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裕渝這一嚎,除了周容浚父女不所爲(wèi)動，屋內(nèi)僕從,便連濟(jì)寧法師也是愣了一下。
“母后……”周浴渝把眼淚鼻涕都擦到了他母親的身上,哭得格外傷心。
周容浚這時已經(jīng)停了嘴裡的喊叫,把嘴狠狠地咬上了柳貞吉那沒瘦多少肉的臉。
所以,當(dāng)柳王妃緩緩睜開眼的時候，眼睛裡是近在眼前的她的丈夫,另外他的嘴裡,還在叨著她的肉。
柳王妃很是不解,眨了一下眼，又眨了一下眼，隨即，她想她還是再睡會的好。
想著她就閉上了眼。
“母妃……”在周辰安無聲的一聲喊叫後，是小世子另一聲驚天動地的大喊，“母妃……”
“貞……貞……”周容浚抱著人，反而傻了，連連張口，卻連人的名字也叫不出。
他措手無策地往人堆裡找人，從最前面找到長殳，他朝長殳緊張地看去，長殳看得心酸，點頭輕聲道，“王爺，您沒錯，王妃剛睜眼了。”
周容浚看了看懷裡的人，再看向長殳。
“母妃……”小世子還在嚎，還在往他母妃身上擦他的眼淚鼻涕，這讓柳貞吉越發(fā)的不想再睜開眼。
“王妃，”長殳抱過小世子，低頭朝那牀上在鼻翼不斷抽縮的王爺懷裡的王妃娘娘輕聲道，“您醒來了啊？醒來就再睜睜眼吧，老奴知道您睡疲了沒力氣，但您若是醒來了，就睜睜眼，讓我們知道您醒來了可好？”
長殳就是會說話。
怎麼他就沒學(xué)會長殳這點長處呢？
爲(wèi)難長殳帶他長這麼大。
衝著長殳，柳貞吉再睜開了眼。
這一次，她這睜眼，讓內(nèi)殿的宋濤及奴婢僕從等喜極而泣，都下意識就跪地，“王妃福壽雙全，謝天謝地，王妃總算醒了。”
他們喊得很是歡天喜地，柳貞吉眼裡卻只有那低著頭，怔然愣著看她的男人。
她下意伸出雙手，抱住了懷裡的女兒，朝他小聲道，“你別咬我，我肉又不多，還不知道洗臉沒有。”
周容浚一聽，慢慢鬆開他的手，下地穿了鞋，大步而去，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
不多時，蘇公公讓人來報，說王爺去校場劈柴去了。
長殳看著由梨雲(yún)領(lǐng)著人伺候的柳貞吉道，“這不高興了劈柴，高興了也劈柴，唉。”
柳貞吉心有慼慼然點頭，又抱緊了懷裡的小女兒。
“不過，王爺有天天給您洗臉。”長殳又道。
柳貞吉不由瞪了偏心周容浚的人一眼，爾後又宛爾一笑。
她沒什麼力氣，等丫環(huán)給她梳洗過一遍後，她朝她們露了個大大的笑。
梨雲(yún)，鏡花，水月，如花都圍著她，見到她的笑，四個丫環(huán)鼻間皆因酸楚痠疼得要命，善感一些的如花更是沒留住眼圈裡的淚，把淚掉了下來。
“小姐……”如花跪了下來，抱著坐在妝凳上的王妃的腿哭。
“好了，別哭髒王妃的衣裳。”梨雲(yún)忙過來拉她，儘管她眼睛裡也含著熱淚。
“小姐，王爺這些日子對我們很好……”鏡花這時靠近柳貞吉的耳朵，輕輕地道，“您昏迷的事，府裡的人又全查過了一遍，但王爺還信我們，讓我們照顧您……”
說到這，鏡花也是別過臉，拿帕子拭了拭眼角。
“我知道了，”柳貞吉微笑道，“你們很好。”
“王妃，小郡主讓我來抱吧。”水月也是擦了淚，勉強(qiáng)笑道，朝柳貞吉伸手。
“我抱一會。”柳貞吉抱著懷裡的女兒不撒手。
小世子被長殳抱在一邊看著，委屈地啃著手指頭，重重地抽了擔(dān)鼻子。
柳貞吉看向了他。
“長殳，你把小世子洗好臉，換好衣裳，換回牀上去，我想讓他陪我躺一會，小世子，你陪母妃在被窩裡說會兒好，可好？”
周裕渝不在乎地哼了一聲，鼻子裡因此吹出了一個大大的鼻涕泡，只聽他滿不在乎地道，“要得嘍。”
“王爺，”長殳很快找到了周容浚，“王妃讓您回去。”
周容浚渾身的大汗，聽到這話也沒說什麼，把劍扔給長殳，回去去水池那邊很快洗了一下，就進(jìn)了寢宮。
柳貞吉剛送走萬皇后，把小世子哄睡，正奄奄一息地躺在牀上，聽到動靜，她睜開了眼，看到他大步，恍如天神一般走到了她的跟前。
“有事？”他坐在牀邊，頭髮的水滴在了她的臉上。
他連忙七手八腳慌忙地替她擦，柳貞吉笑了起來。
“怎麼還抱著辰安？”周容浚視而不見她的笑，反而看向了她懷中的女兒。
“不敢放，怕得慌……”聽他提起女兒，柳貞吉的臉色更蒼白了起來，她看著丈夫，輕聲道，“我聽說你給辰安找了個法師護(hù)神，就是之前在我們內(nèi)殿裡的那個？”
“是，法號濟(jì)寧，怎麼了？”長殳忙過來給他擦了下頭髮，周容浚覺得不再掉水後，就讓長殳退了下去，眼睛一動不動貪婪地看著她的眼睛。
哪怕這雙眼睛不像之前那樣明亮，但還是他見過的最好看的眼睛。
“叫他進(jìn)來，我想問他幾句話。”
周容浚摸了摸她的臉，啞著嗓子答非所問，“你用了蔘湯了？”
“用了，你讓廚房爲(wèi)我弄？”柳貞吉偏過頭，用嘴脣碰了碰附在臉上的手掌。
“嗯。”周容浚淡淡道，隨即轉(zhuǎn)頭，朝長殳道，“叫濟(jì)寧法師過來。”
長殳憂慮地看了眼趴在王妃懷裡不聲不響的小郡主，帶著十二分的憂心，下去沒叫人，而是親自去請濟(jì)寧法師去了。
濟(jì)寧到後，含了聲佛號，朝周容浚與柳貞吉躬了下腰。
周文帝重佛，僧侶地位高，濟(jì)寧又是經(jīng)文帝親認(rèn)點墨過的法師，見到西北王與西北王王妃行躬禮，這禮也說得過去。
自濟(jì)寧一進(jìn)內(nèi)殿，柳貞吉就一直動也不動看著濟(jì)寧，直到濟(jì)寧行過禮，她朝他笑了笑，“您是濟(jì)寧法師？”
王妃用了尊稱，濟(jì)寧忙又低腰，“不敢。”
柳貞吉笑了笑，又道，“你知道我們家小郡主通靈之事？”
濟(jì)寧這次點了頭，“小郡主靈慧極高。”
“那，有損壽元嗎？”柳貞吉問了她醒來後一直想問的話。
她的話，讓周容浚極快地從他們相牽的手上移到了濟(jì)寧臉上。
濟(jì)寧沉默不語。
“我在睡著的時候，耳邊一直都在聽辰安在喊我母妃……”柳貞吉別過臉，把母女挨著的頭挨近了他的腰側(cè)，擡頭與他道，“她只是個小女孩，獅王哥哥，我不想她把我叫醒後，我們的女兒卻……”
說著，她止住了聲音，不想再往下說。
如果說她睡著的時候，籠罩她全身上下的氣息是黑色的，那麼，她女兒現(xiàn)在身上的，則是灰色的。
辰安一聲接一聲地喊著她，之後，才讓她能聽到丈夫與裕渝的說話，辰安喊她一聲，女兒身上的顏色就要灰一分……
“辰安。”周容浚叫了周辰安一下。
周辰安懶懶地看了父親一眼，朝父親伸出了雙手。
周容浚抱起了她。
柳貞吉眼裡卻流出了淚來，她流著眼淚看向濟(jì)寧，“她叫醒我後，她連再叫我一聲的力氣也沒有了，她四肢都是軟的，大師，您知道這是什麼情況嗎？”
濟(jì)寧聽了盤坐在地，又唸了一聲佛號，垂頭道，“王妃是想，您有一半，是小郡主使了自己的力，把您拉回來的？”
“莫不成，不是如此？”
濟(jì)寧沒說話。
“獅王哥哥……”柳貞吉緊緊抓住周容浚的袖子，閉了眼睛從喉嚨裡擠出話道，“你沒發(fā)現(xiàn)，辰安不過兩歲來歲的人，卻比裕渝……”
“辰安沒事。”周容浚突然打斷了她的話，淡淡地道，“你沒事，她也沒事，法師，你現(xiàn)在坐在本王的面前，想來，是有法子安我小郡主的神了？”
濟(jì)寧擡眼看了周容浚一眼，嘴裡飛快地念起了話。
他速度太快，快得讓人聽不清他在說什麼。
蘇公公尖起耳朵聽，也沒聽出什麼事。
周容浚抱著女兒看著他，也沒再出聲。
好一會後，濟(jì)寧止了嘴裡的念語，擡頭看向周容浚。
周容浚朝他略揚(yáng)起了下巴……
“貧僧是有一個法子……”濟(jì)寧淡道，“不過，在行法之前，貧僧還有一樁世俗債沒有了結(jié)，世俗緣不能斷，貧僧不能施法。”
“本王幫你了。”
濟(jì)寧看著周容浚不動。
“你的世俗債，就是你俗家的族羣？”周容浚能找濟(jì)寧來，就代表他比誰都要了解這個和尚的底細(xì)。
濟(jì)寧這次沒有避諱，點了頭。
“我會保你黷北齊家半世強(qiáng)盛。”
“謝王爺。”以他緣化已孽，濟(jì)寧也就知道，他與世俗的緣，也是了了。
“王爺……”極其知道周容浚的柳貞吉突然心裡叫了聲不好，緊緊地抓住了他的手。
“沒事，就算有事，也是我周朝四皇子的事，有什麼事，老天爺衝著我來就是……”周容浚低下頭，憐愛地看著懷中嬌弱的小女兒，“父王不會讓你有事，就如不會讓你母妃有事一般，你也是我心中的心頭寶，哪怕天打雷劈，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