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頭腦一風暴起來，停都停不下來了。

陳陽感覺自己像是抓住了什麼重點，順藤摸瓜，一路摸下來，很多模糊的脈絡彷彿都清晰了。

玄靜和周明遠也覺得陳陽的猜測很有道理。

但猜測始終只是猜測，沒有任何的證據能夠佐證它的真實性。

陳陽對玄靜問道，“大師，當年這個童柏，確實是死在彭祖山了麼？”

“我當時並未在場，不過，應該不會有假，那次爲了所謂的遺寶，死的人可不少，事後閣老會有對所有死者都驗明正身，當時蜀地的盤山界，十有七八都加入了閣老會，閣老會的勢力之龐大，高手之多，超乎想象，此人想在那麼多強者的眼皮子底下玩詐死，那是絕對不可能的……”玄靜說道。

陳陽聞言，有些好奇，“十有七八都加入了閣老會，這太誇張了吧？”

“呵，誇張麼？一點都不誇張？”

玄靜搖了搖頭，“當時閣老會打的旗號是救國，蜀地修行界響應者無數，這麼跟你說吧，我當年也加入了閣老會，當過一段時間的袍哥……”

“呃……”

陳陽聞言一滯，古怪的看著玄靜。

一百多年前，玄靜，閣老會，袍哥？

他實在有點難以將玄靜和袍哥兩字聯繫起來。

受一些影視作品的影響，在陳陽的印象裡，袍哥就是混社會的，土匪、強盜、混子一類的存在。

周明遠道，“當年閣老會的勢力，確實是一時無倆，玄靜大師說的一點都不誇張，尤其是洛山峨眉一帶，遍地都是袍哥……”

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還是在童柏此人的身上。

但資料太少，他們只能是無端的猜測。

陳陽深吸了一口氣，有一人應該能給他們確切的答案。

石靈！

石靈活了那麼久，又和童家恩怨糾纏這麼多年，對童家的事，應該是最瞭解的。

以她的境界，達瓦山中有遊師這種事，她不可能不知道。

這時候，童耀華從外面急衝衝的跑了進來。

但在見到玄靜和周明遠的時候，有些卻步。

兩人身上那種非自然流露的元神氣息，雖然不經意，但是足以對普通人造成極強的心理壓迫。

“有事？”玄靜問了一句。

童耀華連忙躬了躬身，“兩位前輩，我來給陳陽說一聲，童心醒了！”

“哦？”

三人都是一怔。

童心醒了，那就意味著石靈也應該醒了，他們想要的答案，石靈應該能給。

還真是及時。

……

——

童心家裡。

童心確實是醒了，但是，好像有點不太一樣，他坐在房間裡的牀頭上，氣質有些冷冰冰的，似乎對所有人都不假辭色。

童母只知道兒子醒了過來，塌掉的天又支棱起來了，喜極而泣。

童川站在門口，卻是有點發愁。

他已經發現了問題的所在，醒來的恐怕不是他的孫兒，大概是童心體內的那位存在。

他想和對方好好談談，但是，對方身上那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氣質，那種無形之中來自靈魂的壓迫，讓他根本無法邁出步去。

不得已，他只能是讓童耀華去請人。

房間裡，童心盤坐在牀頭，閉著眼睛，似乎是在打坐養神。

童母端了一碗雞湯放在旁邊，他連理都沒理。

陳陽來的時候，房間外圍了不少的族人，都被攔在門外，根本不讓進。

“陳陽進來，其他人，滾！”

房間裡傳來了童心清朗的聲音。

滾？

童川的臉皮微微抽搐了一下，其餘童家衆人聽到這話，一個個的都不樂意了。

這孩子說的什麼話。

大家都是關心他的情況，纔來探望他的，這小子閉門不見也就罷了，居然還讓他們滾？

太沒禮貌了。

“走吧，走吧。”

童川大概明白是怎麼回事，當即拜託了一下陳陽，便招呼著衆人都下了樓。

在童家，童川還是有威信的，衆人紛紛下了樓。

玄靜和周明遠也只在樓下等候。

樓上就剩下了陳陽，陳陽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房間裡，童心睜開眼睛看著他。

那雙眼睛過於深邃了些，陳陽有種沒穿衣服，完全暴露在對方面前，被對方看了個透徹的感覺。

兩人隔著也就兩米左右，房間裡靜的落針可聞，氣氛詭異而壓抑。

眼前之人，絕對不是童心。

陳陽乾笑了一聲，“石靈前輩？”

不是童心，那麼，主宰這具身體的，也就只有石靈了。

石靈微微點了點頭，“是你救的我？”

雖然這段時間她一直在元神沉眠狀態，但是昨晚過後，她已經恢復了一些意識，今天上午陳陽給她補充精神能量的時候，她是有知覺的。

“嗯。”

陳陽沒有否認，直接問道，“童心現在怎麼樣？”

“你只關心他，就沒說關心關心我？”石靈道。

“這……”

陳陽一滯，石靈這話怪怪的，怎麼有點酸酸的，像吃醋了呢？

“他沒事。”

石靈搖了搖頭，“不過你要是晚來幾天，可就說不準了，他的精神力消耗過度，意識受到損傷，不過沒什麼大問題，目前在蘊養修復，恐怕還得幾天才能甦醒……”

聽到這話，陳陽算是鬆了口氣，“前輩你呢，傷恢復的如何？”

“我的元神受傷不輕，本來以爲得長眠了，還好你還算靠譜，現在恢復的七七八八，也沒什麼大礙了，你打哪兒弄來的這麼多精神能量？”石靈有些慶幸，同時也很好奇。

被她吸收的精神能量可不少，這些精神能量足以幫他修復元神上的大半損傷，陳陽是從哪兒搞來的這麼多精神能量？

陳陽只是笑笑，“這事不重要，以後再談，前輩，你這傷是怎麼來的？被那羣遊師所傷？”

石靈是端午那天，在山裡抵禦遊師兵馬的時候受的傷，但具體怎麼受的傷，陳陽瞭解的並不清楚。

以石靈的實力，又是元神之體，被遊師傷了元神，這本身就有點不可思議。

畢竟那三尊遊師都只有造化境，戰力是兇猛不假，但他們能有手段傷到石靈的元神體？

石靈是怎麼受傷的，陳陽很好奇。

被陳陽這麼一問，石靈打開了話匣子，“當日在達瓦山頂，童家人突然被猖兵襲擊，童心求我出手，我也沒法，不出手的話，童心也得死在那兒，所以，現出了元神體，以元神能量震退猖兵……”

“但在我收回元神的時候，突然被人襲擊，有人引來一記旱天雷，正好劈在我的元神上，一下就將我重傷，我只來得及將元神收回，隨即便重傷陷入休眠，之後的事，我便斷片了。”

……

“雷法？”陳陽眉頭微蹙。

能引來旱天雷，必定是精通雷法之人。

陳陽下意識的就想到了那尊渡劫的遊師，那尊遊師會雷法，而且修爲不低，渡劫的時候，甚至還直接借天劫的能量作爲他自己的攻擊手段。

“對，雷法。”

石靈點了點頭，臉上表情嚴肅，“而且，我大概知道這人是誰。”

“哦？誰？”

陳陽立刻追問。

石靈道，“童家的一個老東西，童塵！”

陳陽聞言一滯。

他本以爲是那尊名叫王玄策的遊師，沒想到石靈會直接說出童塵的名字。

童塵麼？

陳陽眉頭微蹙。

所以，自己之前的猜測算是對了，童家這個童塵，確實還活著？

他連忙向石靈求教，能解答他心中疑惑的，恐怕也就只有石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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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對童家的事情，瞭解的肯定比童川還要透徹。

“我現在，強行使用他的身體，對精神力的消耗很大。”石靈說道。

陳陽稍微一滯，明白她的意思，當即取出十來顆天珠，交給了石靈。

石靈摸了摸天珠，感受著其中的精神能量，心中十分滿意。

當即打開了話匣子，給陳陽娓娓道來。

實際情況，和陳陽的猜測差不多。

當年，童川的祖父童霄還在世，石靈還被童霄供奉在童家祠堂裡，尚未撕破臉皮，石靈對童家的事，多少還算了解。

童霄有個孫子，叫童塵，天資還算聰穎，在同輩之中算是佼佼者，但就是有點頑皮。

一日在祠堂玩耍，爬上祠堂的房樑捉迷藏，意外從童家祠堂的房樑上，發現了一個盒子。

盒子裡面裝著一些東西，其中包括他們童家祖上留下來的一封書信。

書信內容讓童塵大受震撼，之後童塵就性情大變，經常往達瓦山裡跑，後來更是迷上了法教巫門的典籍。

童霄對這個孫子是寄予厚望的，知道他學巫法，只當他是不學無數，非常憤怒，抓他到祠堂責罰。

但在童塵把書信交給童霄看過之後，童霄的態度便發生了轉變，甚至還專門聯繫了洛山趙家，將童塵送去了二郎廟進修。

好好的覓寶童家的子弟，就這麼跑到二郎廟學做起了端公。

這在當時，確實讓人有點想不通，別人也只當是童家放棄了童塵這個人。

但石靈確實非常清楚原委，一切都要從童塵發現的那封書信說起。

……

一百多年前，平天教石尊主敗王，剩下了一些殘兵，其中有一支，逃到了達瓦山。

這羣殘兵的頭頭，名叫王玄策，乃是閩南王家的子弟，法教梅山一脈的教徒。

這人當時也只是石尊主坐下的一個小將領，境界也只是靈境後期，手下還有三五個靈境的副將，兵馬有四五百之數。

這樣一股勢力，也不算小了，童家當時有造化境坐鎮，倒也不會懼怕。

本來，當時平天教和蜀地修行界就是敵對狀態，爲了剿滅平天教，以峨眉齊天觀爲首，蜀地修行界曾與平天教血戰過好幾場。

按理說，童家作爲盤山八脈之一，應該直接通知峨眉，派人來剿滅這幫餘孽的。

但是，童家沒有這麼做，而是冒著天下之大不韙，把這幫人收留了下來，並且容許他們在達瓦山上安營紮寨，童家甚至還爲他們提供糧草補給。

當時童家的老太爺，名叫童逵，也就是童柏的父親，此人當時已有造化境，但因爲早年的一些遭遇，透支了根本，壽數折損的厲害。

多年以來，尋求補壽之術無望，突破更高境界更無望，眼看著天人五衰將近，對死亡充滿了恐懼。

他聽說平天教的人，多奇術，而這個王玄策，乃是閩南王家的子弟，閩南王家又是梅山巫門的望族，會的巫門奇術肯定更多。

這也是他冒險收留這幫平天教餘孽的原因。

童逵向王玄策求教，而王玄策也沒讓他失望，給了他一條路。

……

石靈講到這兒，陳陽也已經大概明白這是一條什麼路了。

沒錯，成爲遊師！

王玄策倒也更是，表示雖然童逵不是法教中人，但是，爲了報答容留之恩，他可以出手幫助童逵，煉成遊師之體。

如此一來，長生便不是夢想，而且還能擁有更強的實力。

但是，成爲遊師時候，勢必是會人不人鬼不鬼，無法再像普通人一樣生活，會被當成異類，被正道當成邪修追殺，而且，受煞氣、戾氣的影響，遊師性情暴虐，殘忍嗜殺，很容易傷害到自己的親人……

童逵實在是太想活了，他好不容易修成造化境，卻只有百年壽元，就這麼死了，實在是可惜。

思慮再三，好死不如賴活著，童逵最終還是選擇了王玄策給他指的路。

王玄策倒也說話算話，將童家坳的格局給改了，祠堂也給搬了，佈下一個白蟒吞煞局，聚集山中陰煞之氣，在祠堂的位置人爲構建出一個極陰極煞之地。

之後便是安排童逵的橫死，死後棺槨沉在童家祠堂地下。

一年之後，童逵破土而出。

果然死而復活，成就了遊師之身，境界雖然還在造化境，但是戰力大增。

整件事情，除了童逵的兒子童柏，童逵幾乎瞞住了童家的所有人。

而童逵在成爲遊師，如願以償獲得力量和長生之後，第一件事便是找上了王玄策。

目的不是爲了感謝，而是爲了滅口。

他當然不想讓自己成爲遊師事情傳出去，否者，等待的必定是正道的圍殺。

所以，王玄策這幫人，活著就沒有任何的意義了，必須全部清除。

於是乎，達瓦山上，一場大戰發生了。

王玄策雖然早有預料，猜到童逵會過河拆橋，早早佈下戰陣嚴陣以待，而且他本身就是法教高人，能幫童逵煉成遊師，自然也有辦法對付，他甚至還想著將童逵收服，爲自己所用。

但是，他還是太高估了自己，也太低估了童逵，太低估了遊師的戰力。

那一戰，王玄策一方損失慘重。

雖然最後王玄策成功把童逵給收服了，但是，手下兵將死了大半，幾名靈境的副將也被殺穿，就連王玄策自己，也是幾乎到了重傷不治的地步。

看著滿地的屍體，看著剩下的那些殘兵敗將，王玄策悲從中來，最後做出了一個違背祖宗的決定。

他又在山中佈局，改造屍眼潭，形成一個大兇之地，將殘兵煉成猖兵，將他自身和幾名副將煉成遊師。

後來，童逵的兒子童柏，許久不見童逵歸來，於是壯著膽子進山查探。

結果在屍眼潭，發現了王玄策的佈局，嚇的屁滾尿流。

逃回家後，童柏日日惴惴不安，倘若有朝一日這羣邪物成了事，童家上下豈不是蛋黃都要被搖散？

當時的時局混亂，各門各派都是自顧不暇，自然也無法顧及到童家，童柏找不來增援，也不敢找增援。

於是乎，想來想去，這人頭腦一熱，居然想了個法子，走他爹的老路。

當初王玄策幫他爹煉成遊師之體，整個過程，雖然瞞著童家的其他人，但他卻是全程參與了的。

他自以爲很容易，照貓畫虎就是了。

這人是個愣腦殼，他想當然的以爲，等他成修成遊師之體，便可以對付王玄策那幫人。

但他也怕失敗，於是乎留了些東西，放在了祠堂的房樑上，找來兒子童霄，簡單交代幾句，便離開了童家坳。

不久之後，傳來童柏死在彭祖山的消息，他兒子童霄，按照他的吩咐，帶人前往彭祖山，運回他的屍身，準備拉回來葬在童家祠堂。

但是，回來的時候，經過金口河，渡船發生意外，棺槨掉進了金口河。

於是乎，算盤落空。

童柏的一番謀劃，結果成爲了一個笑話。

再後來，屍眼潭那些猖兵成形，也確實鬧過一些事，但是，那個時候，童家已經供奉了石靈。

有石靈的震懾，倒也守護了童家一段時間的安全。

可惜，石靈所託非人，童霄這人狼子野心，後來和石靈撕破臉皮，逼石靈給他傳功。

石靈氣急之下，也有招這羣猖兵來騷擾童家，但那個時候，童霄的實力已經很強了。

王玄策雖然成功修成遊師之體，但意識尚未完全恢復，故而也沒和童家清算當年的仇怨。

直到童霄慾求不滿，被石靈強傳功力，倉促應對道真境天劫，結果死在了劫雷之下。

之後童霄的兒子童賢，也就是童川的父親，請來了鎮山碑，放在了屍眼潭的山谷外，那石碑也許真有些神威，也或許王玄策安於修煉，沒空搭理，這麼多年以來，倒也相安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