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榮俊忽而擡眼,“以你之見,路夜白此人如何?”
康全愣了愣,轉(zhuǎn)瞬明白,“殿下可是問此人可否爲(wèi)我所用?”
榮俊挑了挑眉,示意他正是此意,“如何?”
wωω ◆тt kдn ◆c○
康全心中並無半分把握,搖了搖首,“此人性冷言少,甚不好親近。即便殿下有此打算,只怕也非短期之功能成。”
榮俊冷冷一笑,“性冷言少又如何?又並非只有勸說一途,給你兩日,好好給我想個法子。若將此人拿下,孤記你第一等功!”
康全聞言激動,可轉(zhuǎn)念一想又覺甚難,“兩日太少,殿下能否多給屬下寬限些日子。”
榮俊瞟他一眼,“只有兩日。你記住一點,凡而生而爲(wèi)人便必有其短,不過視爲(wèi)人知還是不知罷了。孤就不信,他還真是刀槍不入之人!如今若是能拿下此人,便能萬事俱備!”
萬事俱備?
康全驀地目光驚閃,語聲略激動,“殿下的意思是——?”
榮俊從懷中掏出那幾張紙丟給康全,冷然道,“看過了小心保管,不可過第三人之眼!”
康全聞言一凜,肅然頷首接過。
就在榮俊同溫多爾會面的同時,另一場非同往昔的會面也在同時進(jìn)行。
明思的寢房中,榮眉有些愕然的望著明思齊齊整整地從牀上下來。
此際如常的面色再無半點早前的高熱潮紅,沉靜的面容,平常的舉止,平靜的眸光……這哪裡像個生了重病的人?
只那眸光稍稍有些不同,平靜中似帶一絲深幽之色,較之往昔,顯得有些深暗。
“思思姐姐。不是說,不說是你生病了麼?”榮眉訝然。
明思不是沒有躊躇過。
可是,這件事要榮眉相助,她沒有辦法說服自己讓榮眉幫忙而又全然將她矇在鼓裡。
這樣的感覺會讓她覺得自己是在利用這個全心信賴她的小姑娘。
她做不到。
於是,她決定將可以告知的事情告知她,然後讓她自己來做決定。
“我沒有生病。”明思拉著她在桌邊坐下,脣角淡淡而笑。
顎敏上前奉上茶點,有些擔(dān)心的看了兩人一眼,然後輕輕退了下去。
在今日早間,明思真正的真相告訴了她。
同時。也告知了她自己的打算。
震驚過後,她很快鎮(zhèn)定下來。
明思這一說,這些日子所有的疑竇處都豁然開朗了。
畢竟。這段時日她是最接近明思也是知曉最多內(nèi)情的人。
她心底深深同情,直到了解真相這一刻,她才明白的明思痛苦的根源之所在。
她一直對太子有種異樣的感覺,原來,太子竟是爲(wèi)了王妃才……
顎敏並不知曉明思埋得最深的那個秘密。但同樣身爲(wèi)女人,即便明思未有明言,她也能猜出箇中究竟。
原先不曾想,是因爲(wèi)不敢,也覺得自己太過荒謬,但一聽明思淡淡述出那些內(nèi)情。她便第一時間明白了緣由。
明思同她說了下面的計劃。
但她有一點卻還是有些擔(dān)心。
明思選擇對九長公主說明實情,可九長公主畢竟是太子嫡親的姑姑,她會答應(yīng)明思請求麼?
而且。她也擔(dān)心,就算九長公主答應(yīng),但她如今還未及笄,這樣個身嬌肉貴的天家公主能演好這齣戲而不露馬腳麼?
其實,她更傾向於隱瞞事實。憑明思同她的交情,她應(yīng)是會應(yīng)允。
明思只需教會她如何做。反正也不需要太複雜,只要她稍稍配合就是。
可明思卻選擇了坦誠……
顎敏最後看了一眼兩人,將房門輕輕帶攏。
榮眉忽閃著眼睛,眼神不解,“思思姐姐可是有難言之隱?有什麼我能幫忙的麼?”
她很快猜出了一些東西。
其實也極簡單。
若非無事,明思斷不會寫信告之身體有恙,想念於她。
明思既然無病,那這般託辭想必定有爲(wèi)難處。
明思沉默了一會兒,“你可知我前兩日去了何處?”
榮眉搖首。
她如今被榮安拘在宮中,出宮甚難。以前還有明珠隔三差五入宮帶消息,如今明珠婚期在即,也被拘在府中不得動彈。
“我設(shè)局引了寶光出來。寶光如今已經(jīng)死了。”明思看著她輕聲。
寶光?
莫清清?
榮眉有些聽不明白。
寶光不是早死了幾個月了麼?
明思早也料到她的反應(yīng),朝她輕輕一笑,“寶光是詐死。她並未真正身死,所謂馬匪不過是她瞞天過海之計。這幾月,她暗中佈置了好些,都是爲(wèi)了報復(fù)。”
榮眉駭然,“她,她竟如此狠得下心?她連父母兄長都不要了麼?”
明思垂眸一笑,“人與人不同。她同我們本是大不相同。”
未有將那些人性的醜陋面同榮眉詳說,畢竟莫清清這樣的女人,也算是萬中無一。
榮眉忍下驚異,蹙眉想了想,忽地眸光一閃,“那十七皇兄也是她——”
說到這裡剎住車,沒有將那“害死”二字說出。
可小姑娘的面色已經(jīng)冷了下來,眼底憤怒隱隱。
明思擡眼,清眸幽深,“不,你十七皇兄之事雖同她有關(guān),但她本意應(yīng)是針對我。之所以最後會那樣,乃是幕後另有策劃人。我今日正是有事需你幫手。”
還另有策劃人?
榮眉震驚相望。
震驚過後,她點頭,“思思姐姐你說就是——對了,那人是誰?”
明思垂下眸光,卻是靜默。
榮眉心中生出一絲緊張,眸光顫了顫,忽地低聲,“思思姐姐,該不是。該不是大皇兄吧?”
見榮眉將心底的猜疑說出來了,明思反倒心下一鬆。
從榮眉這樣的反應(yīng)看,她還是站在自己這邊的。
“不是……”明思淡笑搖首。
這下輪到榮眉心中鬆懈了,她伸手拍了拍胸口,一頓又顰眉,“那是誰?”
明思再度沉默須臾。
榮眉眉心也緊張蹙起。
…………
是夜,子時中方過,早前收到青黛傳信的路十三依約來到榮眉宮中。
路十三多少有些不自在。
除了明思的寢房,他從未進(jìn)過別的女子的房間。
看著眼前一臉沉肅的小姑娘,路十三不免有些意外。
這個九長公主似乎同往昔有些不同了。
榮眉此時心中也並不平靜。
明思和盤托出的一切。對於她而言,實在是太過驚駭。
榮俊利用莫清清佈局害了十七皇兄……
如今更生出了奪父位而代之的心思……
而且,他竟然還有奪位後納明思的想法……
明思說完的那一瞬間。她幾乎是難以置信。
可是冷靜下來,將明思所言的所有信息貫穿,還有那停放在王府後院莫清清的屍體,無一不證明了,這些都是真正的事實。
何況。這些話出自明思之口,她就算懷疑旁人,但對明思,她是深信不疑的。
明思性格她也清楚,若非十成十的把握,絕對不會妄言。
她不能拒絕明思的請求。
就算不爲(wèi)別的。她也要親眼看看榮俊是不是真敢如此?
若他真的上勾,那一切再無半點質(zhì)疑。
可她的心情真的很難受。
生在天家,難道真就逃不開這些宿命麼?
生在天家。難道真就無一點真正的血脈親情麼?
想到這些,再想到榮安如今的打算,她只覺心情無比悲涼。
路十三心下微異地看著這個自他進(jìn)來後就一言不發(fā)垂眸沉默的小姑娘。
方纔那一瞬,他似乎感到一種異常濃烈的悲傷。
他這樣的身份,自然對人的情緒和氛圍變化異常敏感。
他有些奇怪。這個小姑娘帶信讓他前來,爲(wèi)何卻一直不說話?
他原本以爲(wèi)是明思帶了口信要她傳給他。可如今這般,難道不是?
就在他忍不住開口之際,榮眉從袖中取出一封信給他,“這思思姐姐給你的信。她要說的都在上面,你看過之後就明白了,等你看完,我們再商議。這段時日,你最好莫要去尋她,若是有信便讓我?guī)Ыo她。”
信似有些厚重,榮眉語氣也不同平日,路十三看她一眼,接過打開。
………………
翌日,榮俊再度來探望明思。
明思雖是退了些熱,但仍舊精神不濟(jì)。
讓榮俊在門外等了片刻,她著裝齊整了才讓榮俊進(jìn)去。
榮俊說十句,她只偶爾答一句,情緒明顯低落。
榮俊憐惜嘆氣,“你若有事不妨說出來,什麼話都不說,如何能養(yǎng)好自己的身子?”
明思擡眸,眸光幽幽,“我是個不祥之人,殿下還是遠(yuǎn)著我些的好。殿下這般……我受不起。”
“少陵。”榮俊定定注視她,“喚我少陵。”
明思低頭不語,雙手錦被上交錯,無意識用指甲掐著自己的拇指。
肌膚嬌嫩,只幾下,雪白肌膚上便現(xiàn)出紅痕。
榮俊一把拉住她的手,薄責(zé)道,“何苦這樣磨自個兒?旁人的女人都生怕自個兒傷了一分,你倒好。一回又一回,混不把自個兒當(dāng)回事兒。上回傷成那般,如今還沒好……”說著嘆息一聲,“你不怕痛,可旁人卻會心痛。明思,我該拿你如何是好?”
明思緊緊地咬住下脣。
這一瞬,她幾乎想哭。
可是哭不出來,也不能哭。
她閉了閉眼,語聲低微顫動,“我有什麼好?值得你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