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都之中瀰漫著詭異讓人壓抑的氣氛,就連尋常百姓都感覺的到,更讓皇都百姓惴惴不安的是那跟隨鎮國將軍返回來的五萬鐵甲軍,那鐵甲軍駐紮在皇都外,而且據說都是久經沙場的戰士,不用拉近距離,遙遙一望就能感受的到他們從沙場帶回來的血腥之氣,足以讓一生沒見過這陣勢的百姓嚇到心驚膽顫。
皇都裡的大人物個個皆忙,文武百官自找陣營落腳,太子黨碩王黨保皇派,最新近的隨著龍爵景突然被龍天齊賜封爲醇王,又出現了一小波醇王黨,整日明爭暗鬥,攪和的朝堂這本就不太清的水更加渾濁。
奚炎依這幾日更是忙得焦頭爛額,那日她早早的回府睡覺,結果就那天李復興派人來邀她過去,小杜子看自己睡得熟沒叫她,第二天得知把她氣了個半死,訓斥了小杜子幾句,他貌似還很委屈。先別管他委不委屈,確實耽誤了自己的事。
第二天親自去太尉府賠禮,結果李復興裝病不見她,著實讓她氣悶,不過卻也沒法,人家是太尉,手中大權在握,門生無數,如若倒向龍擎蒼這邊,配合著金衣營,完全可以和梅鎮東與鐵甲軍對抗。
李復興不見她,奚炎依倒是來了一把三顧茅廬,總算是把李復興那老頭溜鬚高興了,奚炎依鬆口氣,倆人在太尉府的書房裡談了一天,直至太陽落下了西山,太尉府裡掛起了燈籠,這倆人才從書房裡走出來。
李復興面帶笑容,奚炎依說話間亦是眉眼彎彎,看得出,這倆人談得不錯。
站在書房遠處一直等待著的李夢卿看到這情景也不由得鬆口氣,那日父親邀翎王來,結果翎王沒有來,可是把父親氣得夠嗆,還說,若是翎王不來道歉表誠意就不會把女兒嫁給‘他’之類的話,聽得李夢卿心驚膽戰,幾日來都提心吊膽的,可今天這倆人談了一天,貌似十分融洽,也讓她心口的大石落了地!
“明日老夫就去面見聖上,翎王也無需擔心太多,梅鎮東遠離皇都許久,朝堂之上的事情他了解的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多。或許沙場之上他所向披靡,但在這裡,他不行!”要說李復興不愧在這官場摸爬滾打幾十年,一語中的。大家都被梅鎮東的五萬鐵甲軍嚇住,可李復興卻不認爲那五萬的鐵甲軍有什麼威脅,皇都可不是邊關,不是梅鎮東一句話就可以翻覆顛玩的沙場,在這裡,講究的更是不見血的較量。
奚炎依心口的大石也放了下來,只要李復興肯倒向龍擎蒼的陣營,她就徹底放心了,現在她唯一要做的,就是抓緊金衣營的排陣,還有就是,要將龍天齊的日後安排好。
龍天齊現在的身體雖然越來越糟,但貌似也不會很快的就會掛掉,而他現在確實判斷力急劇下降,心思也漸漸的離開了政務,所以,所有的黨派均虎視眈眈,他們也不得不動手爭奪,儘管龍擎蒼是太子,名正言順,必要之時勢必力爭。
“呵呵,夢卿在那裡等你呢!前幾日老夫說,翎王若是沒有誠意,便不將她嫁與你,那句話是嚇著她了!”李復興笑著說道,其中對奚炎依的期待可想而知,而更重要的是,李復興的話深意濃重,他能夠倒戈向太子的陣營,看的是奚炎依的面子,而他爲什麼會看奚炎依的面子,當然是爲了自己的女兒。
奚炎依亦是聰明人,此話不會聽不懂,“我去看看她,似乎回到了皇都,就未來見過夢卿,整日忙於朝堂之事,把她都忽略了!”此時此刻她也沒有別的話可以說。
李復興自然願意,“王爺過去吧,老夫就這麼一個女兒,她的幸福是老夫心裡落不下的大石,還希望王爺能夠讓它穩妥的落下。”
奚炎依點頭答應,目送著李復興盎然歸去,掛在她脣角的笑也逐漸的僵硬,要她面對李夢卿,一次比一次艱難,前幾次她還能懷抱著一顆愧疚的心看著她,可此時此刻,她不僅愧疚,還有些嫉妒,嫉妒她能夠光明正大的做個女人,而她,註定這一輩子披著一個男人的皮囊。
“王爺!”李夢卿走過來,小桃子跟在後,眨巴著大眼睛瞧著奚炎依,發覺有段時間不見,這個翎王好像瘦了很多,看來朝堂之上的那些事確實熬人,以前精神那麼飽滿的一個人眨眼之間就被折騰成這樣。
奚炎依看著李夢卿揚起脣角笑笑,“夢卿!”
李夢卿走到她面前停下,看了一眼走遠的李復興,說道:“你都和父親談妥了?”
奚炎依點頭,“嗯,談妥了!”
李夢卿鬆口氣,“既然父親答應了,那你就放心吧,他不會反悔的。”出言安慰奚炎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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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也正是因爲放心了,所以精神放鬆,就突然覺得很累!”奚炎依不知說什麼,只是希望李夢卿能聽懂,她很累,不想和她在這兒說話。
李夢卿倒是沒研究奚炎依的話,她好久不見奚炎依,自是想念,以爲奚炎依起碼也會想念她,不過如今看來,‘他’關心的只是政事而已。
雖有黯然,但是也好,總比不務正業的頑固子弟要好很多。
“王爺一天沒有用膳,去夢卿那裡用過晚膳再回府吧!”盈盈雙眸,如同秋水,溫柔細心美麗大方,看著奚炎依的時候帶著一絲渴望,讓人不忍拒絕,更何況,此時正是需要李復興勢力的時候,又怎能拒絕?
奚炎依點點頭,牽強的笑笑,“麻煩夢卿了。”
李夢卿搖頭,轉身往自己居住的小院走,奚炎依隨後,小桃子跟在奚炎依身邊,不時的歪頭看她,奚炎依側目,小桃子擠眉弄眼,可愛的緊。
奚炎依挑眉,神情有幾分愕然,這演的是哪一齣?
小桃子努努嘴,方向是前面的李夢卿,示意奚炎依應該過去和小姐說說話。
奚炎依眨眨眼,隨後搖頭笑笑,繼續靜默的前行。
在李夢卿的小院裡用過了氣氛較尷尬的晚膳,之後奚炎依告辭,李夢卿也看出了奚炎依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笑的有幾分黯然,“小桃子送王爺。”
小桃子點頭,站到一旁,奚炎依衝著李夢卿點點頭便轉身離開,小桃子隨著她走出去,李夢卿看著奚炎依的背影消失在小院內,脣角的笑淡去,最後長嘆了一口氣,有時無力的感覺真的如同一刀一刀的割著皮肉一般。
“王爺,你在外的這段時間是不是遇到過很多美女啊?”小桃子跟在奚炎依身邊,眨巴著大眼睛問道,她只是個小女生,只瞭解同爲女人的心境,她覺得翎王對小姐不熱情了,自然而然的就想到是否在外的時候碰到了什麼比小姐更好的人。
奚炎依微愣,而後失笑,“美女沒碰到,碰到的都是一羣皮膚漆黑的大老爺們。做什麼這麼問?以爲本王我變心了麼?”側頭看著小桃子鼓鼓的臉蛋,突然覺得思想單純也是件好事,不會想的那麼多。
小桃子撅撅嘴,“看著您好像心不在焉的,不過您看到皮膚漆黑的人?奴婢聽說,大齊東部的人皮膚都比較黑,那邊日頭烈,而且日照時間長,天長日久的,那裡的百姓都長了一張黑漆漆的臉,奴婢說的對吧?”不愧是小女孩兒,只用了一個話題,就將她的注意力轉移。
奚炎依點頭,“確實是那樣,不過,可能也是因爲代代如此,血緣遺傳,所以他們不止臉黑,全身的皮膚都是黑色的。或許我們看不習慣,但是在那邊,皮膚越黑得人代表越美。”
“啊?越黑越好看啊?哇,真是奇怪。那王爺覺得那黑皮膚的女子美麼?”小桃子睜著大眼睛看著奚炎依,她真想親眼看看大齊東部的人,雖然在皇都也有東部的人走動,可是她卻從來沒見過。
奚炎依想想,“還成,其實除了皮膚顏色不一樣,長相什麼的也差不多,有的確實很美,只是黑皮膚看著彆扭。”
小桃子點頭如搗蒜,“這樣啊,要是日後有機會,奴婢真想自己親眼去看看。”
奚炎依笑看著她,倆人走出太尉府大門,奚炎依開口,“回去吧,本王走了!”
小桃子點頭,“王爺慢走,若是日後有時間過來,王爺一定要再給奴婢講講您這一路的所見所聞。”小桃子聽得來了興趣。
奚炎依微笑,“好,日後有機會肯定給你講!”說罷,擡手在小桃子的腦門上彈一下,在她還在發愣的時候轉身離開,背影瘦削且帶著一股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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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寂靜的沒有一絲聲音,回府梳洗了一下奚炎依便躺下睡覺,半睡半醒之時,突然響起敲門聲,奚炎依立時驚醒,快速起身去開門,小杜子有些驚慌的提著燈籠站在門口,“主子…。宮裡來人了,說聖上召見您。”
“皇兄?”奚炎依疑惑,不知道龍天齊又突然怎麼了,深更半夜的找她進宮。
雖疑惑,但宮裡的人就等在外頭,奚炎依整理了一下衣服,將那時離開皇都之時馮如賢給她的軟件掛在腰帶內,隨著那等在王府的宮人進了宮。
龍天齊的寢宮,燈火昏暗,人也不多,除了李德福守在寢宮門口外,整個寢宮外殿沒有一人。
奚炎依進了寢宮,李德福便示意奚炎依可以進去,龍天齊正在等著她。
寢宮內空氣中飄著淡淡的龍涎香,明黃色的輕紗垂墜在地面,一步步的走進去,撩開那垂地的紗幔,便看到那用象牙雕琢出的龍牀上,龍天齊身著中衣靠在那裡。
“皇兄?”奚炎依走近,她幾次求見他他都不見,這夜晚突然宣她,讓她心裡著實不安。
龍天齊側頭看她,略顯蒼白的臉帶著幾分怠倦,看著奚炎依慢慢的擡手,“過來!”
奚炎依走過去,在牀邊事先已經擺好的椅子上坐下,看著龍天齊稍顯渾濁的眼,眉心微蹙,“皇兄,半夜召炎依過來,您要說什麼麼?”
龍天齊點點頭,靠在牀邊看著她,好半晌才慢慢開口,“炎依,朕日不久矣!”
奚炎依心頭咯噔一聲,一把抓住龍天齊的手,他的手冰涼沒有溫度,奚炎依搖頭,“不會的,皇兄,只要你不再服用那些丹藥,你一定會好的。”感覺龍天齊現在情緒很正常,不似那日見他易怒的模樣,奚炎依纔敢開口說這樣的話。
龍天齊搖頭,“朕早就累了,很久很久以前。炎依,大齊不能沒落,就算朕能堅持下去,大齊也會因爲朕而衰敗。朕不想這樣,這不是朕的希望,如若真有那麼一天,朕愧對太祖太宗。”他今天真的比較正常,但是卻有些太正常了,好似已經生無可戀。
奚炎依臉色沉重,“皇兄,不是這樣的,大齊能有今天,你功不可沒,太祖太宗不會責怪你,你也沒有對不起任何人。”
“炎依,朕知道你與太子情誼深厚,日後也必會助他。所以,朕也稍稍放心,可碩王心思不同,那孩子從小少言寡語,但卻有個執著的性子。如若這次他敗了,朕相信,他不會輕易放棄的。梅鎮東是他的後盾,那次他來見朕之時言語之間充滿狂傲,但他也不會活太久了,早些年間,他的身邊就有朕的人,且他十分信任。從那以後,他每日的飲食之中都多了一樣東西,會讓他變得情緒暴躁心力衰竭。你們可以放心的去做,動靜越大越好,朕可以斷言,他過不去這個坎兒!”龍天齊蒼白疲倦的臉上浮起一絲不易見的陰寒,奚炎依心跳加劇,此時此刻,總算明白,其實就算龍天齊在受情緒控制的時候,他的頭腦也是理智的,只是那絲理智鬥不過那控制他的情緒罷了。所有的一切他早有安排,他熟知每個人的脾性,他也深知龍隱鋒是個什麼樣的人,但是他有一個和奚炎依一樣的擔心,那就是他會受梅家人的控制,所以,他也不會讓梅鎮東有個善終。
“皇兄,這些事我們都會做,而且絕不會讓你失望。你也要安心的養病,大齊不能沒有你,太子雖然心懷大略,可他不能失去你的指導,你應該知道。”奚炎依覺得龍天齊是一心求死了,這樣一個人,她不想讓他死,幾十年前他去那個小村子把她帶到這裡來,那是她第一次看見皇帝,第一次深入在那影視劇書本上的朝堂皇宮,或許,在她的心裡,這個外表涼薄內心充滿了陰暗無情的帝王已經和那個溫柔多病的豔昭公主形同一般了。
龍天齊淡淡的微笑,眼底的怠倦愈發的增加,他疲累到了極致,現在想的就是好好的休息,最好長眠不醒。
扶著龍天齊躺下,奚炎依給他蓋上被子,龍天齊抓住她的手,此時他雙眼已經閉上,但仍拉著她的手,“炎依,朕一直都知道你,知道的清清楚楚。雖然知道,但還是要裝作不知道,爲了大齊,爲了龍家,你辛苦了!”說完這話之後,龍天齊便放開了奚炎依的手,呼吸均勻,已經陷入了深眠。
奚炎依愣在那裡,知道她?知道什麼?還要裝作不知道?爲了龍家,還要辛苦她?奚炎依不明白,不明白龍天齊所說的知道是什麼?知道她與龍隱鋒的事情麼?那倒是不可能,如若知道,他也不會和她說梅鎮東將死之事,那他所說的知道是什麼呢?
走出寢宮,李德福依舊候在殿外,奚炎依看著他,歲月增進,李德福也愈發見老,以前褶皺清晰的臉上皺紋也愈發的多了,那雙眼睛不再透著精銳的光,如同龍天齊一般,從內裡浮出渾濁。
“皇兄睡下了!”奚炎依低聲說道。
李德福弓著腰對奚炎依點點頭,“翎王慢走。”
奚炎依垂眸,隨後離開,李德福繼續守在那裡,天色漸亮,他整晚都站在那裡,沒有移動過一下。
回到王府,小杜子正站在府門口張望,看著奚炎依回來,立即走過去,“主子,皇上宣您做什麼啊?大半夜的,沒什麼事吧!”
奚炎依看了他一眼,淡淡的搖搖頭,“沒事!”
小杜子似乎還是想知道這大半夜急匆匆的到底發生什麼了,跟在奚炎依身邊一同走,“主子,聽說皇上身體愈發不行了,皇上不會有交待那個身後事的意思吧?也不知皇上到底會不會真正的傳位給太子爺,若是能夠事先寫下聖諭,咱們握在手中,或許能阻止碩王黨進行不軌行動。”他懂得倒是多,想的也周到。
奚炎依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皇兄什麼都沒說,也什麼都沒寫!”奚炎依的口氣有些不太好,可能是因爲心情的關係,小杜子一個勁兒的問,問得她有些煩躁,一個奴才,知道那麼多做什麼。
小杜子閉嘴,似乎也聽出奚炎依不太高興,隨著奚炎依,將她送回臥室。
翌日,諸葛釗在奚炎依用膳的時候跳牆走進了翎王府,他不喜歡走正門,跳牆速度快又省麻煩,走進大廳衝著伺候奚炎依用膳的百合百霜打打招呼,就大方的坐在餐桌旁用餐,如同自己家一般。
“聽說你昨天在太尉府呆了一天?李復興那老頭開竅了?”昨日奚炎依是秘密進宮,那事也沒人知道,反倒奚炎依在太尉府呆了一天的事,衆所周知,想必現在各個黨派也都知道,太尉倒向了太子的陣營了。
奚炎依嗯了一聲,繼續吃飯。
“開始擺高姿態,這個時候突然入駐,他倒是會抓攏人心。”諸葛釗倒是有幾分不屑,他們家陣營明確,諸葛府的長公子身在兵部,雖然鐵甲軍與金衣營皆是大齊棟樑之軍,可諸葛大公子手中的權利卻也不容忽視,而諸葛釗的父親諸葛清乃當今大學士,在位十幾年,在朝野之中聲勢頗高,諸葛釗雖然沒有什麼顯赫的官職,但人家是當今駙馬,這一家子各個身居高位,可姿態謙虛,哪個也沒像李復興那個老傢伙,辮子翹的那麼高,故意擺個高姿態的等著奚炎依去求他,想起來就覺得氣,可現今的情況又沒法,只能在這兒背後嘟囔嘟囔了。
奚炎依神色淡然的看了諸葛釗一眼,“日後你可以盡情的發牢騷,但現在最好閉嘴,若是要他聽到,壞了大事就都是你的責任。”
諸葛釗無謂,“反正那是你未來的岳父,你自然向著他說話。皇上還是本公子岳父呢,本公子就公私分明,不似某人吶……”他無聊磨牙,奚炎依也懶得理他,今早起來之後,便一直心慌慌的,不知爲什麼,好似隱隱的覺得有事要發生。
用過膳之後,奚炎依便和諸葛釗去了書房,倆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諸葛釗便說有些困,昨夜沒睡好,龍可心嘰喳了一夜,他能睡好纔怪,所以,今天跑到了翎王府找清淨。
書房裡有兩排書架,一排書架與第二排書架之間有很寬敞的距離,諸葛釗單手拎著一把藤椅走到那兩排書架間,揚言要先看書,後睡覺,因爲諸葛清已經不止一次的訓斥過他,要他有時間多看書,不要總是不務正業。諸葛釗倒也聽話,不是要他看書麼?那他就看,看個天昏地暗!
奚炎依不理他,坐在檀木的大書桌後繼續心煩意亂。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日頭也升到了半空,書房門被敲響,隨後小杜子便走了進來。
從今早開始奚炎依就沒看到他,他有時間便去廚房或下人房找那些下人賭色子什麼的,奚炎依也懶得管他。
“主子?”小杜子走進來輕聲喚道。
奚炎依擡頭,面上沒什麼表情,臉色也有幾分蒼白,“有事?”
小杜子點點頭,看了一眼四周,“百霜說諸葛二爺和主子在書房裡,怎麼沒看見?”
奚炎依淡淡的搖搖頭,“他睡覺去了!”
小杜子點頭,好似放心了似的,“主子,皇后娘娘邀您過去。”
“皇后?什麼時候?”奚炎依微愣,一般皇后找她的話,都是她身邊的女官過來通知的。
“就是剛剛,要您趕緊去鳳儀宮一趟!”小杜子神情認真,不像是在開玩笑。
奚炎依點頭,“好,走吧!”奚炎依起身,她的衣服是今早換的,也無需再更衣了。
小杜子讓開身體,奚炎依走出書房,小杜子待得奚炎依的身影消失,也隨著走了出去。
鳳儀宮,以往站在宮外的宮女太監均不在,奚炎依還有幾分詫異,今日怎麼這麼冷清?
穿過漢白玉磚鋪就的精緻小路,皇后身邊的女官獨自一人站在殿外,看著奚炎依走過來擡手朝著殿內示意,示意奚炎依進去。
奚炎依不疑有它,拎著袍子踏上臺階走進殿內。
殿內沒有別人,偏殿裡,皇后倚在貴妃榻上手中端著精緻的茶杯,正在品茶,空氣中都是茶的清香味兒。
“皇嫂!”奚炎依拱手彎腰,還是疑惑皇后今天找她來做什麼。
皇后擡頭看著她溫柔一笑,“炎依坐吧!”
奚炎依點頭,隨後坐在她對面的椅子上,椅子旁邊的小桌上擺著茶杯,皇后看了一眼那茶杯,說道:“喝茶,這是今年開春兒江南進貢的雨前春露,鳳儀宮僅剩一些,今日全部煮了!”
奚炎依拿起杯子,打開蓋子便是撲鼻的香,喝一口,雖然入口味道不錯,可是隱隱的,似乎味道有些不好,便蓋上蓋子放在了一旁。
皇后注意著她也沒有說什麼,坐起身,整理了一下略微散開的長裙,“昨日半夜時分,炎依去了皇上的寢宮!”
奚炎依眉心一動,這事兒她怎麼知道?
皇后看著奚炎依詫異的模樣笑出聲,雖然還是同樣的溫柔動聽,可今日聽著卻讓奚炎依的脊背竄起涼風,汗毛倒數。
“這宮中沒有什麼事兒是本宮不知道的,不過,單單昨晚皇上和你的對話本宮不知。所以,本宮把你這個當事人叫來問問清楚!”皇后的手白皙細膩,右手的小指上帶著金燦燦的鑲著散碎寶石的指甲套,輕擡起,動作優雅的撫了撫左手的衣袖,從容而淡然。
奚炎依感覺渾身的血都在快速凝結,她從沒有想過,皇后會是這樣一個人,雖然心計很多,而且手段高端,可從沒想過會對她下手。
“皇嫂,不論皇兄與我說了什麼,對太子都沒有一點的威脅,您又何必執著的要知道?”奚炎依看著她,一字一句,力保聲音不變,因爲她的丹田開始抽痛,剛剛那杯茶,裡面有毒。
皇后看著她,眉目之間雍容高貴,往常的那雙溫柔眼眸,此時淡然的如同荒漠,對於奚炎依的話她不可置否,淡淡一笑,悠悠說道:“蒼兒很喜歡你,並且,似乎已經超出了某種界限。男人與男人之間的愛本宮見過,如若蒼兒喜歡男人,本宮也不會多加插手,只要保證子嗣滿堂他隨意。可是爲什麼單單是你呢?你是他的皇叔,且,皇上愛你有加。昨天和你說了什麼本宮不知道,但也差不多猜得出來。日後翎王必定是個呼風喚雨的人物,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說什麼,蒼兒都會言聽計從,大齊的主人名爲龍擎蒼,實則已經落入了姓奚的手裡,本宮說的對麼?”皇后一字一句,將自己的猜測擔心一一言明,她的猜測懷疑推理或許是對的,但她下手太過快,就算要動手,也該在龍擎蒼坐穩了那把椅子之後,如今,恐怕是要作繭自縛。
“這是皇嫂的想法?不愧能夠穩坐鳳椅幾十年,皇嫂的心思縝密無疏,炎依佩服。不過,你的兒子並未喜歡男人,他喜歡女人,對我,也只不過一時興趣罷了,當他坐上了那個位置就會知道,天下千嬌百媚數不勝數,我不過渣土一把。”奚炎依現在滿腔的酸澀與無力,她以前就知這個女人手段高超不一般,也想過要防著她,只可惜,想著歸想著,最後還是著了她的道。
“就算蒼兒喜歡的是女子,只要你活著,本宮還是不放心。你太有心機了,從你入宮之時本宮就看出來了。得罪了梅貴妃,懂得用本宮的手治她,你不是一般的聰明,所以本宮更不放心。”皇后站起身,邁著優雅的步伐一步步的走到奚炎依的身邊,她知道她此時已經動不了了,所以,毫無顧忌的走到她面前微微俯身看著她。
用帶著指套的手擡起奚炎依的下巴,那尖銳的指套尖部扎進了奚炎依的下頜,她吐氣如蘭,悠悠說道:“你知道本宮最擅長什麼麼?”
奚炎依看著她,臉色蒼白,額上汗珠沁出,眉峰擰緊,卻生硬的扯出一絲笑,“下毒!”可不擅長下毒麼?這雨前春露最大的特點就是氣味兒濃香,她把毒下到那裡面,氣味兒全部被茶的味道遮住,她本身又不懂得分辨毒藥,結結實實的中了她的招。
沒想到皇后搖搖頭,淡淡的笑容裡有幾分得意,“你錯了,本宮最擅長的,是培養細作。從小培養,很小很小的時候,比你初進宮的時候還要小。”
皇后的話說完,外殿,一個人走進來,單薄的身形,清秀的長相,一雙清澈如水的眼睛,那個整日跟在奚炎依身後絮絮叨叨的小人物,那個跟了她十幾年的小太監,正是小杜子。
“娘娘!”小杜子的聲音還是那樣的細細的帶著一點沙啞,可此時聽著卻不再充滿單純與陽光,反而滿是冷漠與無情。
奚炎依輕笑起來,儘管皇后掐著她的脖子,讓她喘息都覺得困難,但是她還是想笑,眉眼彎彎,臉頰都笑紅了,“小杜子,本王小瞧你了!”十幾年的主僕之情,最後只化作了這一句話。
小杜子擡頭看了奚炎依一眼,隨後垂頭,“對不起王爺,奴才與姐姐自幼被娘娘照顧,這是奴才自願做的,爲了娘娘,奴才粉身碎骨亦不會有半句怨言。”
奚炎依依舊在笑,喉間卻涌上腥甜,“好…。很好!”說這話,那殷紅的血也順著她的脣角流下來,皇后及時的撤開手,躲開她口裡涌出的血。
步伐悠然的走回貴妃榻坐下,皇后擡起眼睫看了一眼外面,天色漸黑,“小杜子,把你的主子送到往魂河,好好的送一程,畢竟十幾年的‘主僕之情’呢!”
小杜子說了聲是,便走過去一把將奚炎依扛起來,雖然他身體單薄,看著很纖弱,可是力氣不小,一個人扛著奚炎依走出宮殿,輕輕鬆鬆。
奚炎依吊在小杜子的肩上,頭朝下,那哽在胸腔之間的血瞬間下流,隨著小杜子朝外走,一路上滴滿了奚炎依的血。
皇宮漆黑,小杜子揹著奚炎依走的還是皇宮之中最僻靜的小路,穿過雜草叢,四周沒有一絲聲響,只聽得到雜草被踩到的聲音。
西邊的天空有烏雲涌上來,慢慢的遮蓋了整個天空,空氣沉悶,悶得人汗流浹背。
往魂河,這是皇宮裡唯一一條可以連通宮外的河流,據說,有許多的後宮妃子或是宮女與人珠胎暗結,偷偷生下孩子之後便扔到這條河裡,直接流出了宮外,不會有任何人發現,因爲在這裡葬送了很多的生命,所以,這條河便被成爲往魂河。
大家都傳言往魂河吞噬了太多的生靈,所以這裡鬧鬼,不僅附近的宮殿沒人住,這裡更沒有人來,小杜子扛著奚炎依大大方方的走到河邊,看著漆黑的水面嘆口氣,身體一歪,掛在他肩頭的奚炎依便滑入了河中,眨眼之間沉入了漆黑的河水之中。
半夜時分,瓢潑的大雨從天而降,鳳儀宮也因爲風雨太大,偏殿漏雨,所有的奴婢太監都跑來偏殿接雨打掃滿是雨水的宮殿,地面被沖刷無數次,連陳年的灰塵都灑掃了出來,光鑑照人。
皇都外的護城河因著暴雨開始水位上漲,幸好附近沒有百姓居民,不然都會遭殃。
天空陰沉沉的,雨還在繼續,皇都外的護城河邊泛黃的水嘩啦啦的流淌,岸邊,一個身形纖細穿著普通羅裙的女子帶著斗笠在滿是渾濁河水的岸邊來回的走。
驀地,她突然衝進湍急的河水中,纖細的身體與急速流動的水做抗爭,一步步小心的走向那個在昏黃的水中起起伏伏朝著下游流下來的‘東西’走過去。
那‘東西’終於飄到了她的面前,她使勁渾身力氣的抓住它,解下腰間的繩子系在那個‘東西’的一角,另一端緊綁在自己的腰間,她開始返身往岸邊走。
大水衝著那個‘東西’,幾次她差點栽倒,但還是拼著勁兒往岸邊走,終於,到了淺灘,她也加快動作,最後,拉著那個‘東西’走上了岸邊,而這時也看清了那個‘東西’,那個‘東西’是個人!
女子坐在岸邊被河水沖刷的歪倒一片的草地上,擡手拿下頭上的斗笠,露出一張滿是傷痕的臉。
她不是很年輕,臉上縱橫交錯的都是猙獰的傷疤,就像是一個蘋果,被刀亂砍一頓之後的模樣,瘮人又憐人。
看著那個被她拉上來的人,此時才注意到那一身衣服不錯,雖然被河水浸泡還都是泥巴,可逃不過她的眼睛。
她好似也詫異,這人怎麼會穿這麼好的衣服。她昨晚在冷宮看見這人被一個太監拋在了那條往魂河裡,當時天黑看不清,但以爲就是個被秘密處死的宮人,不過看這衣服,貌似不是個宮人吶!
女子歇息夠了,站起身走到那人身邊,蹲下,擡手撩開纏在‘他’臉上的亂髮,露出的臉卻一下子把她嚇得坐在地上。
她本就猙獰的臉因爲驚嚇到的表情更加恐怖,她坐在那兒半晌,纔回過神,這人…。這人是翎王!
她雖身在冷宮像個遊魂,但是不代表她沒見過那些大人物,她見翎王也是去年的事情呢,那時翎王陪著皇上到處走,皇上心情很好,翎王也滿面春風,笑起來格外的吸引人,像是溫暖的陽光,能讓人隨著心情開朗起來。
那麼一個人,怎麼會被一個小太監扔到了往魂河?
起身,慢慢的湊過去,將手指放在翎王的鼻子前,已經沒了鼻息,看來已經死了!
不由得嘆口氣,那麼好的一個人,居然得到了這個下場,可惜啊!
心懷著悲憫,她再次蹲在翎王身邊給‘他’整理著滿是泥漿的頭髮,不經意間摸到了‘他’的脖頸,動作一頓,眼睛也睜大,動脈居然還在跳,雖然微弱,可她感覺的清晰。
震驚過後,她跪坐在地,天上依舊在下雨,淅淅瀝瀝的打在他們的身上臉上,她並不介意全身溼透,稍稍擡起翎王的頭,然後開始按壓‘他’的胸部,開始的觸感有些不對,不過她並沒在意。
按了半天,愈發感覺翎王的衣服下有什麼,撕開外袍,解開中衣,露出的居然是一層緊繃繃的綢緞。
她詫異半刻,抽出隨身的小巧匕首,割開那纏的緊繃繃的綢緞,不知道爲什麼要在身上綁著這玩意,怪不得‘他’呼吸不了,綁的這麼緊,能呼吸纔怪!
刀子用力,那綢緞一層層的斷開,彈跳而出的東西讓她再次陷入驚愕之中,傻傻的拿著匕首瞪著眼睛看著那兩團和自己一樣的東西,她已經不能動了,大腦都是空的,天上的雨再次加大,豆大的雨點打在身上她都沒感覺,完全陷入呆滯狀態。
好痛,痛的無以復加!
黑暗中,奚炎依只覺得自己痛,說不清楚哪裡痛,哪怕想要睜眼,僅僅一個想法,都讓她疼的死去活來。
冰涼的東西打在臉上胸口上,不知是什麼東西,想要躲開身體卻動彈不了,那一個一個打在身上的冰涼東西沒完沒了,她擰眉,僅僅擰眉一個動作,她就感覺費了好大的勁兒。
這是怎麼回事?她怎麼會連這樣?她的身體沒那麼弱,更不會睜眼都困難的。
她痛的想要繼續閉眼,可是又拗不過她腦海裡的那股不服氣,全身僅剩的力氣凝聚在眼皮上,用力,用力,用力,終於,一點光亮進入眼中。
那冰涼的東西打在眼皮上,順著睜開的縫隙進入眼睛裡,瞬間酸澀無比。
奚炎依閉上眼,適應了會兒,再次睜開,入眼的居然是一張猙獰恐怖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