於一點(diǎn)的尖利疼痛，一下子壓過了腹中漸漸遲鈍的墜痛，逼得她淒厲地大叫一聲，人已清醒過來。
痛到痙攣的手一動，已被拔出了某種銳物，眼前一燦，藉著屋子裡的光亮，卻見瑤芳手裡拿著一根極長的銀針，生生將她扎得痛醒了。彷彿她若不醒，瑤芳打算再扎幾根這麼長的銀針，直至將她喚醒一般。
一雙溫暖而熟悉的手腕扶她坐起，微涼的手掌舒緩而有力地在脊背部遊移著，如母親的溫暖，如她夫君的溫柔，將一道滾熱的氣息透過肌膚傳遞過來，有一種力量，自後背緩緩而入，她頓時又清醒了不少，看著面前的虞氏與瑤芳，她才明白，身後是宇文琰，她正用武者的內(nèi)息傳送力道。
因久痛和疲乏而冰冷抖動的身體，慢慢又恢復(fù)了活力。
她低低地輕喚，在落到身後那人的懷抱裡，喚了聲“千一”，熱淚翻滾，竟似自己真要死了一般，“你終於回來了！”
這一刻，她彷彿立時死了，也沒什麼大事，因爲(wèi)她在死前到底見到了宇文琰。只要有他在，他就覺得安心，覺得有人會護(hù)著她，給她一種無形的力量。
“素妍，不要睡，振作一點(diǎn)。”
宇文琰的聲音很柔和，聽來並不著急，更有一種從未有過的關(guān)切與叮呤，仿若只是尋常在喚我起牀，不許她睡賴牀一般。
瑤芳低聲道：“師妹，我檢查過了，胎位沒問題，你再試一試，一定可以！”她的話語裡帶著微微的笑意，又有一種要脅似地道：“如果你不用力，我就拿面大鑼來敲，讓所有人知道，你不肯用力生下他……”
哪有……這樣的。
素妍有種無地自容的樣子，她見過皇后生產(chǎn)的艱難，臨到自己，卻是另一種痛苦。
拿面大鑼敲，這還不得讓所有人知道，不，她不要。
她打了個寒噤，呢喃道：“我用力，用力生他下來……”
她是聽說過有樣催生的法子，居然圍著屋子每敲一下，這樣可以催動產(chǎn)婦用力，又能吵得產(chǎn)婦無法昏睡。
劇痛，又一次傳來，素妍嘶啞著喉嚨大喊著，指甲深深掐入了宇文琰的手掌中，彷彿是要他陪自己一起痛著。
她原是不想現(xiàn)在生孩子的，可宇文琰竟換了她的藥。
懷上了，自然得生。
半個時辰後，最後的一陣疼痛似乎連五腑內(nèi)臟都扯落下來了，但在她的慘叫聲中，她聽到了衆(zhòng)人的歡呼，接著是一聲響亮的嬰兒哭聲。
“是兒子！是兒子！”宇文琰欣喜地叫著：“妍兒，你生下了一個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