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小孩童說出的話,令兩個人都沒有想到。慕海清心裡一陣酸澀,他心疼的撫摸著男孩兒漆黑的頭髮,就像看著曾經的自己一般,“墨兒真乖。是爸爸的錯,爸爸讓你受苦了。”
“哇…”男孩子畢竟太年幼,就算再懂事兒。在經歷了這麼長久的分別以後,終於還是沒忍住自己思念的淚水,闖入了慕海清的懷抱裡大聲痛苦,“爸爸…爸爸…你能不能…不要,不要離開我了。”
他的聲音哽咽,斷斷續續的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語,“我真的好想你,哥哥也好想你,我們全家人都在等著你回家。你回去吧,好不好?”
慕海清心疼的緊緊擁抱著自己的孩子,這些日子裡對他們一點都不思念絕對是假的。可是強大的自控力告訴他作爲一個堂堂的慕氏掌門人,這些讓人憤慨的往事一定不要說出口。而今天在看到簡直和自己就像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兒子以後,他的情緒也終究開始氾濫了起來。
“墨兒…”慕海清聲音哽咽,可是他能怎麼辦?自己有一個完整的家庭,有紀凌微這麼完美的妻子,有慕正和慕新邵這麼爭氣的孩子,又有把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他身上的慕老爺子。他怎麼可能因爲另一個家庭的完整,而放棄現在這麼美滿的生活?
“我不聽…我不聽…”墨兒似乎知道他要拒絕自己一般,趕緊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可憐巴巴地捂住了自己的雙耳,搖著頭,不想聽他說話。
“墨兒,爸爸真的沒有辦法,你理解一下爸爸好不好?”
慕海清內疚的撫摸著他柔軟的頭髮,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海清!”一旁沉默不語的隨一美突然接過話茬,“海清,你現在的家庭是家庭,那我們就不算嗎?就算你喜新厭舊,想要拋棄我,可以,我不糾纏你。但是墨兒和玉兒是你的親生骨肉,你真的能夠狠下心來嗎?”
隨一美從地面上一把拽起了慕海清,她雙眼通紅地質問著面前的男人,說什麼也不相信他竟然會對十五年朝夕相處的陪伴沒有任何的珍惜之情。
“一美,你聽我說…”慕海清握住激動地隨一美的肩膀,將她固定在自己的身前注視著自己的視線,“是我和紀凌微結婚再先,我們兩個是後遇到的啊!”
“我不聽!我什麼都不管,你就是我的!”隨一美突然耍起了小孩子的性情,努力掙扎著掙脫開他的束縛,“你和他纔不過生活了短短十年,而我和你生活了十五年啊!就算是她在我之前先遇到你,可是明明是我和你生活的時間纔是最長的,難道不應該是感情最深刻的嗎?況且,她們都已經習慣了這十五年裡你不在的日子,可是我們沒有習慣啊。你回來,回來好不好?”
“不行,一美,一美你別這樣!我知道你們很難過,我也很難過,她們是我的家人,你們也是!如果沒有你十五年前的救命之恩,就沒有今天的慕海清!可是紀凌微她從年輕地時候便跟著我,這些年我不在的日子裡對她已經造成了非常嚴重的打擊。我這次回來她才恢復,
如果我離開的話,怕是她下半生就毀了啊!”慕海清將她攬入懷裡,認真的注視著她的眼睛。兩邊都是他捨不得人,放棄哪一邊都是從自己的身上硬生生的挖下一塊肉。可是總不能就這樣僵持下去吧?在他的潛意識裡,還是毅然決然得選擇了紀凌微。
“你怕她接受不了打擊,那就不怕我的後半生就因爲你而毀了嗎?她已經快要五十歲的人了,而我纔剛剛三十歲。我還要那麼多的路程需要去走,我還要獨自拉扯著這兩個孩子長大。你就不考慮一下村子裡的人會怎麼說我嗎?你就不想想我一個脆弱的女人怎麼去維持這個家庭嗎?慕海清,你真的,太讓我失望了!”
隨一美不敢相信這個冰冷的事實,她無助地一邊搖著頭,一邊連連向後退。
“要不這樣好不好?”慕海清突然跑到她的面前,面露喜色,“你帶著孩子們搬到A市來怎麼樣?我在這裡爲你們安排好所有,你們以後就在我的身邊生活好不好?我每週都會偷偷的去見你們,每週都去!無論風吹雨打,好嗎?”
隨一美的身子一頓,正在哭泣的聲音堪堪地停了下來,她猶豫地看著面前的男人,似乎在快速搜索著這其中的種種利弊。幾秒鐘後,她緩緩地點了點頭,“我需要考慮考慮。”
其實事情的結果根本不需要考慮,她就算放棄了所有也會來到慕海清的身邊,更何況也是爲了給自己的兩個孩子一個順利的生活環境。可是迫於自尊,她卻故意賣了個關子。只希望慕海清能夠多多珍惜她一些。
可是靜靜地坐在一片樹葉後面的葉寒安和紀凌微卻震驚地瞪大了眼睛,慕海清這樣的做法,與那些在外包養情人的已婚男人有什麼區別?
葉寒安下意識地轉過身去看紀凌微,她顯然還沒從剛纔的震驚之中緩過神來。半晌,突然蒼白地勾了勾嘴角,也辨不清是悲傷過度還是冷漠地嘲諷。她軟軟地撐起自己的身體,但是由於太過於虛弱,卻一下子重新又跌回了冰涼的地面上。
葉寒安趕緊擔憂地伸手去扶,卻被她一把推開,紀凌微雙眼通紅,髮絲凌亂,這麼多年來最最注重自己形象,在優雅中老去的女人,一生中只邋遢過兩次。
一次是因爲慕海清下海無端失蹤,她精神崩潰,從而患上了疾病,終日患得患失。再也沒有顧及過自己的形象。
而另一次則是現在,慕海清失蹤那十五年裡的愛人和孩子突然找上了家門。而他卻同意在本市爲他們重新覓得好的住處。
是的,他終究,還是沒有給所有人一個合適的答案。
紀凌微在踉蹌中緩緩地站直了自己的身體,她雙眼無神地望了望對面的幾個人。失落的笑了笑,傾國傾城的容貌,無端的添上了一抹楚楚動人的色彩。
慕海清,算我紀凌微,這一次壓錯了賭注。
她無奈的收回自己的視線,似乎已經將自己這些年來受過的委屈和所有的愛恨情仇都寄予在了那輕輕地一瞥中。像是有萬千的語言,卻又像是欲語還休。她輕輕
地撩動了一下自己在風中翻飛的衣袖,輕輕地將自己柔軟漆黑的髮絲攏在腦後,一步一步,踏在蓮花上一般,像那幾個人走去。
“海清。”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帶著她對慕海清深深地眷戀和完整的失望,“可是談好了?”
黃鸝一樣的清脆悅耳的聲音,多少年來都沒有減弱一分一毫的美妙聲音。讓糾纏著的慕海清,整個身子,都爲之一顫。
“凌微。”慕海清放在隨一美身上的雙手猛地向後一收,一副誠惶誠恐地模樣,焦急地問道,“你…你…怎麼來了?”
紀凌微低頭淺笑,大氣溫婉,除了微紅的眼圈,絲毫看不出來剛剛哭泣過的痕跡。“我想著你們也該談完了,過來看一下。”
“你看看你…”慕海清無奈地搖了搖頭,順其自然地自身上拿下自己的西裝外套,輕輕地向她身上一披,“現在是九月份,這天氣早都轉涼了。你出來怎麼不多穿些,這還要我叮囑你不成?”
看起來平淡無奇的話語,可是落在在場人的耳朵裡便聽出了不同的意味。紀凌微身子一顫,熟悉的貼心舉動,在淺黃色的落日餘暉下,歲月靜好的讓人彷彿身處睡夢中。真想就此天荒地老再也不願意醒過來。
而一旁的隨一美卻沒有感覺到一絲一毫的暖意,她輕輕地別過了腦袋,不想去看面前令人悲傷心痛的情景。慕海清發自內心的寵愛和溫柔行爲,深深地戳痛了她脆弱敏感的內心。她這麼多年以來見過他幾乎所有的樣子,在睡牀前溫柔的爲墨兒和玉兒講故事的專注表情,在全村人面前侃侃而談,沉著冷靜的成熟模樣,在她身前爲她遮風擋雨,一心維護這個家庭的大男人身份。可是唯獨,她卻從來沒有享受過這麼獨一無二的暖意。
原來只是以爲他對自己的愛不會表達,倒也沒有挑剔過什麼。可是現在她才真真切切的明白,有些事情他不是不會做,他不是照顧不到你敏感脆弱的小情緒。只不過在不愛的人面前,它選擇了忽略。
這兩個女人因爲對慕海清的深愛,所以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什麼也沒有說卻在腦海中自動思索了一句簡單話語中的所有隱含的意思。葉寒安頓了頓腳步,不知道自己到底應不應該出現在面前的是非之地。
“這九月的天氣雖涼,但是若是這心裡不冷啊,身體便不會冷。”紀凌微搶過慕海清手中的衣服,剛一搭到身上還未等體會到暖熱的溫度,便已經輕巧的取下來落在了慕海清的肩膀上,“你近些日子身體不是很好,休息好保暖纔是。快要五十歲的男人了,切莫還像個小孩子一樣不知道珍惜自己。若是你有個三長兩短啊,我們可怎麼辦?”
紀凌微的眼淚一涌,瞬間便已經醞釀出來一副十足明顯的擔憂模樣。不愧是在舞臺上久經磨礪,見過大世面的角色,只短短幾秒鐘就已經把主動權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她故意把話語牽引到了慕海清的身上,言外之意就是讓隨一美聽到自己的意思和立場。還是早早的消停歸比家罷了,免得再徒生更多的是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