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0 妄形

何氏見她放緩腳步，繼續(xù)道：“我說的是真的，如果你不信，可以去問旁人。在你們回來以前，太太就已經(jīng)知道你與六爺?shù)氖?。是一百個、一千個不同意呢，連六爺也被太太狠狠地訓(xùn)斥了一頓。不要以爲(wèi)，你迷住了六爺，就能嫁入江家。江家的爺們，在成親這前，哪個沒有三五個通房，六爺就是拿你當(dāng)通房玩玩而已，等他訂了親，便將你配人嫁出府去?？丛谀闩c我小姑子情同姐妹的份上，我們江家再出血，給你置份嫁妝……”

就拿柳飛飛卑賤的丫頭，也如丫頭一樣在不久後拉出府配人。

柳飛飛一臉白顏氣得越發(fā)蒼白無色，居然說她是通房丫頭，以前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可現(xiàn)在她明白，那是陪爺們睡覺的丫頭，比小妾還不如。

她只覺胸口一陣刺痛，難道何氏真的知曉了什麼？

那晚她離開得月閣時很晚，又是一早就回來了。

就是青嬤嬤和素妍也不曉得她那一夜做的事。

不，不可能讓她知道。

她不是通房丫頭，她是縣主，是長平縣主，是配得上江書麟的。

“我的話是難聽了一些，卻句句屬實。既然皇上封了你爲(wèi)縣主，你就得對得起自己的封號，可別幹出如通房丫頭一樣的事來?！?

柳飛飛伸手推開一名下人，一溜煙往得月閣奔去。

雖然她想裝出跟個沒事人一樣，想到何氏罵的那些話，滿心的不痛快。

聽柳飛飛講完，素妍立時起身：“三嫂太過分了，她怎麼能這麼說你？”

她沒有勾引江書麟，是江書麟先喜歡上她的，如果沒有素妍的鼓勵。她是不會接受江書麟。在那以前，她是拿書麟當(dāng)成哥哥一般?！皫熃悖沂遣皇钦娴腻e了？這是右相府，是大家名門的府邸，而我只是個漁村女……”早前不覺，以爲(wèi)江書鯤與慕容氏的愛情是美好的，輪到她時，才知要結(jié)成良緣有多艱難。

“你聽三嫂胡說八道什麼？飛飛，六哥又沒說你，旁人的話你都可以置之不理。”素妍看著一臉落漠與痛楚的飛飛。心下不忍，“你別難過，你和六哥會在一起的?！?

柳飛飛之前不曉。現(xiàn)在知道虞氏不同意，就連何氏也跳出來阻止。

素妍還是決定告訴她實話，“飛飛，我知道我娘有些不同意，可我娘忘了。當(dāng)年我爹是一介白衣，家裡又窮，若非我外祖父是惜才、愛才之人，我娘怎麼會順利嫁給我爹。她不瞭解相愛不能在一起是何等的痛苦，你別怪她。

我求了吳王，讓他在皇上面前說情。讓吳王替你和六哥求道賜婚聖旨。這樣一來，許多事都省了。飛飛，你得答應(yīng)我。無論這些日子有多難，你都不可以放棄，你得跟隨自己的真心，亦得對得住我六哥。

六哥他是不會放手的，他已經(jīng)在二哥、二嫂面前做了保證。他說過。這輩子就認(rèn)定你了，除了你。他不會娶別人的?！?

飛飛沉重地點頭。

當(dāng)何氏羞辱她那刻，真的好想逃離，亦或?qū)€地方把自己藏起來，再不用面對。

她鬥不了何氏，何氏是那樣的犀厲，那等的高高在上，在這府裡更多的人站在虞氏、何氏那邊。她能信的只有江書麟和素妍。

“飛飛，別難過。師姐會永遠(yuǎn)站在你這邊的，只要我在，我就是你的孃家，你還有二嫂這個大姐，還有寧西郡主二姐，她們和我一樣，都喜歡著你，真心希望你能幸福?！?

柳飛飛的心情略有好轉(zhuǎn)，緊緊的抱住素妍，這幾年她早將素妍當(dāng)成自己唯一的親人，彷彿素妍是她最後的稻草。無論素妍讓她做什麼，都聽素妍的。現(xiàn)在，她的生活裡多了幾個人，她們都對她好，她覺得好珍惜。

“這幾日，沒什麼事你就不要邁出得月閣，你就教白菲、白芷兩個丫頭變換陣法，也不會教得太多，就教會她們這二十七樣變化。如果有空，再教她們?nèi)绾卧\脈、辯藥，需要跑腿的事兒，就交給丫頭們?nèi)プ觥Ｎ蚁牖噬显S願意爲(wèi)你和六哥下賜婚聖旨。到時候，我再買塊最好的嫁衣料子，你就與繡娘們一起繡嫁衣。”

她理解的，理解這種無依無靠的感覺，所以她願意成爲(wèi)柳飛飛的依靠。

素妍又說了些寬慰的話，見柳飛飛心情好轉(zhuǎn)，這才放下心來。

初秋找了幾個小姐妹玩耍，一起多喝了幾杯，與她們講敘自己在沙場的光彩事蹟，自然還有自己如何英勇殺敵，共殺了六十九名敵賊的事兒。

對於從未出過皇城，少有邁出府門的丫頭們來說，那簡直既遙遠(yuǎn)又傳奇般的事，她們崇拜著初秋。原來，丫頭也可以做女官，還能吃皇糧。

“青嬤嬤，白藤快給我開門，快開門……我要進(jìn)來！”

柳飛飛離開素妍的懷抱，秀眉一挑：“這個臭丫頭，今兒一天都不見人，哪裡是我的丫頭，快變成我小姐了?！?

素妍道：“你是要做六奶奶的人，該管教的時候得管教，該懲罰的時候也得懲罰，這是你的人，她的賣身契也捏在你手裡，你怎麼處罰，我都不會過問。就像青嬤嬤說的，該樹威信時就得讓他們怕你。”

柳飛飛挑著珠簾，折回自己的閨閣。站在窗前，看到院中的白藤提著燈籠，正要去開門，她大喝：“不許給她開門！喲，不是得了正八品女官麼？我也未見白芷、笑笑像她那般跑得一天都不見影兒。喜歡她的人多著呢，誰愛收留她只管收留，回得月閣來做甚？初秋是八品侍女，我可用不起，讓她另謀高就，我這裡的廟小，容不下這尊大神。我今晚就從得月閣裡挑個得體的丫頭做大丫頭?！?

話雖是對一邊的丫頭說的，卻說得大聲，故意要初秋聽見。

昔日是她從衆(zhòng)多丫頭裡挑的初秋，一則覺得初秋是個通透的，哪裡曉得得了個正八品的女官。就樂得忘了東西南北。

初秋站在院門外，聽得真真的，完了，這會柳飛飛是真生氣了。

她當(dāng)女官了，像在夢裡，可一回到得月閣就被人潑了盆冷水。

“小姐，不，縣主，我的好縣主，你就讓我進(jìn)去。我明兒就乖乖的。再也、不亂跑了?！?

柳飛飛冷聲道：“你走吧，我這裡容不下你這大神，你愛上哪兒就上哪兒去。白藤。你收拾一下，回頭到我屋住著。從現(xiàn)在起，你是大丫頭?！?

白藤發(fā)愣，回過神時，歡喜地應(yīng)了一聲。

兩名二丫頭沒想就因爲(wèi)走到院裡要開門。一下被柳飛飛挑爲(wèi)大丫頭，暗罵白藤好運(yùn)氣。

柳飛飛現(xiàn)在可不是尋常小姐，那可是有封地的縣主，又領(lǐng)著朝廷的俸祿，隨便省下一點，就夠身邊大丫頭過好日子了。

白藤動作亦快。只片刻的功夫，就把自己的東西收拾好了，搬到了柳飛飛閨閣旁的小耳房裡住下。

初秋站在院門外。拍了一陣院門，無人理她，坐在院門口，喚了一陣“縣主、郡主、青嬤嬤”，還是無人理她。不知過了多久。又困又冷，初秋依在院門上就睡著了。

夜靜後。素妍開始著手弄畫，取了畫筆，調(diào)了特別的顏料，小心翼翼地下筆，昔日答應(yīng)了崔珊，要送她一幅牡丹圖，她小心地繪了一隻頑皮可愛的小貓，正在牡丹花下追逐著蝴蝶。今日柳飛飛告訴展顏的其實是錯的，蝴蝶會白天黑夜都在，但貓會在夜晚離開。

貓去哪兒？晚上自然是去抓老鼠，白天得了閒，與蝴蝶少時玩耍。

《大漠日落圖》在夜晚會是《大漠明月圖》，藉著昏暗的燭光，正是加補(bǔ)夜景的時刻。

處理好兩幅畫，素妍又端看著自己最得意的一幅《塞外秋景圖》，這幅畫她不準(zhǔn)備加特殊顏料進(jìn)去。想到應(yīng)了展顏，要繪幅月季圖給她，扒在案前，細(xì)細(xì)地描起月季圖，這次她採用了無名子授她的技巧，繪完了花，又畫了只花葉上的蟲子，加補(bǔ)了兩隻蝴蝶，將之前調(diào)製的特殊顏料都用在蝴蝶上。

看了看月季圖，還算比較滿意，換了支畫筆，細(xì)膩地處理。

此時，青嬤嬤起夜過來，身上披著外袍：“郡主，夜深了，早些歇下。”

素妍好久沒聽到初秋的聲音，柳飛飛也是個說一不二的，既然不肯放她進(jìn)來，只怕就沒進(jìn)院門，只是卻沒了聲兒?！俺跚锶ツ膬毫?？”

“在院門外睡著了?！?

“這丫頭嘴伶俐，主意也多，就是太活潑些?！?

青嬤嬤道：“是得給她點厲害瞧瞧，否則就沒個規(guī)矩了。”

“長平縣主會處理的，你就別過問了?！?

青嬤嬤走到案前，看著桌上的蝴蝶，嘖嘖稱讚道：“畫得真好，跟真的一樣，那蝴蝶亦好看，活靈活顯的。”

素妍道：“嬤嬤且去歇下。我還有事要做?！?

“你亦早些歇下，身子要緊?！?

素妍答了一聲，不再理會。

青嬤嬤轉(zhuǎn)身回了自己的小屋睡下，她雖不是官身，可這偌大的相府誰不羨慕她呢，奶大了素妍，瞧如今這情勢，自己服侍的郡主是個有大福氣的人，吳王殿下、琰世子都喜歡著，任是嫁了誰，都能大富大貴。

想到這些，青嬤嬤知足了，不再糾結(jié)於小丫頭被封了女官的事。

得月閣上下，誰也不知道素妍是何時歇下的。

次日清晨，白菲先進(jìn)了屋，只聽素妍吩咐道：“案上有五幅畫，你一會親自送到清音軒去，交到張掌櫃手裡，託他小心裝裱?！?

白菲應(yīng)答一聲。

“你近日多費(fèi)些心，盯著清音閣，莫要損了好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