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他許諾的全部身家,還有妻子兒女什麼的,我更感興趣的是,這個叫康布羅納的康國人,還帶來河中西域的消息,雖然已經(jīng)是半年多前的消息了。
這還是我第一次得到,關於遲遲未在河西戰(zhàn)場出現(xiàn)的高適所部的確切下落,那是一場在拔那汗國內(nèi)爆發(fā)的大戰(zhàn),當年在我面前靦腆而寡言的少年,已經(jīng)成長爲一位英武沉著的君王,率領著國內(nèi)屈指可數(shù)的軍隊,節(jié)節(jié)抵抗被大食人暴風驟雨一般的攻擊,終於等來的援軍。
入侵大食邊軍和安西的唐軍前鋒,在拔那汗國都渴塞城下不期而遇,烈風沙暴一般的彎刀駿馬,駱駝騎士,與磐石一般的鐵圍戰(zhàn)車,弓弩箭陣的激烈碰撞,無數(shù)戰(zhàn)馬和勇士的血肉填滿了戰(zhàn)場的間隙。
雖然大食人佔有絕對數(shù)量上的優(yōu)勢,但是他們賴以制勝的攻勢一旦被遏制住,就很容易陷入低潮,然後被唐軍趕來的本部糾纏,隨著藩屬各國聯(lián)軍到達,他們的連撤退都成了一種奢望。
這是作爲一個商人角度,所描述的戰(zhàn)場,我正聽的津津有味,突然司馬岑參臉色僵硬,又有些泛白的親自遞入一份急傳。
“衛(wèi)伯玉居然敗了。。。”
我的眉頭擰緊城一個疙瘩。
“他們遭遇了吐蕃的戰(zhàn)獒對,戰(zhàn)馬皆驚,行伍大亂。。吐蕃乘勢殺出。。。”
吐蕃部帳和軍隊中,有大量需要獒犬的習俗,出征時,則爲大軍的警戒和巡哨的補充,而其中最兇狠的猛犬,世代進獻給王家作爲一種貢賦,並通過有計劃的訓練和定期放養(yǎng),組成一支獨特的猛犬部隊。
但因爲受限於環(huán)境,不能離開故土太遠,到了低地就水土不服,所以沒有參加這次的遠征,這次卻遇上他們的熟悉的主場,結果以照面,就讓唐軍的騎兵隊吃了大虧。
以龍驤營爲主的騎軍,在掃蕩草澤時遭到了戰(zhàn)獒隊的突擊,雖然不知道吐蕃人是如何收集到這麼多大型猛犬,但是數(shù)千只咆哮的戰(zhàn)獒同時發(fā)起衝擊,那種鋪天蓋地的驚人聲勢,足夠讓這些來自低地的戰(zhàn)馬不戰(zhàn)大亂。
真正被獒犬撲咬廝打造成的損失還在其次,只要士兵能夠下馬結陣,這些野獸也不是太大的問題,沒有組織和理智的畜生終究是畜生,更大的是損失被驚亂的戰(zhàn)馬造成的。
這些馬匹被驚嚇亂跑亂竄,將騎士掀倒,帶入泥沼之中,然後負責策應的河西蕃軍也陷入同樣的困境,這時另一隻越過大非山的吐蕃軍隊也出現(xiàn)在草原上,象唐軍本陣發(fā)起衝擊。一個照面就沖垮了吐蕃俘虜組成的敢死效節(jié)軍。
然後眼見戰(zhàn)事不利,那些蘇毗軍和青海部組成的皇協(xié)軍,首先開始成羣結隊的脫離戰(zhàn)場,雖然輪換下來的駐隊拼命抵擋,但是少了騎兵的策應,這些精疲力竭的士兵只是稍稍的阻卻,被擊潰了三個團隊,直逼到中軍大帳前,本陣不得不開始退卻。
“多虧附近本部派出的儷人營和胡陌軍也剛剛抵達,才死戰(zhàn)脫出。?!?
報信的虞侯大氣都不敢出道
。。。。。。。。。。。。。
烏海城外一片狼藉的戰(zhàn)場上,
“該死的。。。”
作爲親手策劃了這一次絕地大反攻的達扎路恭,卻毫無勝利者應有的喜悅,他端著一隻繳獲的咫尺鏡,
望著徐徐退去的唐軍所部,短短的那一段路面,被糾纏的屍體所鋪滿,唐人甚至沒有功夫按照慣例,收拾他們同伴的屍體。
燒燬的車陣和大批被毀壞丟棄的器械,像一片沉默的廢墟一樣,一大堆夾雜吐蕃老弱婦孺的吐蕃士兵,正在其中歡天喜地的搜檢戰(zhàn)利品,哪怕他們的親人剛剛戰(zhàn)死在他們身邊,吐蕃人。
另一些士兵,則在含著眼淚騎著馬,射殺和戳死這次大功臣,那些遊蕩在戰(zhàn)場中的戰(zhàn)獒。
用城中活的奴隸在餵養(yǎng)這些動物,然後在最後的時刻,將這些飢腸轆轆的獒犬放出去,雖然其中真正有訓練的戰(zhàn)獒,不過千餘隻,其他都是各地收羅來的獒犬,在最後一餐餵食了刺激瘋狂的藥物而已,但還是給了那些唐人一個措手不及的重創(chuàng),但是這些獒犬也徹底廢了,就算能不脫力而死,也變成毫無理性的瘋犬。
但是擊潰了眼前的敵人後,他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沒有足夠力量擴大戰(zhàn)果,因爲那隻按照約定遠道而來的援軍,遠比預期的少。
“我們還有餘力。?!?
“爲什麼,不追上去。。”
鏖戰(zhàn)連日,多次在最緊要關鍵,親自上陣廝殺,難掩神色疲憊的達扎路恭,面對一干渾身披掛傷痕累累的部將們,還在躍躍欲試的請戰(zhàn),卻只有難明的沉默。
“山(南)前的軍隊呢,爲什麼只有你們。。”
達扎路恭穿過一叢叢對他恭敬行禮的人羣,最後來到一隻繡著太陽紋的黑色大旗下,對著領頭的部大將,厲聲道
“我召集的四萬暗軍和兩萬山中健兒呢。?!?
用烏海城和附近的地形,付出無數(shù)的犧牲和代價,佈下一個內(nèi)外相套的局,甚至用自己做餌陷住唐軍大部分力量,等來的援軍,卻是一隻大打折扣的奇兵,許多人還騎著鞍子都沒有的光背馬,用的是鏽鐵的扎槍,夾雜那些曲勘之中,陳舊的皮盔下發(fā)白的髮絲,幾個衝鋒後,就從馬背上掉下來了。
“奉贊普的命令,從山前歸來的各部,帶走大半的將士,以平定葉茹的動亂。。剩下的人都在這裡”
領隊的萬戶,大氣也不敢出低聲道
“羊卓崗欽的格仁五部,強阿強域的桂努二氏,夏烏驛站的章傑帕阿,佔與雄巴的那囊氏的全部能夠戰(zhàn)鬥的人。。都在這裡了”
隨即他又擡頭,大聲強調(diào)了一遍
“都在這裡了。。”
。。。。
渾濁的海水,盪漾著白沫,沖刷走甲板上破碎的木屑和血肉殘渣,拿出庫存的板料,將船舷上打出的缺口,重新釘起來。
大腹便便的時雨號的船東南山賊,踏著鉤板,跳上這隻兩頭尖翹的三層安息船
“十三個‘板刀面’,剩下的都下了‘餛飩’。?!?
一名頭包青巾的夥計,小心翼翼的彙報道
“艙裡搜過了,主要胡椒蘇木蘇木的成色。?!?
“悠著點。。。”
又對著聚集在船尾的人頭喊道
“小心別弄死了,賣到島上去,也是一筆錢。?!?
“對了主計人呢。?!?
他有道
“叫他出來輕點財貨啊。?!?
“林主計負了傷。?!?
“林深河又負傷了?。?!?
南山賊不由拍拍額頭做無奈狀。這廝動不動就暈浪,常常躺在倉下,由他那個時刻不離身邊的妹子照料著。
“真是的,我不是交代你們讓他躲的遠些麼。?!?
“開伙的時候,他不是暈浪躺在底倉麼挺屍麼。?!?
“據(jù)說是被顛下牀,撞破了頭。。”
“我x。。”
海面上吃鹹水飯,本來就是兇險並著財帛,血水夾著汗水的勾當,但是這位似乎和海神爺犯衝,只要本船衝突起來,似乎他不管躲到哪裡,都能夠被千奇百怪的理由誤傷到,哪怕是躲在牀底下,也會一顆投石破倉而入的碎片打傷,以至於現(xiàn)在是人稱“躺著中箭林深河”了。
“胖頭魚的雪風號在哪裡。?!?
臨高農(nóng)場的主事胖頭魚,本來就是老龍王麾下,縱橫海上的老海賊,早年獨掌一艘雪風快船,專門給大船掠陣和前哨,出生入死無數(shù)。
只是雪風號的氣數(shù)獨此一家,每回海上搏殺,就算別人都死光了他也能僥倖獨活,屢屢下來,再也沒人敢喝他搭夥,再加上老龍王洗腳上陸,經(jīng)營置辦了偌大一片產(chǎn)業(yè),做個優(yōu)裕養(yǎng)老的富家翁,他也急流勇退,做了臨高流人農(nóng)場的管事。
只是做慣了海賊,骨子裡還是有些不安生的血性,再加上他好賭濫嫖,安逸的日子沒多久就把折騰的七七八八,還是自從那次輸送任務,和南山賊搭上的交情,幾回下來,眼見南山賊販人賺的也不少,重新動了海上營生的心思。
正逢南海府發(fā)佈,徵募民船協(xié)軍,再加上他的契弟吹牛者的野分號,搭夥湊個小船團到外崑崙海闖一闖,結果遇上大風,與船團失散,還損失了大部貨物,最後只好就近在安南上岸掠土人,積累本錢重新起家,然後這一積累就停不下手來。
一路從安南外海,轉(zhuǎn)戰(zhàn)南天竺海,又從南天竺海轉(zhuǎn)戰(zhàn)小崑崙洋,承當了一趟往西天竺三國的輸送任務後,乾脆買了一張授掠憑證,以西天竺爲基礎,在這大崑崙洋的海面上,一邊運貨販人,一邊捎帶做起了沒本錢的生意。
突然船桅上響起了銅號聲,
“該死,收拾傢伙。。”
南山賊奔上船首,看著咫尺鏡裡連片的帆影,頓時大急大吼起來
“別鑿船,女人也給我丟下海去。?!?
“有大船隊過來了。?!?
。。。。。。。。。。。。。。。。。
“我喜歡聽絲竹弦管的悠音,
喜歡用粗杯海碗飲酒;
我把虔信的外衣扔在一旁,
投身進不道德行爲的淵藪;
我扯著放蕩的尾巴恣狂,
傍著嬉樂的腰身行走。
追求幸福成了他的座佑銘?!?
首席大臣哈立德之子,哈里發(fā)的年輕寵臣,皇太子的密友葉哈雅,站在船頭望著西去的海岸線,不禁念起一位詩人巴沙爾.本.布爾德的詩歌
“沒想到我們虔誠的典範,也喜歡被鞭笞者的作品。。”
說話的是阿巴斯。本。費爾納斯,他是詩人,也是哲學家,更是隨行的王室成員,雖然只是遠親,但不妨礙他在這次冒險中佔據(jù)一席之地。
“被鞭笞的皮囊之下,又何嘗沒有一個不羈的心靈,只是錯生了時代而已。。”
年輕英俊的葉哈雅,笑笑道。
這隻盤旋在海面上船隊,身負及其重要的職責,乃是巴格達的親自交代的任務——,以尋找和搜捕海盜爲名,捕獲一條真正的塞里斯快船。
自從安息近海的大戰(zhàn)之後,王朝的海軍費了很多功夫,陸續(xù)從靠近海南的地方,打撈上來一些保存比較完整的殘骸。
雖然是殘骸,又進過海水的泡嘖,但是其中一些物件和船體設計上的精巧和神奇,還是讓人驚歎不已,塞里斯人善於製造可以長期航行在遠洋的大船,但是哪怕付出再大的代價,這些塞里斯人總是小心的保藏關鍵的細節(jié),其中很多關鍵技術,比如一直垂涎許久的防水閣倉的密封材料,還有星象羅盤的定位碎片,用動物皮囊製成的救生浮泡。
他們不用椰糖和樹心粉做粘合劑,僅僅憑藉木頭之間的契合,就可以讓船完美的長期航行在海面上,這次還發(fā)現(xiàn)了龍骨和支架之間,用來加固的鐵件,
只可惜這次打撈上來的殘骸,對阿拉比亞海軍的啓發(fā)和改良,具有相當重要的意義,但是想具體落實到細節(jié)上,卻是有巨大的障礙,因爲塞里斯船所採用的材料和設計,對地理環(huán)境差異巨大的阿拉比亞人來說,幾乎沒有多少通用性。
光是一整條巨大龍骨所需的巨木和加工技術,就足以讓阿拉比亞人望而生畏,還有那些操縱帆纜舵輪的滑輪棘齒,破碎後又經(jīng)過海水的腐蝕,幾乎難以完整的復原。唯一可以借鑑的是大幅亞麻布帆,但是這種東西在阿拉比亞也是價值不菲,
因此最好的辦法,就是獲得一條完整的樣品,並從中找出替代的方案。
這幾年帝國海軍面對的挑戰(zhàn)和任務相當繁重,但是實力卻始終無法與之相稱。
在遙遠西班牙復辟的倭馬亞王朝的陰影,一直籠罩在阿拉比亞半島以外,衆(zhòng)多沿海領土的頭上,由於忙著爭奪內(nèi)部的權柄,鎮(zhèn)壓那些昔日的同盟者,新生的阿巴斯王朝缺乏足夠的重視,舊王朝的餘孽拉赫曼出走的時候,拉走了大量富有經(jīng)驗的水手和戰(zhàn)士,還有大批適合遠航的大型船隻,
僅僅用了兩年,哈里發(fā)任命的西班牙總督阿拉義 伊本,頭顱被保存在食鹽和樟腦裡,用一面黑旗包著,跟他的任命狀一道,被運送到麥加去,交給正在朝覲中的哈里發(fā)曼蘇爾.曼蘇爾,據(jù)說哈里發(fā)當場大聲說:“感謝真主,在我們和這樣一個敵人之間,安置了大海!”
雖然睿智的曼蘇爾大君,這些通過在北非的代理人,一直用金錢和官位的手段,鼓動起西班牙境內(nèi),也門人和十葉派連綿不絕的叛亂,而當初追隨拉赫曼的柏柏爾人暴動,費了十年的時間才鎮(zhèn)壓下去。又拉上法蘭克人這個天然的盟友,從高盧予以威脅性的進攻。但是,現(xiàn)在這個敵人已經(jīng)在北非海岸捲土重來了。
而作爲王朝財源的重要支柱——東西方轉(zhuǎn)口貿(mào)易,無論陸地還是海上,這些年一直在以緩慢的程度在萎縮。
而作爲傳統(tǒng)王朝的收入來源之一,人丁稅和土地稅,因爲?zhàn)б腊怖獬拿褡逶絹碓蕉?,而日益減少,因此現(xiàn)在主要集中征服地區(qū)的基督徒和西伯來人身上,按照青壯老弱婦孺孤寡殘疾分成十二、二十四、三十六個迪那爾汗三等,
收支中的巨大差額,一方面依靠不斷的對外征戰(zhàn)擴大版圖,納入更多的人口來徵收,另一方面只能靠大量貿(mào)易創(chuàng)造的財富來填補。
作爲大陸公路最大的競爭對手,北方的馬扎爾人,雖然在阿拉斯汗草原的戰(zhàn)爭中屢戰(zhàn)屢敗,但是他們在東西方貿(mào)易中佔有的份額,卻一直在緩慢而頑強的增長著。
來自東方印度海岸的海盜,已經(jīng)猖獗到威脅到帝國本土與非洲領土的聯(lián)繫,大量商船在海上失蹤或者被劫掠,自馬士巴拉河口以南的沿海港口,破產(chǎn)者累累。
而控制在王朝手中,地中海衆(zhòng)多海上貿(mào)易線,也因爲北非捲土重來的拉赫曼軍隊,而變的有些不夠可靠和放心。更何況他們還有一個最大的競爭對手君士坦丁的羅馬人。
但真正敲響警鐘,讓巴格達的執(zhí)政大臣們痛下決心的,還是陸地上進攻埃及的戰(zhàn)鬥,再次遭到的失利。
計劃中運送海路援軍的船隻在紅海遭到不知名僱傭軍的襲擊,至少有二十五艘滿載士兵的船隻被擊沉,還有一倍數(shù)量的船隻受傷,不得不退回約旦的出發(fā)港,當傷痕累累的船隊,帶著整船傷員和屍體勉強回到阿巴克海港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奔震驚了。
與之而來的是,敘利亞諸行省的軍隊,在下埃及境內(nèi)的苦湖附近沙漠,遭到舊王朝的埃及軍隊和柏柏爾人僱傭軍合圍,幾乎全軍覆沒的消息。由於海路斷絕,戰(zhàn)敗後五千名呼羅珊騎兵和兩萬名敘利亞部族軍隊,只有二千多人走出伊斯梅利亞沙漠,於是王朝在非洲統(tǒng)治的局勢,一下變的十分惡劣起來。
羅馬人的海軍,嫌疑最大無疑是幕後黑手,他們是這片海域唯一擁有火攻和大船的勢力。因此原本只是各行省附庸的阿壩比亞海軍,再次迎來哈里發(fā)的重視和資助。
更多來自地中海的商船和海盜,在第納爾的召喚下進入軍隊,更多的三層帆槳大船,在幼發(fā)拉底河出海口,森林茂密的地區(qū)被擺上修造船架。通過徵收和貿(mào)易,大量來自東部海岸的木材和其他原料,像流水一樣輸送往馬士巴拉等大型港灣。通過幼發(fā)拉底河的支系和平底大船,哈里發(fā)甚至派人送來了部分原本用作營造巴格達的建材。
甚至指令由這位傑出的年輕臣子,組成一支特殊的搜索艦隊。
“東方。。”
葉哈雅,看著消逝在天邊的那一絲帆影,喃喃自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