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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帝君心意

那幾日的九重天,被這樣一個消息炸開了鍋,說是有人看到那個萬年冰塊臉的紫微帝君竟然同一個女仙攜手散步,那名女仙模樣甚是好看,卻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二人一道上打情罵俏好不和諧。

後來又有知情人士爆料,說紫微帝君那日穿得異常正式地駕臨了司命星君的府邸,他與那名女仙就是從司命的天府宮出來的。

於是目標(biāo)便順理成章的鎖定在了蘇顏身上。

於是司命便在衆(zhòng)仙的傳言中變成了個極不厚道的爹爹。

於是,便沒有於是了。

這天上聽過蘇顏名號的人雖不在少數(shù),但真正與她正面認(rèn)識的仙,卻也屈指可數(shù)。蘇顏在天上的風(fēng)評不是很好,所以一開始,誰也不願將傳說中的“混世大魔王”與那樣一個模樣俊秀的小姑娘聯(lián)繫在一起。

因此這件事讓一些女仙很不淡定。她們一致覺得,蘇顏皮相雖好,卻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雖然男人都是食色動物,卻沒想到紫微帝君也是這樣膚淺的仙,這實(shí)在是讓人很失望。

那一日,蘇顏?zhàn)隽藗€極美的夢,夢裡的她在凡世一家久負(fù)盛名的酒樓裡,對著滿桌子美食流了整晚哈喇子,好不容易最後一道菜上了桌,總算可以開動了,面前的一切卻忽然如霧一般散了,輕輕地,不留一絲痕跡。

原來是一隻冰涼的爪子不經(jīng)同意就伸進(jìn)了被窩,試圖將蘇顏從牀上拉起來,由此擾了她的美夢。她當(dāng)即就不樂意了,皺著眉頭撥開那隻爪子,口中還發(fā)出含混的抗議,可那隻爪子卻異常執(zhí)著,誓要將愚公移山的精神發(fā)揚(yáng)光大。

“誰啊,別鬧……”蘇顏嗔怪了句,同時翻身到另一邊。

那隻爪子在空中頓了頓,仍然接著剛纔的動作,溫柔地推搡著蘇顏。

“都說了別鬧了。”蘇顏一下子將那隻手撈過來,放到胸前,鄭重地握好,心想這下能安分了吧。

“別跑,油燜小龍蝦……”就算是睡著,語氣也是一本正經(jīng),“立定,站好,仙子我還沒睡夠,等本仙子睡飽了再來吃你……”

那個爪子的主人聽到這裡低低地笑了,伴隨著那個笑聲,蘇顏覺得自己身旁突然一沉,牀上多出一縷重量來。

那隻手輕輕從她胸前抽出來,然後,又是輕輕地,爲(wèi)她順了順毛。

迷迷糊糊中,蘇顏覺得那隻手雖然滿是涼意,卻很溫柔,就像是孃親的手一般。她忍不住想,如果自己也有孃親,那麼小時候便會在這樣一雙手的安撫下入睡吧。

想到這裡,不由得往那雙手上蹭了蹭,她的臉本就長的柔和,睡夢中更顯得溫順。紫微歪著頭看她的臉,心想這小丫頭平日裡一副惹禍精的調(diào)皮樣,安靜下來竟是這副樣子。

雖然打破她的美夢有點(diǎn)不厚道,但是掐指算了算時辰,便毅然決然將她從牀上給拖了起來。

“阿顏,太陽照屁股了。”

蘇顏這下是真醒了,正要開口罵“是誰大清早來冒充油燜小龍蝦擾民?!”忽然想起昨天紫微說會來接她,猛地打了個機(jī)靈,眼睛睜地渾圓,然後是“嗚哇”一聲,捂緊了自己的胸口,往後退了退,整個人貼到了牆邊。

紫微正坐在牀邊,玩味地看她。

“上仙,早啊?!卑肷?,調(diào)整好心態(tài)的蘇顏異常虛僞地笑了,露出潔白的牙齒。

“你還有半盞茶的時間穿衣服。”紫微在蘇顏的牀邊坐的很端正,身上穿的是平日常穿的紫袍,頭頂雖然梳了髻,但技術(shù)不大好,有種凌亂的美感,一雙眼睛細(xì)長而精緻,濃密的睫毛在眼睛上留下一層投影。

蘇顏皮笑肉不笑,道:“您老人家在這裡,小仙如何換衣服啊?!?

紫微很大度:“本君倒不在意?!?

蘇顏?zhàn)旖浅榱顺椋骸翱墒切∠稍谝獍?,您看小仙尚未婚配,若與您老人家再傳出個不好的名聲,那豈不是丟了您的老臉……”說完這些話,蘇顏不由得伸手去扯了扯那已經(jīng)僵了的麪皮,卻忘記了紫微心理素質(zhì)一向比較好,只見他露出一副“所以呢”的表情,一絲起身避嫌的意思也沒有。

蘇顏腦補(bǔ)了一下撞牆十次的場景,精神上自虐完之後,才異常淡定地在他的注目下一層一層穿好衣服,其間將中衣穿反了一次,外衣穿反了兩次。

“你何必親自來叫我起牀,這樣會讓我覺得很惶恐?!比f事準(zhǔn)備完畢,與紫微一起站在雲(yún)頭上時,蘇顏覺得有必要適當(dāng)?shù)乇г挂幌隆?

紫微裝作沒有聽到。

過了一會兒,又聽到少女在身後問:“我們?nèi)シ彩雷鍪颤N?昨日你說我可以親自問扶蘇,意思是我們會路過落音谷嗎?”

“跟著來就是。”仍然是淡漠的口氣。

他印象裡,蘇顏大部分情況下會刻意與他保持距離,但是又總是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於是那與他保持距離的努力便總是像這樣半途而廢,可是從少女身上散發(fā)出來的疏離和恐懼,卻是一目瞭然的。

她覺得靠近他會讓自己受傷,所以便努力不靠近。這樣的敵意,究竟是從何而來?

紫微一路沉默。心知紫微話少,蘇顏也不再多問。既然他讓自己跟著,那麼必定有他的打算。

其實(shí)蘇顏剛回九重天上時就打定主意向天君請旨下界,想去做一世的凡人試試看,誰料天君老頭連想都不想,就罰了她禁閉,如今有個堂而皇之的理由去凡世逛一圈,倒也合算。只是畢竟是以神仙之身下凡的,還是同這個她避之唯恐不及的上神一同,興許不會有什麼特別好的體驗(yàn)。

在蘇顏神思恍惚的當(dāng)口,紫微偏過頭來,眼角餘光落到蘇顏白皙的臉上,只見她嘴角微微往下撇著,不知道是在想什麼。仍舊是白衣白衫,頭戴淡粉色簪花。他注意到她沒有像其他女仙那樣打耳洞,耳朵小巧而圓潤,耳根處的虛發(fā)在光線下像是小動物細(xì)細(xì)的絨毛。

紫微表面風(fēng)平浪靜,心內(nèi)某個角落卻喧囂著一些自己也不能把握的情緒。

他想起佛經(jīng)裡被他翻爛的那一頁: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

他想,莫不是自己這顆冰冷了數(shù)萬年的心,竟?fàn)?wèi)一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妄動了嗎。

直到很久之後,他才篤定這一點(diǎn),就如同一池春水,風(fēng)起而皺,是自然規(guī)律,可那場大風(fēng),自從遇到她之後,卻再沒有停過。

世人皆謂紫微大帝不近女色,卻不知他其實(shí)不曾刻意對“情”字敬遠(yuǎn)。與旁人不同的是,他對一切都看得超脫淡然,縱使會覺得某個女子不錯,卻也僅止於此,再加上很少會有人會對他這樣一座冰山下功夫,這數(shù)十萬年來便一直沒有什麼桃花。

若論起來,他與白逸君其實(shí)都是容貌出衆(zhòng)的仙,也同會給人一種“求而不得”的感覺,可白逸的戀慕者卻數(shù)十年如一日地執(zhí)著著,且每年“白逸後援會”的成員都在以光速攀升,不停地刷新著天界各項(xiàng)記錄,而他的戀慕者卻始終不多,甚至還會有人半途倒向白逸的陣營。

大約是白逸性子好,對人一向溫和,女子們便會覺得就算是求而不得,也總歸有些想頭,不像是紫微,讓人連一絲一毫的雜念都不敢生。蘇顏常常想,他總是那副樣滿不在乎的樣子,嘴又毒,脾氣還不好,半句好話都不會說,也難怪吸引不到女孩子,真是白白生了一副好麪皮。

這樣看來,這些年來唯一對紫微執(zhí)著的,也只有當(dāng)初的蘇顏。

再回首,這一千年,是多麼寂寞而難熬的歲月,凡世早已滄海桑田,大千王朝興衰更迭循環(huán)往復(fù),天界也是花開了又?jǐn)。┤诹擞致?,可她卻用這麼多的時間去戀慕一個人,傻氣卻堅(jiān)忍。

就連她自己都時常會欽佩那時的自己,卻不忍心去回想後來的結(jié)局。偶爾在夢裡夢到,她總是頹然而自責(zé)地想,他眼裡總算有了些她的影子的時候,她卻自己將自己搞得很狼狽。

於是她得出個結(jié)論,那就是她與他其實(shí)並不合適。你看,她用了千年卻只換來了百年的相守,最後還以鬧劇收場,可見他們之間的緣分淺薄的很,月老也從未打算過在他們之間浪費(fèi)姻緣的紅線,一切約莫都是她強(qiáng)求。

當(dāng)她意識到求而不得確實(shí)痛苦時,便決心不再見他。

可如今自己和他並肩站在雲(yún)頭又是怎麼回事?。?!蘇顏無聲地嘆口氣,覺得有必要問清楚。

張了張口,卻不知道現(xiàn)今該如何喚他,以前她習(xí)慣叫他師父,如今卻不能這麼叫了,斟酌了片刻,她在他身後叫:“紫微上仙?!?

聽到她的聲音,前面的紫微放緩了速度,淡淡應(yīng)道:“說?!?

“呃……”蘇顏趕上去,與他並排,“你……是如何看待小仙的?”這樣問出來。

紫微掃了她一眼,大致猜測出她的用意,思考片刻,慢答:“有點(diǎn)呆?!?

蘇顏卻很反常地沒有因此受到打擊,反而露出鼓勵的目光:“還有呢?”

“又懶又饞?!毕肫鸾裨缰?。

“然後呢?”蘇顏目光灼灼。

“你確定還要我說?”紫微的語氣裡極少地帶了點(diǎn)情緒,見蘇顏點(diǎn)頭如搗蒜,不由得微挑起眉,道,“少根筋。”

蘇顏對他的回答很滿意:“我就知道你是不會喜歡我的,你看,我這麼多缺點(diǎn),跟著你還不夠爲(wèi)你添堵,我們不如……”

“誰說本君不喜歡你?”紫微將她的話打斷在這裡,臉色有些不大好。蘇顏的心跳驀地快了許多,她有些不可思議地望著紫微覆蓋著冰霜的臉,心裡越來越?jīng)]有譜,“你你你你的意思是,喜喜喜喜歡我嗎……”

“你覺得呢?”紫微不答反問。

蘇顏覺得,自己雖然修行了兩百年,修爲(wèi)當(dāng)真是漲了不少,卻仍然沒有辦法讀懂他們這些上神的心思。包括天君在內(nèi),這些仙人說個話總要拐彎抹角,讓人的腦神經(jīng)糾結(jié)好幾圈也不知道他們在講什麼。蘇顏是個直腸子,向來瞧不上那些婉約派的作風(fēng),可紫微卻擺明了要將這婉約進(jìn)行到底。

“我可以理解爲(wèi)喜歡嗎?”蘇顏蒼白著一張臉,心裡有些凌亂。

紫微的回答異常簡短,只有兩個字。

“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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