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目光復雜地看著蒼白瘦弱的男孩, 一把將他擁在懷裡,“無憂,你怎麼了?怎麼突然說出這種話?什麼重生?什麼幻境?”
護士在一旁關切地說:“是嚇壞了吧?小孩子這麼小還是不要帶到醫院裡來, 尤其又是這麼危險的手術, 萬一留下心理陰影就不好了。”
“是這樣嗎?無憂, 你被嚇到了。”男人找到了王無憂突然變化的理由, 忽略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話, 揉了揉他的頭髮,“是爸爸的錯,居然把你帶到醫院來, 爸爸帶你回家,嗯?”
王無憂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低低地從嗓子裡吐出一句話, “那麼媽媽呢?她還在手術室裡, 生死未卜,你就這樣帶我離開?”
聲音稚嫩柔軟, 語氣裡卻帶著不容逃避的質問。
--我這一生最渴望的事情是爸爸沒有離開媽媽沒有去世,最後悔的事情是在媽媽手術時發病,讓爸爸沒有看到她最後一眼。
與其說這是對父親的質問,不如說這是王無憂對自己的質問,如果當時他沒有發病拼死也要留在手術室外, 是不是就不會這樣?
男人臉色難看了起來, 他哆嗦著嘴脣, 似乎受到了會心一擊, 半天說不話來, 只是茫然地看著王無憂的眼睛,幾不可見地顫抖著。
王無憂掙開他的手, 一步一步的遠離男人,他扭著頭左右看著周圍的人,這些病人和護士路過他們身邊時,目不斜視不發一言,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是木然的。
破綻……破綻,幻境的破綻在哪裡?
“無憂!無憂,你去哪裡?”
男人的呼喊聲從背後響起,王無憂回頭,幻境的爸爸和護士大步向他追來,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焦急,他咬了咬牙,深深看了男人一眼,然後掉頭就跑。
“哬……哬……”
王無憂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他的心臟開始不符合常規地急速跳動起來,眼前一陣陣發黑,大腦彷彿供氧不足開始眩暈,才勉強著跑了幾十米,他整個人就像是瀕死的魚,無力地在空氣中掙扎。
可惡!小的時候身體最差,這樣他根本跑不出醫院。王無憂氣喘吁吁地闖進電梯,臉色慘白得就像死人,幸好周圍的人都對這場追逐漠不關心,否則不把他攔住交給男人,也要把他送到急救室。
“無憂!”
“叮~”電梯門關上了,隔離了男人的聲音。
王無憂全身顫抖著縮在角落,把之前男人給的藥送到嘴裡,沒有水送服,特效藥苦得要命,乾嚥也咽不下去,只能讓舌頭備受折磨地等待藥粒化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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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好久沒吃過這種起效快的特效藥了,自從他開始練刀術控制情緒之後,心情很少會大起大落,也就用不著這種藥,沒想到回到弱小的童年期居然還要再吃。
倒不是他的心情起伏太大,而是他這一通不顧身體素質的狂跑,心臟自然受不了。
“叮~”電梯不知道在那一層停了,王無憂還沒來得及看樓層就被蜂擁而出的人擠了出去。
算了,說不定幻境的主場就在醫院裡。先想想看怎麼破除幻境好了。王無憂沒有再回到電梯,而是直接往樓層內走。
“病人不見了?!”
“快點去找,前面後面,各個病房都去看一下!真是的,都快手術了,躺在病牀上的病人怎麼會不見!”
“調出監控!”
吱哇----
王無憂推開白色的門,轉進走道,往走廊深處望去。
“病人!”
幾個護士連帶醫生助手看到王無憂的那一刻,長長的鬆了一口氣,三兩步跑到他身邊,一把拉住他,旁邊拉出一個擔架,王無憂見勢不對,拼命掙扎起來,奈何他現在只是個病弱的小孩子,沒幾下子就被幾個人手忙腳亂地放到擔架上擡著走。
“要開始手術了,不要亂跑。聽話,手術過後,你的病就全好了。”
王無憂掙扎的動作停下來,他的眼神變得晦澀不明。
幻境……這是困住他的環境……這是他的世界,所以這個世界唯一的破綻……
“真的嗎?手術過後我的病就能好?”
護士笑起來,溫柔地撫摸著他的頭髮,道:“對呀,以後--”她看了一下王無憂的胸牌,“小無憂就可以健康地長大了。”
王無憂的眼神變冷,“不,我不會變得健康,你們只是在我的心臟裡按個機器,從此以後王無憂將變得更脆弱,只能靠機器維續生命。”
護士的神色不變,點了點頭,“王無憂就只能脆弱地活著,每一分每一秒都接受死亡的威脅,所以還不如----”
王無憂一把拽住她的手,呈她沒反應過來的那一刻,一下從擔架上翻下來,瘦小脆弱的身軀重重跌在冰冷堅硬的地面上。
膝蓋被摔得生疼,王無憂毫不憐惜地折騰著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他頓都沒頓一下,爬起來就往走廊外跑,粗暴地推開走廊盡頭的門,王無憂直接衝到樓梯邊的窗戶邊。
他拖著半殘的身體爬到窗臺上,往下望去。
這裡是十二樓,從高空中往下看,地面的人羣變得渺小,一陣強風吹來,灌進他的衣服裡,呼啦啦地吹得衣服緊緊地貼著他的身軀,一根根肋骨的輪廓清晰可見,細瘦的四肢在寒風中顫慄著。
“無憂……”
王無憂回頭看,年輕的爸爸站在樓梯口前,朝他伸出手,“無憂,那裡危險,來爸爸這,過來……”
王無憂定定地看著他,緩緩地搖了搖頭。
男人的表情溫和柔軟,就像他年幼時無數次看到的那樣美好,王無憂開始在心裡嘲笑自己,果然這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
--即使處在危險的境地,也希望爸爸從天而降,溫柔地將自己救回來。
王無憂不再看他,看向菸灰色的天空。
“再見,爸爸。”
他無聲地說出這句話,然後從窗臺上跳下。
--這是我的世界,唯一的破綻就是無比軟弱的我,只有殺死了弱小的我,我纔算得上強大,纔有資格登上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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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暗的城堡裡,燭火被風吹得閃爍不停,暗淡的月光從窗戶斜斜地照進來,勉強照亮大廳裡的一個囚籠。那是一個高度到人腰的正方體囚籠,由一根根手指粗的鋼筋編織,這樣牢固的囚籠,裡面關著的卻不是什麼獅子老虎之類的野獸。
是一個十多歲的孩子。
他裹著破破爛爛的衣袍,蜷縮在角落裡,把頭埋在手臂間,一動不動。腥甜的血味從他身上穿出來,他的腿部有一道新鮮而猙獰的傷口,應該不久前纔出現的。
“哇,這是什麼味道?”
“極品啊,這一定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鮮血!”
一雙雙暗紅的眼睛在陰影裡亮起來,黑暗危險的氣息撲面而來,幾個身穿各色華麗服飾的血族從樓下走下來,蒼白英俊的外表,被跳動的燭光映出幾分詭異。
“尼恩,你從哪弄來的這個極品?”
紅衣的血族深深吸了口氣,瞬移到籠子旁,目光落到男孩受傷的小腿上,忍不住伸出手指蘸了一點沾在籠子上的血跡,迷醉地舔了舔,“真是……世間絕味也不過如此!”
尼恩哼笑起來,“克里斯,你可別想偷吃。”
紅衣血族從男孩身上收回視線,把目光投向尼恩,不滿地搖了搖頭,“誒?尼恩,別這麼吝嗇。我們可是友好家族呢,你可不能吃獨食啊。這樣的美味我想用什麼換,你大概都不會轉讓給我吧?”
尼恩挑眉,“你還算有自知之明。”
“但是共享……你能接受吧。把這個小美味仔細養著點,我們就可以長久地享受這種絕世美味了。”
尼恩從樓梯邊一瞬間轉移到籠子邊,速度簡直快如閃電,他從籠子外伸進一隻手,一把掐住男孩受傷的腿,把男孩拖到光亮處。
男孩一動不動地任他拖著,看得克里斯嘖嘖稱奇,如果不是男孩的心跳聲和呼吸聲清晰可聞,他幾乎以爲這個人類小孩已經死去。
“你以爲這是普通人類?哼,你看他的傷口。”尼恩把男孩腿上的衣服推到一邊,將他的傷口清晰地暴露在燭光下。
克里斯目光落到上面,瞳孔猛然緊縮,“這,這是怎麼回事?難道他不是人類?!”
男孩的傷口已經開始結痂,完全不像是幾個小時前才受的傷。
尼恩放開男孩,用絲巾擦了擦手,“當然是貨真價實的人類,只是受傷之後恢復速度堪比血族罷了。”
“啊~那不是說只要不殺死他,怎麼取血都沒問題了?”克里斯忽然抱著自己的臉,在寬闊的大廳裡跳起華爾茲來,他盪漾地長開手臂,轉著圈圈,聲音裡是抑制不住的興奮。
“這真是上天給我的恩賜,以後的每一天每一天都可以毫無顧忌地品嚐美味!他的味道是這樣的甜美清澈,就算是狄俄尼索斯獻給宙斯的美酒也比不上他的血液!我我我,快要等不及了,尼恩,快點把他放出來,我現在就要享受,現在就要狂歡!”
尼恩斜瞥了他一眼,“克里斯,你真是太丟血族的臉了,居然如此不講究!”
他手一指籠中的男孩,吩咐血僕,“把他帶下去洗乾淨,然後送到我的房間。記得要把我最喜歡的骨瓷茶具也帶過來。從乾淨的皮膚放出鮮美的血液,用最珍貴的瓷器盛著,再一口一口地品嚐,這纔是高貴的血族應有的享受。”
“是。”
血僕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打開囚籠,把縮著一團的男孩拖出來。
這時,一直安靜毫無反應的男孩突然擡起頭,露出稚嫩可愛的臉,碧色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尼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