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和蘇猩猩看雪看月亮,從詩詞歌賦聊到人生哲理的時候,那個搗蛋鬼出現(xiàn)了!
搗蛋鬼穿著一件雪白的輕紗,拖著長長的下襬,披頭散髮,從凌亂的髮絲間依稀可以看見慘白的臉色,一條鮮紅的舌頭一直耷拉到胸口,他伸直了兩手,嘴裡幽幽地叫著“還我命來……還我命來……我死得好慘吶……好慘吶……”
雖有防備,但我的注意力卻一直集中在小石子一類的東西上,哪裡想到那個搗蛋鬼會給我整這麼一出!
一見鬼影子飄過來,我立馬“嗷”的一嗓子,跳著腳躥到了蘇猩猩身上,扒進(jìn)他懷裡哆哆嗦嗦地說不出話來。
蘇猩猩濃眉一皺,一把將我護(hù)在身後,捋著袖子就要上,鬼影子卻輕飄飄地飄走了。
緊接著,神奇的一幕出現(xiàn)了,一張大網(wǎng)從天而將,將鬼影子兜頭罩住,那鬼立時不淡定了,也不叫著喊著“還我命來了”,胡亂掙扎了幾下,他明顯急了,叫道:“放我出去!”
聲音清脆嬌嫩,居然是個姑娘!
輕寒從暗處現(xiàn)身,手裡提著一把劍,步履緩慢地走過來,沒等走到近前就把劍拔出來了。月光照在他臉上,我從他眼裡看到了濃濃的殺意。
“慢著!”我心有餘悸,從蘇猩猩身後伸出腦袋,定定神,道,“捆了,本王要親自審問!”
輕寒依言上前將網(wǎng)撤了,抓住那女子,那女子還不肯束手就擒,一得了自由,立時對輕寒拳腳相加,輕寒也不含糊,一劍柄砸過去,那女子就吐血了。一大口血噴出去,人就老實(shí)了,“哎唷”“哎唷”叫著,被輕寒捆了個結(jié)實(shí),拎小雞似的抓著後領(lǐng)拎回了正廳。
老爹大約是氣我老是跟蘇猩猩黏在一起,冷落了他,兩天沒給我好臉色了,得了消息,他也去了前廳,卻仍舊陰著臉,賭氣不看我。
輕寒一把將那女子摜在地上,一絲憐香惜玉的心都沒有,隨後兜頭一盆冷水澆上去,拿那女子身上的白紗衣往她臉上使勁兒抹了好幾下,跟抹桌子似的。
我齜牙咧嘴地瞧著,心裡不由得直犯嘀咕:乖乖,這般粗魯,哪家姑娘能看上他啊!這要是我不操心他的終身大事,他還不得打光棍吶!
那女子本就被輕寒打到吐血了,又被澆了一盆冷水,頓時凍得哆哆嗦嗦的,牙關(guān)直打架。
“說吧,爲(wèi)什麼跟蹤本王?”我懶洋洋地靠坐在虎皮交椅裡,瞇著眼睛打量眼前的搗蛋鬼。
因著臉上塗了太厚的脂粉,我看不清她的膚色,但她的五官很小巧很秀氣,一雙眼睛很大很有神,眼珠子又黑又亮,骨碌碌亂轉(zhuǎn),嵌在巴掌大的小臉上,顯得又機(jī)靈又可愛。
“本王?你是王爺?”那小丫頭咳出兩口血沫子,大眼睛滴溜溜轉(zhuǎn)著將我從頭到腳打量好幾圈,才道,“誰跟蹤你了?自作多情!”
我被她一嗆,不由得有些尷尬,但她這年紀(jì),瞧著比我還小,又傷得厲害,也不與她計(jì)較,接著問道:“本王打獵時,你偷偷跟著,本王練功時,你躲在暗處暗算本王,還說沒跟蹤本王!”
小丫頭嘴一撇,小鼻子一皺,怒衝衝道:“誰叫你搶我郎哥哥的爹爹!要不是因爲(wèi)你,我郎哥哥又怎麼會被爹爹拋棄?”
……
我記得,蘇猩猩是無妻無妾,無兒無女的,那個“郎哥哥”的爹爹,不會是指蘇猩猩。
那就只能是……老爹?
我狐疑地看著老爹,抽著臉皮問道:“老爹,你……啥時候在外頭欠風(fēng)流債了?還拋棄了人家孃兒倆,害得你閨女讓人揍了好多次!”
老爹一頭霧水,怒瞪我一眼:“死丫頭,胡說八道!什麼風(fēng)流債,還拋棄人家孃兒倆!”
那小丫頭見我對著老爹說話,不由得瞪大了本就很大的眼睛,結(jié)結(jié)巴巴道:“你……誰是你爹?”
我指指老爹,撇撇嘴,道:“自然是長得俊的這個了!蘇猩猩長得跟頭大猩猩似的,頂多能生出只小猩猩,哪裡有福分生出本王這麼俊的女兒?”
小丫頭聞言,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目瞪口呆了好一會兒,突然垂頭喪氣地耷拉下腦袋,嘴裡唸唸有詞:“弄錯了?沒道理呀!這可怎麼辦?好丟臉啊!郎哥哥一定要怪我了!”
我無奈地打斷她:“小丫頭,這麼說,你是認(rèn)錯人了,所以無緣無故把本王揍了,是麼?”
小丫頭頭也不擡,委委屈屈地說道:“我以爲(wèi)你是郎哥哥爹爹的女兒,郎哥哥的爹爹拋棄了他們母子,我想替郎哥哥出口惡氣。我……對不起……”
我狐疑地看看蘇猩猩,這樣說,那個郎哥哥的爹爹,就是指蘇猩猩咯?
我示意輕寒放開她,拿了一條棉被讓她裹著禦寒,小丫頭這纔將事情的原委娓娓道來。
原來蘇猩猩年輕的時候曾經(jīng)救下了一個被人販子拐賣的西樑女子,那女子對蘇猩猩感恩戴德,以身相許。可惜那女子是官家小姐,後來家裡人找了來,倆人一個忠君愛國,一個迫於家族壓力,不得已分了手,後來那女子生了一個兒子,就是那個郎哥哥了。
我鄙視地瞪著蘇猩猩,嘖嘖連聲:“喂,蘇猩猩,你們家小猩猩報(bào)仇來了,你瞧,坑得本王遭了多大罪!我這是倒的哪門子黴啊我!”
小丫頭一臉歉然,不好意思地?fù)狭藫夏X袋,道:“那個……姐姐,對不起,我以爲(wèi)郎哥哥的爹爹又有了女兒,所以纔會打你的,我向你道歉。”
我揮揮手,道:“算了算了,反正你也比我傷得厲害,你回家吧。”
小丫頭憤憤地瞪著蘇猩猩,又道:“郎哥哥的孃親去世了,師父也去世了,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你真的不肯認(rèn)他嗎?”
蘇猩猩漲紅了一張黑臉,搓著手掌,顯得又激動又尷尬:“我……我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我有兒子……我……”
小丫頭哼了一聲,道:“我和郎哥哥就住在東城外的城隍廟,你要是想見郎哥哥,你就到城隍廟來,但是郎哥哥願不願意見你,我就不知道了。”
說罷,小丫頭耷拉下腦袋,捂著胸口悶咳了幾聲,輕聲嘟噥:“我知道郎哥哥很想找到爹爹,可是他又不肯來,唉!”
小丫頭說罷就走了,我向輕寒遞了個眼色,他微微點(diǎn)頭,算是迴應(yīng)。
搗蛋鬼一事,就此終結(jié),扒出來蘇猩猩年輕時候的一段風(fēng)流韻事,足夠我笑話他好幾天了,這麼一想,後腦勺上那個大疙瘩也就不怎麼疼了。
老爹送我回房,一路上悶不吭聲,進(jìn)了屋門,他就開始撇著嘴指責(zé):“你瞧,人家沒有爹爹的,心裡想著要見爹爹,你這有爹爹的,卻放著自己爹爹不陪,天天去陪別人家爹爹!你說,你到底姓啥?你到底是誰家閨女?”
……
能消停會兒不?
我無語地看著老爹,老爹眼裡的委屈越發(fā)盛了,瞧得我心裡酸溜溜的很不是滋味。我輕嘆一聲,抱住老爹的手臂撒嬌:“老爹~你說我姓啥?你說我是誰家閨女?我韶華那可是敬安王韶光的心頭肉掌中寶,這可是天下皆知的事情!老爹~我最愛你了!我發(fā)誓以後成了親,我也一定把你放在夫君前頭!”
老爹這才轉(zhuǎn)嗔爲(wèi)喜,伸出一根手指刮我的臉:“羞不羞?還沒及笄的丫頭,就想著夫君了!”
我嘿嘿一笑,不理會老爹的打趣,只管抱著他的胳膊膩歪。
沒膩歪完,門就讓人咚咚咚地敲得震天響。
老爹一擰眉頭,就要斥責(zé),我連忙攔住了。不用說,必然是蘇猩猩無疑!不論怎麼說,這一次他沒直接踹門,我已經(jīng)很欣慰了。
蘇猩猩一進(jìn)來,不顧老爹陰沉沉的臉色,搓著手掌,興奮地語無倫次:“小丫頭……啊……不,襄王爺……明兒個能勞煩您老人家陪我去一趟城隍廟不?我……我想看看我兒子!”
他去見兒子,關(guān)我什麼事兒?我既不是他媳婦兒,又不是他閨女兒,更不是他兒媳婦兒,我爲(wèi)什麼要去?
但不知爲(wèi)何,一接觸到他那可憐巴巴、滿含期待的眼神,我頓時整個人都軟了,不由自主地點(diǎn)點(diǎn)頭應(yīng)下了。
蘇猩猩歡呼一聲,一溜煙跑了。
回過頭來,正對上老爹哀怨的眼神,那般血淚控訴,瞧得我都想哭了。
我連忙安慰老爹,擺事實(shí)講道理,跟他說明蘇猩猩的可憐可悲可嘆可恨,最終憑著三寸不爛之舌,說服得老爹——跟我一起去了!
其實(shí)我也很好奇,蘇猩猩那樣五大三粗,跟隨便長著玩兒似的,怎麼會有姑娘瞧得上他?還是個官家小姐!別是個醜八怪,根本嫁不出去,所以才藉著報(bào)恩以身相許吧!
次日天矇矇亮,不等蘇猩猩來催,我自己就手腳麻利地爬起來了,緊趕著去將老爹也從熱被窩裡扒拉出來,拖上輕寒,胡亂塞了兩塊點(diǎn)心,興沖沖地跟著蘇猩猩找小猩猩去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