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華時報》頭版頭條：《甘相公秉公審案，契丹人命喪府衙》。

開封當(dāng)真有個甘青天了。

茶樓瓦舍之內(nèi)，到處傳的都是甘青天的光輝事蹟，從曹家國舅爺?shù)氖虑檎f到邕州剿蠻人，還有什麼泉州鎮(zhèn)胡番，再到今日不懼遼人爲(wèi)民做主，還把契丹人打死在了府衙之內(nèi)。

沒有什麼比這些事情更具有傳奇色彩了，沒有什麼能比把契丹人打死更讓汴梁百姓覺得解氣的事情了。

說書人編起故事，那是不遺餘力，話本里的甘奇，已然成了一個鐵面無私、不懼強權(quán)的典範(fàn)人物，前面古人不多，後面來者還無，當(dāng)今天下，就屬甘相公一人。

茶餘飯後的故事裡，透露著百姓對於遼國的憎恨，也透露著百姓對於國家崛起的希望。

甚至甘家的家門口，時不時還會出現(xiàn)一簍子雞蛋、幾位肥魚的禮物，送禮之人連名字都不留。

道堅書院裡，最近正要再次開門招收學(xué)子，一座山都被人給圍了起來，爲(wèi)了維持秩序，相撲場的那些相撲手都被抽調(diào)到書院去看門了。

但是甘相公自己，卻已經(jīng)出發(fā)去了河北，還拿了皇帝聖旨，如果要出使遼國，甘奇的使節(jié)名頭都已經(jīng)封好了。

雄州城池，大宋的門面，後世“雄安新區(qū)”的所在地。這裡城池雄偉，旌旗招展。

遼國使節(jié)蕭扈纔剛從這裡出關(guān)不久，甘奇就到了雄州。

甘奇在雄州有大生意，往汴梁一去一回兩三個月，竟然積攢出來的兩千多匹馬。

任何時代，任何社會，任何世界。走私這種事情，永遠都有人做。

哪怕是遼國嚴令不準馬匹出境，但是馬匹依舊還是能從遼國運過來，這個運一匹，那個運個三五匹。

若是再多猜測一些，這些事情裡，肯定還有遼國底層的邊軍參與其中，分享利益。

有錢永遠都能使鬼推磨。

宋人會因爲(wèi)錢向遼國走私，遼人也會因爲(wèi)錢向宋走私，而起做這些走私的還都是漢人，遼國的邊軍之中，也有無數(shù)漢人。

至於說宋人會不會用這些馬來攻打遼國，這種假設(shè)是沒有人當(dāng)回事的，也沒有人會去相信，也就不必擔(dān)憂。

遼國不打送國就已經(jīng)是神仙保佑了，宋國來打遼國？這就是一個笑話。

天太冷，越往北越冷，便是到得遼宋邊境這種地方，冬天最冷的時候也能有零下十幾度。

甘奇官服裡面穿了一件棉襖，正兒八經(jīng)的棉襖，棉花做的棉襖，禦寒效果比其他衣物提高了幾個檔次。

只是人看起來會有些臃腫。

河北兩路經(jīng)略制置使的衙門，臨時就安置在了雄州知州衙門裡。

烤著炭火，左右官員都落座了。

右手邊，狄青、雄州兵馬都總管趙滋，史洪磊，折克行……

左手邊，雄州知州張利一，衙門裡的判官、推官……

甘奇開口發(fā)問：“狄相公，近來練兵之事如何了？”

“抽調(diào)兩路，四十餘個州府，共得青壯禁軍兩萬五千餘人。廂軍也抽到了六千餘，皆作後勤之用。”狄青這也算是彙報工作了。

甘奇撓了撓頭，這大宋朝的軍隊，主要就在兩個方向，一邊西夏，一邊遼國。其他州府幾乎就不談了，比如泉州那種地方，禁廂一共都不到五百人。連最南邊邕州打仗的地方都只有幾千人馬，控制幾十個羈縻州府火峒。

北宋禁軍人數(shù)最多的時候有八十萬人，如今雖然還沒有到達這個人數(shù)，但也超過六七十萬人。

其中十幾萬在京畿，西北有二三十萬，河北兩路加在太原府有二三十萬。

但是河北兩路，竟然只能抽調(diào)出兩萬五千人的青壯。這個數(shù)目讓甘奇大失所望，這是什麼比例？就是十個禁軍之中，才能抽調(diào)出一個青壯。

這個比例有些嚇人，雖然這不一定是確切的比例，還有許多其他的因素導(dǎo)致狄青只抽調(diào)來到了這麼多人。

但是面前的事情，就是甘奇只能有兩萬五千人能用。打下燕雲(yún)，就得靠這點人了。

“操練得如何了？”甘奇接著問道。

狄青答道：“操練之事，只要糧餉不缺，再加上帶了千餘西軍過來，倒也不算難事。難就難在軍備之上，這一點老夫?qū)嵲跓o可奈何。”

這句話說道點子上了，真要說操練軍隊，對於狄青來說，不算難事，他這一輩子就幹這個的，不僅操練，甚至狄青還極其擅長做軍隊思想建設(shè)。比如他自己戴著銅面具親自上陣衝殺，這也是一種軍隊思想建設(shè)。

但是操練終究是操練，軍備也是極其重要的一點，有沒有好的武器，有沒有好的鎧甲，有沒有好的弓弩……

甚至好的軍備，也能給軍隊帶來很大的信心與信念。

“軍備之事，狄相公暫時不用擔(dān)心，泉州的船過幾日就靠岸了，至少兩萬多人的兵器會煥然一新，至於甲冑，還在加急趕工，開春應(yīng)當(dāng)也會先送來一批。還有弓弩，這些東西得狄相公想想辦法，在本地招攬一些好的匠人趕製一下，錢不是問題。而且狄相公還要讓這些人的伙食變得更好一些，還要給他們加一部分的餉錢，這些錢都從我這裡出。”

甘奇終究是要用自己的錢來養(yǎng)軍隊了，這麼做會有很大的弊端，那就是甘奇一己之力，總有窮盡之時，用一己之力養(yǎng)國家軍隊，這個負擔(dān)實在太大了。

但是這麼做，也會帶來好處。比如……收買人心！

這個時代的軍漢，說不了多少家國大義，只能擡頭看自己的上官。甘奇會是他們的上官，以後他們可能也會打上甘奇的烙印，會對甘奇效忠。

但，這是好處，也有可能以後會變成問題。不過甘奇是個文人，正兒八經(jīng)的聖人之地，正兒八經(jīng)的名士大儒，在這個問題上應(yīng)該不會太過嚴重。至少不會像狄青那麼嚴重。

不過甘奇自己倒是想得開的，他甚至把軍漢待遇與軍備上花出去的錢當(dāng)做一種投資來做，投資理財，也是能賺錢的。

比如，真的把燕雲(yún)十六州攻下來了。那這利益就太大了，如今遼國的貴族大多都住在燕雲(yún)十六州，甚至遼國的皇帝一年大半的時間都不在關(guān)外，而是在燕雲(yún)。這些遼國貴族的財產(chǎn)之多，不用去計算。只要燕雲(yún)攻下，這裡面能賺多少錢，那就看甘奇自己的運作了。

所以甘奇捨得投入，有付出有回報，甚至甘奇不遺餘力，哪怕花光自己最後一分錢，他也要把這支只有兩萬五千人的軍隊打造出來。

氪金，就會變強，亙古不變的道理。再加上是給狄青氪金，那就是強上加強。

甘奇一個字，捨得。

狄青卻不那麼捨得，說道：“甘經(jīng)略，你如此拿私財來貼補軍費，怕也是杯盞車薪啊……”

狄青，不瞭解甘奇到底多有錢。也不知道甘奇從汴梁出來的時候，到底找多少人借過錢。

甘奇大手一揮：“狄相公不必多言，只管花，花光了，賣田賣宅，也要把軍隊操練好。自古燕趙多慷慨悲歌之士，河朔更是出英雄的地方。這些河朔青壯，燕趙之民，定然不能教我失望了。”

甘奇期望很大。

狄青陡然感覺到了壓力，點頭一語：“甘經(jīng)略放心，此事老夫必然竭盡全力。”

狄青練兵，甘奇是放心的，狄青畢竟是那打得黨項人滿地跑的存在，若練兵不行，豈能有這個戰(zhàn)功？

甘奇不相信那些把後世練兵的辦法拿到這個時代來用的歪理邪說，兵器都不一樣，打仗的模式都不同。練兵的方向也不是一回事，生搬硬套的，不會出成績，只會出問題。

甘奇自然就不認爲(wèi)自己在這個時代練兵會比狄青強，這種專業(yè)上的事情，就得專業(yè)的人來做。

甘奇說完這件事情之後，又道：“近來榷場可有什麼問題嗎？”

知州張利一開口答道：“不曾有什麼問題，只聽聞前幾日遼人抓了一些走私犯，當(dāng)街斬殺了，所以最近運馬過來的人變少了。”

遼人還是幹活的，已經(jīng)走私了兩千多匹馬，自然得要明正典刑，殺雞儆猴，抓幾個人來殺了也屬正常。有了兩千多匹馬，其實已經(jīng)超出了甘奇的預(yù)想，不過還是多多益善。

“到時候我再把價格擡高，吸引遼人走私馬匹過來。”甘奇如此說著，只要想走私，一兩匹馬，在遼宋廣袤的邊境線上，怎麼都有辦法過來。

這與走私糧食不同，隨便走私一匹馬，就能賺大幾十貫錢，能買幾畝土地，馬這種東西還自己能走路，不會給趕路的人造成負擔(dān)，相反還能載著人跑。

但是走私糧食，一石糧食也不過賺一兩貫錢，還得人挑車載，想要賺幾十貫錢，就得走私幾十石糧，幾千斤的重量，如果走小路過不了車，就得幾十人來挑。這種生意與走私馬比起來，就太費事了。查緝起來也簡單太多。

知州張利一聽得甘奇話語，也道：“甘相公這般爲(wèi)國出力，不惜拿自己的私財來幫助國家，實在教人佩服不已。”

甘奇擺擺手，不聽張利一的奉承，而是說道：“到得春節(jié)一過，走私馬的事情就此作罷，我將在榷場大量拋售糧食布匹鹽茶之物，到時候還請知州衙門與趙將軍配合一下。最近還得嚴查走私之事。”

甘奇從燕雲(yún)高價收購了那麼多東西，必須得在冬麥收穫之前再高價賣出去，多賺少賺都得賺一筆，最重要的是把本錢收回來。不然甘奇真的就要窮成狗了。

張利一拱拱手答道：“甘相公放心，走私之事，最近各處大族都不敢妄動，也知道是人頭落地的，對於這些大族來說是得不償失之事，只有一些小蟊賊還心存僥倖如螞蟻搬家一般，最近府衙又擒拿了一些，正要過堂。”

甘奇直接一語：“殺，但凡抓住走私之人，主惡皆殺！從者也要重刑。”

這位甘經(jīng)略當(dāng)真是殺氣外露，如此年輕的外表之下，竟然有這麼一顆狠辣的心，還是汴梁有名的名士大儒。這幾個身份交織在一起，在張利一心中，實在有些違和之感。

“下官遵命。”張利一也無可奈何，他是不願這麼去判刑的，但是沒辦法。

……

甘奇在衙門裡安排了一衆(zhòng)事情之後，轉(zhuǎn)身又召來了周侗，又給周侗安排了一件事情。

只等泉州的船隻到了，周侗得親自押送一匹軍械坐船繼續(xù)往北去，送給在燕雲(yún)山裡藏著的狄詠。只待軍械一到，雪微微消融，大賊麻牛就該做事情了。

一衆(zhòng)事情，蓄勢待發(fā)。

甘奇也越發(fā)緊張起來，謀劃了這麼久，事要臨頭了，甘奇卻緊張起來了。

兩國大戰(zhàn)，一戰(zhàn)而下。國運就此變幻，乾坤就是倒轉(zhuǎn)。

甘奇勝了，大軍突入燕雲(yún)，燕雲(yún)在手，鑄就不世功勳。沒有了燕雲(yún)的遼國，從此退回關(guān)外與草原，從此國運衰微，再也難起，只等被另外一個遊牧漁獵民族取而代之。

甘奇若敗了，這河北，再也沒有了軍隊能擋住遼人大軍，遼人甚至騎兵從河北南下長驅(qū)直入，短短時間就可以直撲汴梁。

興許，北宋就此提前滅亡，若是幸運一點，還能留一個只有半壁江山的南宋茍延殘喘，若是不幸，這南宋就沒了，宋從此就不見了。

這些事情，誰又說得清楚？

但是不論怎麼說，這一戰(zhàn)是甘奇挑起的，若是沒有一個好結(jié)果，那壞結(jié)果就是不堪設(shè)想的。

至於如何挑起這場大戰(zhàn)，甘奇早已都計劃好了。

甘奇有些惴惴不安，回過頭去，親自往暫時駐紮在雄州城東的女真部而去。

一千女真人，有了馬，開始訓(xùn)練軍令進退，開始訓(xùn)練臨陣的集結(jié)。吃的喝的用的，甘奇都自掏腰包儘量供應(yīng)。

這些女真人，打馬來去呼和，訓(xùn)練他們的人是史洪磊，西軍的中層悍將，也是真正在大陣之中來回?zé)o數(shù)次生死的老軍漢，也是一個老騎兵。

這些女真人，騎在了馬上，就如脫胎換骨一般，操控馬匹如臂指使，馬匹飛奔的時候，這些女真人還能在馬上馬下到處翻飛，甚至有些人爲(wèi)了顯擺自己的馬術(shù)，竟然能在飛奔的馬背上站得筆直而不落。

神乎其技一般，連史洪磊看到這些人如此的騎術(shù)，都暗暗豔羨不已。

甘奇就這麼看著，這些女真人，只缺隊列與軍令訓(xùn)練了。

只待兵刃在手，弓弩在手，再加一身厚重鐵甲，他們就是鋼鐵洪流，只要在甘奇陣前，就能衝破一切敵人的阻攔。

甘奇願意在這個臨時的校場待著，就這麼看著女真人的訓(xùn)練。

訓(xùn)練的間隙，烏古魯笑著走到甘奇面前，嘿嘿說道：“我的主人，我的勇士們怎麼樣？”

這句話說得很順溜，甘奇拍了拍這個身高快要趕上自己的少年，說道：“你的勇士們是天下最好的。”

“天下？”

“天下就是所有人，所有有人的地方！”

“對，我的主人，我的勇士們就是天下最好的勇士。”

“好好操練，要打仗了。”

“打仗？好，打仗好，打契丹人。”烏古魯激動不已。

甘奇笑而不答。

史洪磊走到了甘奇身邊，說道：“經(jīng)略，這些女直人，真的厲害，天生的騎兵，天生的戰(zhàn)士。”

“是啊，天生的戰(zhàn)士，有了他們，我心中也能放心不少。”甘奇如此說道。

此時忽然遠遠從城內(nèi)奔出一騎，一直奔到甘奇面前，下馬稟報：“甘經(jīng)略，從北邊來了一隊人，送來了遼國國書。”

“終於送來了，不枉我等了這麼久。”甘奇知道，一切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