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這一切的行爲都證明了只要徐月然還活著一天,那麼她沈婕就永遠沒辦法獨得恩寵。
她眼神流轉中已然又有了一個好主意,“皇上,臣妾之前在燕王府生病時認識一個民間神醫,專治疑難雜癥,不如……”
沈婕時刻觀察著朱棣的神情,怕錯漏了一分一毫,見他似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的望向自己,從而又繼續道:“不如臣妾將他召進宮內,替皇后娘娘瞧瞧?”
朱棣擰著眉頭思索著,這宮外粗俗之人萬一將月然,可是就目前而言,御醫都看遍了也毫無起色,可能也只能讓這個世俗大夫試試了吧。
“如此……那就讓他試試吧?!敝扉€是有些猶豫,可此刻他已別無他法。
不知是否出於自責,他又擡起眼,只是瞳孔間沉寂的看不見絲毫波瀾,“淑妃,這幾日也是勞你操心了。”
“皇上說的哪裡話,臣妾的職責便是替您分擔解憂不是麼?!?
沈婕轉身回宮。眼裡卻是酸澀與嫉恨,“徐月然,你就連已經成了這幅模樣,都不能安分嗎?!?
回到自己的寢宮中,沈婕看著這華麗的流蘇和珍貴的稀奇擺設,無一不彰顯著她的身份她的權貴。然而這一切又有什麼用,她始終只是他的妃,或者說他眼裡根本都沒有她這個妃子,他眼裡全都是那唯一一個身影。即使自己付出的再多都依舊無法挽回他丁點的目光。
思及此,沈婕臉色陰沉下來,她找來從燕王府開始就貼身於她的丫鬟,“你去替我把易大師請來?!?
當初就是他給的自己這方子,怎麼現在徐月然都這麼久了居然還沒死。
“是,娘娘。”宮女順從的應答道。
沈婕心下暗道:徐月然,你爲什麼不老死在宮外,爲什麼非要再回來與我爭搶,是你逼我的,就怪不得我心狠手辣了!
翌日,一位身著青色道袍,留著長及胸口白鬍的老道隻身來到沈婕的宮中。
“易大師,您來了?!?
沈婕一副高貴而有禮的樣子,讓人挑不出一點毛病。
這位道號易大師的老人家,瞇著眼看著如今雍容華貴的堂上之人,心中卻滿是不恥,既然能與他結識的,那必定都不是什麼好人。看起來高貴又如何,無非還是與自己蛇鼠一窩。所以他一點都不忌憚沈婕,入了殿後也不待她發話,便直接入座,一副目中無人的態度。
“娘娘不必多禮,此次喚貧道前來,所爲何事?!?
沈婕有些不滿的看著不懂規矩的易大師,曾經她只是一個側王妃也就罷了。時至今日再怎麼說她也已經登上了淑妃娘娘的位置,這老道士也確實太不給她面子了。
然而沈婕是一個識時務之人,她深知現在還不能得罪此人,畢竟自己有著把柄在他手中,且徐月然之事還需要他的協助。
等徐月然的事解決了,所有不尊敬她的人,都得死!
這麼想著,沈婕心情也稍許明朗一些,忍下不快,開始辦正事。
“是這樣的,您日前……”話到這,沈婕頓了一頓,斜眼瞥了一眼殿內的宮女太監們,遂遣退了在場待命服侍的所有奴僕,這才又言道:“大師,您給本宮的那些藥沒有問題嗎?何以那人服用之後卻依舊存活至今?”
“娘娘這是不相信本道?”
“易大師別誤會,咱們那麼多年的交情,本宮自然是信你的。只是那賤人到現在都不死,究竟是爲何?”
老道士捋著白鬍沉思著,他的藥能讓人逐漸死亡。最重要的是,被毒害之人在死後,即使是天下第一的仵作也無法檢查出任何的問題,只能判定爲猝死,這無疑讓許多人解決了棘手之事。
只是有一個缺點,那便是藥性散發的略慢。他用了已然不是一兩次了,每次都能以得手,說這藥出了問題必然是不可能的。
如果硬要說有什麼意外的話……
易大師睜著那雙小如鼠卻黑的透亮的眼睛,表情陰鬱得可怖,“如若是這般,那想必是她還有什麼心願未了,是以一直強撐吊著氣吧?!?
心願未了?是了,這小賤人心中必然也是放不下朱棣的,別人不知她可清楚的很,欲擒故縱這招不就是徐月然的拿手本領麼?
可恨全天下女人都知道的招數,就是朱棣他一人看不透,沈婕恨恨的咬著牙,心中臆想翩翩,既然如此,那麼她就更不能讓徐月然得逞了。
“易大師,還請您假扮大夫去替本宮看看那個小賤人,如是藥量不夠,那麼……”
沈婕眼裡騰昇起一股絲毫不遮掩的妒意,易大師也是狼狽爲奸之人,自然是清楚她的意思。
“這事倒好辦,只是娘娘您看……”易大師邊說著,邊用手指搓捻著,要好處的意圖明顯。
沈婕冷冷的將頭上的純金鳳釵取下,也罷,這種小人,能用錢封住嘴的也省的她滅口了。
“呵呵,謝娘娘,那貧道這就去了?!?
言畢,佝僂著背,一拂道袍,連行禮都沒有就走了。
看似道骨仙風的老人家,卻沒人知道他背地裡做了多少傷天害理之事。
來到徐月然的住處,這時的易大師已經換下道袍,身著一襲白色粗麻布衣,揹著藥箱,倒也人模人樣的像個江湖大夫。
“易大夫,這邊請。”帶路的依舊是沈婕的貼身丫鬟,她奉了淑妃娘娘的命令,要暗中監視著這易大師的一舉一動,生怕出了什麼岔子。
事已至此,任何一個時刻都不能掉以輕心,徐月然活著必定是她心中的大患,只有她死了,自己才能高枕無憂。
易大師捻了捻鬍鬚,略一思索,便舉步跟著宮女進了徐月然的寢宮。
“草民給皇后娘娘請安?!?
徐月然淡淡看了他一眼,問道:“你是誰?”
“老夫是陛下特地請來替皇后娘娘治病的?!?
易大師好奇的看著這個讓淑妃娘娘如此嫉恨的女人,她就是陛下深愛的人?究竟是如何的花容月貌才能讓一個君主爲了她做到如此地步?明明有著後宮三千佳麗置之不顧,卻獨待一人至如此。
然而在他眼中只看到一個雖是驚天之色,可臉上毫無生氣,彷彿早就置生死於度外的女人罷了。
“呵呵,治?。恐扉惯€沒有放棄麼?”
徐月然轉過臉,她不想自己的任何表情被別人看到,因爲她現在不知道用什麼方式面對他人,或者可以說面對自己。
見徐月然這副模樣,饒是易大師也有些奇怪,這皇后看起來明顯就是一副生無可戀之態啊,又何以用了自己的藥那麼久卻還吊著一口氣?
易大師裝模作樣的診脈片刻之後,幽幽嘆了一口氣。
“娘娘,依老夫之見,只怕您這是心病啊?!?
心病?徐月然茫然的望著牀頂繁複的帷幔,雙眼無神。
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爲什麼會變成如今
這幅病怏怏的模樣,她倒是不怕死。可想到朱允炆因她而殞命火海,楊影佑又因她而下落不明,現在所有對她好的人都不在了,卻爲什麼唯獨留她一個人茍活於世?
徐月然是真的想就那麼一走了之,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經歷死亡了,死亡有什麼痛苦的,能比活著更累嗎?
她唯一擔心的就只有天兒,畢竟他還那麼小,又生於皇家,朱允炆和朱棣的戰爭曾經就那麼血淋淋的擺在自己的眼前,她絕對不能讓天兒繼續走這條路。
想到這,徐月然突然睜大眼睛。對,還有天兒,她的兒子。
她不能死!如果她死了,那麼誰又來保護年幼的天兒……
易大師看著突然綻放出一絲生氣的徐月然,有些驚訝,中了自己的毒,居然還有這般精神力?
“大夫?!?
“娘娘您請說?!?
“還請治好我的病,我……還有必須活下去的理由?!?
易大師垂眼不作聲,相比起沈婕來說,他更欣賞這位皇后娘娘呢??上У氖牵鳡懫渲鳎热荒昧松蜴嫉暮锰?,自然就不能再猶豫不決。
這是他生存到現在的天賦本領,更何況他也知道只要他在宮裡,那麼就有一雙眼睛看著他所做的一切,但凡他做錯一件事都有可能無法活著走出宮門。
於是他淡淡道:“那是自然,草民前來正是爲了治好皇后娘娘。”
這麼說著便起身開始開起藥方來,隨後交代宮女,“一定要記得煎藥的時候放入這味,老夫家祖傳秘藥,只有這樣藥性才能發揮到最大?!?
宮女仔細聽著,領著藥房與藥材煎藥去了。
易大師瞇著眼看著走遠的宮女,心裡嘆了口氣,人各有命,緣分不得強求。
徐月然見大夫已經離開,於是掙扎著坐起身,喚來宮女。
“小皇子呢?”
想到天兒被沈婕照顧的那些日子受到的苦,徐月然就心裡五味交雜,疼痛不已,天兒所承擔的那些都本應該是她承受的啊。
“回皇后娘娘,在陛下那呢。”
宮女聽見徐月然出了聲,趕緊跑過來應答著,陛下對這位皇后娘娘的態度可不明確呢,她可得伺候好了,省的一個不小心招來殺身之禍。
聽見宮女這麼說,徐月然放下些心來。
還好,對於天兒,朱棣總還是不忍心下毒手的,畢竟這是他的親生兒子,也是大明朝的皇家後代。轉念來說,如若不是有這個皇子,只怕自己如此忤逆朱棣,他早就處死自己了吧。
呵呵,這畢竟是古代,她所認知的夫妻兩人的生活畢竟只是奢望,如果朱棣是個普通百姓的話,還有可能。可是誰叫這個讓自己又愛又恨的男人是一國之主呢,後宮繁花那麼多,自己又算什麼。龍位如此之上,他又豈會爲了她一人就改變那麼多年來的世俗觀念。
不知爲何,徐月然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了楊影佑的臉,
如果朱棣能像楊影佑那般,沒有野心,一心只嚮往普通人的生活,那該多好。
可是不論徐月然想怎樣否認,都不得不說朱棣作爲皇帝確實將國家搭理的井井有條,要是沒有他,大眀江山不會像現在這樣那麼國泰民安,風調雨順。
她不能那麼自私,爲了佔有朱棣而讓整個大明陷入連天不斷的烽火之中。
徐月然轉頭望向窗外一片清澈不含有絲毫雜質的藍天,不知不覺中晃了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