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釋完，我就不再說話了，該說的我都說了，這種事情，信與不信，本就只在人心。
黎錚沉默了很久，才緩緩問道：“你覺得朕會信麼？”
都這樣問了，肯定是不信了。雖說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我卻還是感到很難受，心口揪著疼，胃裡也隱隱開始翻騰。但剛纔那一陣猛吐，能吐的都吐了，這會兒只覺得嘴裡發酸，一個勁兒地冒酸水，吐了一口又一口，整個人都酸了。
我彎著身子，一手扶著門，一手撐著地，吐得哇哇的，黎錚鬆鬆地抱著我，一手在我後背上又是捋又是拍，好不容易等我平靜下來了，他居然又說了一句讓我想直接吐他一臉的話。
“華子以爲，朕會信麼？”
“既然不信，又何必如此不依不饒？”我冷笑著回道，“你能對我做的事，旁人自然也能做，我既然反抗不了你，那麼反抗不了他，也是理所當然的。再者，你與我不過是君臣而已，爲人臣子的，講究的是忠心，可沒說要守身。你與我無名無分，我便是嫁與他人，又與你何干？”
啊呸！再氣也不能說這話啊！我這臭嘴！
等我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的時候，已經徹底完了，該說的不該說的我都說了個一清二楚。說出去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那是想收也收不回來的。
完蛋了！黎錚本就不信，天知道他是如何耐著性子聽我解釋的，我居然還不知死活地火上澆油，說這種自取滅亡的話！
韶華啊韶華，人都說一孕傻三年，我這纔剛剛懷上，怎麼腦子就不靈光了呢？
黎錚果然如我所料，狠狠地將我抓起來，一手掐著脖領子，一手掐著腰間衣衫，橫著將我拎了起來，大步流星的，也不知是往哪兒走。
我剛剛升起一個“不好！這貨要摔死我”的念頭，他就把我丟在牀上了，夏日的牀榻上鋪的都是細篾竹蓆，他這麼一丟，我的屁股險些被砸扁。
“該死的！你竟如此不信朕麼？”話音未落，那廝欺身而上，狠狠地壓住我，在黑暗中猛力攫住我的脣。
我剛吐過啊喂！很噁心的！
一個念頭沒轉過來，噁心感再次上涌，這一次，我很給面子地吐了他一嘴。
黎錚立即擡頭，狠狠地“呸呸”了好幾聲，才惡聲惡氣地說：“韶華，你故意的！”
我是故意的，可我那不是被他氣急了麼？
“爲什麼不信朕？華子，朕就那麼不值得你信任麼？”黎錚突然平躺在我身邊，沒抱我，只是安安靜靜地躺著，語氣裡滿含悲傷。
啥玩意兒？
不是他不信我麼？
怎麼變成我不信他了？
黎錚長長地嘆了一聲，黯然道：“其實朕心裡很清楚，你不會從了楚炎的，你雖然表面貪生怕死，實則內心剛烈倔強。當初朕強要了你，你之所以沒有當即尋死，完全是因爲顧慮著敬安王府滿門的性命。可是楚炎手裡沒有籌碼，如果他敢強迫你，你一定會
死。”
……
這倒是實話，楚炎之所以沒有狠下心來強迫我，多半也是因爲這個原因。
“即便楚炎使了下作手段得到你，事後你也一定會自盡。你現在還活著，就是最好的證明，楚炎並沒有碰你，孩子是朕的。”黎錚淡淡地說，手臂規規矩矩地貼著他自個兒的身子，連碰都沒碰我。
老實說，我並不是什麼三貞九烈的女子，什麼都沒有性命重要，如果我不是黎錚的女人，那麼楚炎強佔了我，我一樣會活得好好的。
但黎錚要我，我就決不能讓別人碰了我。他畢竟是天子，如果我失身於別的男人，他就算不殺了我，也會拿我的家人開刀。
只是這一層卻是不能讓黎錚知道的，我與他畢竟不是普通的愛侶，我們之間，還有君臣之分。
“皇上既然知道我是清白的，爲什麼還要我解釋？還要懷疑我？”我呆呆地問，想不通黎錚爲什麼要如此作弄我。
黎錚苦笑道：“朕足夠信你，可是華子，你並不信朕。”
在這件事上，我的確沒有信任他。連瓊姿這個局外人都一口咬定我失身於楚炎，還懷了他的孽種，黎錚作爲我的男人，又怎麼會相信我呢？
“華子，在你內心深處，並不是完全相信朕、完全依賴朕的吧？你並沒有將朕徹徹底底當做你的夫君，在夫君之前，你還是先將朕當做皇上，當做主子的吧！”黎錚的聲音聽來很苦，就像難以下嚥的安胎藥似的。
“皇上就是皇上，天地君親師，皇上是僅次於天地的神聖，華子不敢僭越。”我低眉順眼地說。
其實我內心的真正想法是，你大爺的，坑我那麼多年，百般欺壓，千般蹂躪，萬般摧殘，時時刻刻拿君主的身份來碾壓我，這會兒跟我講什麼夫君？！黎錚這廝，絕對是腦子被驢踢了，否則就是楚炎的人下手太重，把他的腦子打壞了！
黎錚握住我的手，緊了緊，肅然道：“朕說過，朕是天下人的皇上，可朕，只是你一個人的錚哥哥。”
屁話！通通是屁話！
坑我抄經書的人是誰？沒收我貪污所得的人是誰？關我暗房的人又是誰？
我這人天生比別人多了一把賤骨頭，黎錚這廝一、柔情蜜意，我立馬就開始得意忘形了。一想到他明明信我，卻故意咄咄逼人害我傷心，我就冷哼一聲，傲嬌地一轉身，面朝牀裡，背對著他不做聲。
黎錚鬆開我的手，長聲嘆道：“華子，朕的話，你還是沒有聽進去。”
我翻著白眼說：“我要怎麼聽進去？皇上張口一個‘朕’，閉口一個‘皮癢了’，時時刻刻在拿皇權壓制我，要我如何當你是我一個人的錚哥哥？？”
黎錚再次沉默，漆黑的夜裡再一次沉寂起來。
我心裡撲通撲通直跳，剛纔那句話僭越了，在黎錚還怒氣衝衝的當兒，拂他的逆鱗，這是一種很愚蠢的行爲。
黎錚又嘆一聲，回身抱住我，無奈道：“華
子，‘朕’在你面前，只不過是一個很普通的自稱而已，與在那些大臣們面前是不一樣的。”
“龍有逆鱗，觸者必死，我可還沒忘了皇上這句話！”我撇著嘴說，話音沒落，我就想找根縫衣針把嘴巴縫起來。
該死的，今晚到底是怎麼了？怎麼總是說不合宜的話？
黎錚掰過我的身子，讓我面朝他，認真地說：“華子，朕以皇上的身份，對你下最後一道旨意，從今以後，朕要你全心全意信任朕，依賴朕，只當朕是你的夫君。”
我怔了怔，有些失神，黎錚這是要我完全拋卻君臣之道，只與他講夫妻情分麼？
“皇上的意思就是，以後我不再是臣子，你也不再是皇上，你我就是一對尋常夫妻？”我呆呆地問，有些不可置信。
他不是很憤怒嗎？不是應該掐死我嗎？怎麼突然就變成這個樣子了？這畫風轉得也未免太快了吧？
黎錚捧起我的臉，深情款款道：“華子難道不知道麼，朕只願與你做一對尋常夫妻。這些年來，之所以讓你入朝爲官，沉浮於前朝後宮，就是爲了讓你鍛煉出足以自保的智謀與手段。”
嘖嘖，坑我還有理了！還要不要臉了？
“但是沒想到，華子這般悍妒，居然不許朕納妃，想朕堂堂一國之君，居然只能守著你一個女人過日子，想想，這日子過著，可真夠沒勁的！”黎錚長嘆一聲，似真似假，半真半假。
我冷聲道：“嫌無趣是麼？那好辦啊，皇上娶別人也就是了，我相信，天底下願意嫁給皇上的女人多得是，皇上不愁討不到老婆。”
黎錚抱住我，淡笑道：“可是朕就喜歡華子，除了華子，朕誰都不要！”
我挑挑眉，先欺負我，等我痛哭流涕的時候，再來安慰，打個巴掌給顆甜棗，黎錚莫不是真拿我當三歲小孩兒了吧？
“皇上當真只願與我做一對尋常夫妻麼？”我似笑非笑地問。
黎錚信誓旦旦：“此心天地可鑑！”
“好吧，我信你。”我展顏一笑，狠狠踹了黎錚一腳，“既然這樣，你這個月就別想睡牀了，給我打地鋪去！”
“爲什麼？”黎錚不解地問，我猜他現在一定一臉懵然。
我臉一揚，雖然不知道他能不能看清我的表情，還是擺出一副張狂樣兒，不可一世地說：“我樂意！”
黎錚沉默片刻，才悻悻地說：“朕收回方纔的話，還是不要與你做一對尋常夫妻了，否則以後的日子沒發過。”
我嘴一咧，得意洋洋：“晚了，我已經接了最後一道聖旨，接下來的命令都不作數了！”
黎錚愕然，愣了許久，才呆呆地說：“聖人有云，夫爲妻綱，你得凡事聽我的，不能對我大呼小叫，更不能讓我打地鋪。”
“聖人還有云，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我是女子，肚子裡的是小人，你聽是不聽？”我越發得意，輕輕地拍了拍肚子，一挺腰身，證明我是有靠山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