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貼？”
這個名稱，倒是讓胡麻都迷糊了一下子：“這是什麼鬼？”
“嘿嘿，人家鐵門嚴(yán)家，可不是好相與的。”
老算盤聞言，便不由得笑了起來，道：“你當(dāng)走鬼大捉刀送去了買命錢，是件小事？”
“如今瞧著，嚴(yán)家可是一點也沒打算給你面子，已經(jīng)廣邀江湖同道，前往瓜州府城去，要好好跟你們走鬼胡家說道說道。”
“既是廣邀天下英雄，那這貼子自然便是英雄貼了，當(dāng)然請過去的人究竟是什麼樣的且不說，願意幫襯著鐵門嚴(yán)家就好，老實說，連我老人家，都是都可以去混頓飯的。”
“……”
胡麻倒有些驚訝：“這麼多不給胡家面子的？”
“沒人敢不給胡家面子。”
老算盤道：“但可不是人人都知道這個鎮(zhèn)祟胡家的名頭。”
“十姓向來都是不肯拋頭露面，藏得極深，但也因爲(wèi)十姓藏的太好了，別說百姓與江湖草莽，就連普通門道里的人都有很多不知道十姓的存在。”
“再說了，便是知道胡家名頭的，也多半知道胡家如今的窘迫，若說主動過來招惹，少，但你們?nèi)フ腥橇藙e人的話……”
“……人家也怕是不情願給你面子。”
“而鐵門嚴(yán)家，底子厚，名聲大，門道高手，山野精怪，世家貴人，多少奔著他們臉面的呢？”
“……”
“別人不知道，那鐵門嚴(yán)家自是知道的，連贖身錢都送過來了。”
胡麻聞言，卻是笑了一聲，道：“非但敢護著還要搞這等事勢，有些膽量啊！”
“那可不僅僅是膽量小……”
老算盤眼睛瞇了一下，嚴(yán)肅道：“七世官身，豪門世族，皇帝在時，那是鐵打的世家，來上任的府官都要先到嚴(yán)家拜會，放眼江湖，哪個敢正眼瞧他？”
“皇帝沒了，人家卻比之前更厲害了，瓜州新近出了位草莽，號稱鐵檻王，手底下兵馬四五萬，那就是人家瓜州三大家暗中扶起來的。”
“瓜州有府君供奉，那也是人家嚴(yán)家燒的香火。”
“再退一步講，就連那府衙裡的官吏衙差，都是人家發(fā)糧養(yǎng)著。”
“你真當(dāng)那是瓜州呢？那是一個小朝廷！”
“老實說，這也就是那鐵檻王如今還只是一個草頭王，沒有膽子登基稱皇帝，如果到了那一步，一道聖旨下來，瓜州那邊的鬼神都可以不奉鎮(zhèn)祟胡家的令，視鎮(zhèn)祟府於無物了！”
“……”
胡麻皺了皺眉頭，初時覺得奇怪，但很快又明白了。
如今的鎮(zhèn)祟府獨一無二，聲勢終天，不受皇命挾制，但若真有新皇帝出來，一道聖旨下來，破山伐廟，百姓歸心到時候，鎮(zhèn)祟府也確實就會失了根基。
這老算盤如今看似在說瓜州，似乎也是在借這機會，給自己提上一個醒呢。
“這還只是官面。”
老算盤見胡麻像是聽進去了，便得意洋洋，端起了烏雅給胡麻奉上來的茶盞，喝了一口，道：“再說江湖上，人家鐵門嚴(yán)家可也不是好欺負(fù)的。”
“不說那瓜州府城當(dāng)?shù)氐拈T道高人，都多與嚴(yán)家有往來，欠著人臉情面，就只說那一命館的大掌櫃，也是人家嚴(yán)家的女婿啊……”
“這一命館，你可別小瞧，與北邊的草心堂齊名，乃是司命門道里的兩大傳承。”
“天下郎中，多與其有牽扯，早先一命館與草心堂曾奪這司命門道說理大堂官的位子，草心堂可是敗在人家裡手裡的。”
“也是因爲(wèi)草心堂做不了大堂官，便不肯在人手底下做小堂官，這才成了如今這副不擔(dān)門道官身的模樣，由此，你也可以瞧出這一命館的本事了吧？”
“……”
胡麻並沒有太聽出來，略略皺起了眉頭。
而老算盤卻忙道：“每一個門道都莫小瞧，司命門道里的人，或許害人的法子少點……但伱也別真的以爲(wèi)少……可重要的是，人家哪一個不是交遊廣闊，各門道里的朋友都有？”
“如今正是那位嚴(yán)家好女婿，一命館大掌櫃出面，才請去了那麼多江湖高人呢！”
“如今的瓜州，可以說是最熱鬧的時候，你就這麼孤伶伶的，過去殺人？”
“……”
“唉……”
他邊說，邊搖了搖頭，道：“無論門道，還是江湖，其實說破了都是一個道理，花花轎子衆(zhòng)人擡纔是好事，咱也不知道你們胡……胡家那位貴人，怎麼想的。”
“鎮(zhèn)祟府出世，多大的風(fēng)光，正是該借這個機會與各世家豪門交好的時候嘛，怎麼偏就一下子搞得這麼僵了？”
“你看看其他九姓，平時有幾個到江湖上行走的？爲(wèi)啥還能到處都是耳目？”
“說白了，附庸的附庸，可不是你的附庸，十姓離江湖太遠，小事靠了堂官調(diào)停，根子卻是靠了這些豪門世家的支持，才能立足呢！”
“……”
望著他似有深意的臉，胡麻也是微微頓了一下，才笑了一聲，道：“貴人怎麼想的，咱可不知道，也不打聽，只知道跟在這位貴人身邊，有肉吃！”
“如今既是做了捉刀，那便老老實實殺人，別的一概不理。”
“……”
老算盤本有些勸他回頭的道理，聽了他這話，便知道自己剛剛白說了，嘆了一聲，道：“真就只顧著眼前這點子事啊？”
“有肉吃自然是好的，但也得看這肉裡是不是有刀子呢……”“鎮(zhèn)祟胡家，那是沒人敢惹，但鎮(zhèn)祟胡家的四大堂官，如今卻是已經(jīng)傳開了，聽著跟個笑話也似。”
“我只提醒你，到了瓜州之後，不見得有人會賣你這走鬼大捉刀的面子，甚至說，萬一真的發(fā)生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事，你這走鬼大捉刀，死在了瓜州，也不是沒可能……”
“……”
胡麻默默想了一會，點了點頭，倒是想到了什麼，向著老算盤道：“其實我這趟回來，本是有件別的事想要請教老哥，沒想到聊到了這個。”
“但話趕話說到了這裡，老哥你走南闖北，江湖經(jīng)驗多，規(guī)矩也懂，瓜州這番公幹，不如勞你大駕，陪著我過去走一遭兒，如何？”
“啊？”
老算盤聽了頓時一驚：“我正勸你出了這趟渾水，你倒要拉我下來？”
“不去！”
“……”
胡麻也不說別的什麼，只是笑嘻嘻的道：“咱也說了，跟著咱家貴人，有肉吃！”
“你若願意去，我給你這個數(shù)！”
“……”
說著比了一個“二”字。
老算盤嗤之以鼻：“二十顆血食丸，算個啥？”
胡麻笑而不語，老算盤臉色便有點變化了：“難道是二十斤血食？”
“二百斤！”
差一點就要說兩千斤了，但見老算盤格局也不大，胡麻便又減了個零，笑瞇瞇的看著他。
“我天……”
老算盤臉色複雜，嘴脣囁嚅著，似乎想要拉扯一番，但硬是說不出拉扯的話來，末了只是忽然表情一狠，道：“先說好，我老人家可不動手殺人。”
“有資格動手的起碼也是咱鎮(zhèn)祟府小捉刀，你哪有資格？”
胡麻看了他一眼，笑道：“只是見你明白事理，所以想問問你的建議而已。”
老算盤道：“問我怎麼才能殺他？”
“不。”
胡麻搖了搖頭，道：“那行子是一定會死的，從它拒絕受招的那一刻，就定下了。”
“我只是要問你該如何，才能讓他死的合適。”
“……”
這樣一句意外的話，倒讓老算盤沉默了一下，深深看了胡麻一眼，放下了手裡的茶碗。
道：“你倒確實開始上道了。”
“老實說，剛纔我雖然在勸你，但其實也知道勸不住，買命錢你已經(jīng)給了，雖然只是一枚銅錢，但那也等於是立了規(guī)矩，而既然立了規(guī)矩，那你也只能照了這江湖規(guī)矩來。”
“……”
胡麻皺了皺眉頭：“江湖規(guī)矩？”
之前他給那枚銅錢，也只是聽說過江湖上有類似的說法，出出氣，並不瞭解。
“是。”
老算盤道：“在此之前，你需得明白一個道理。”
“不管是你捉刀大堂官也好，說理大堂官也好，稱呼裡雖然有個官字，但並不是真正的官，說起來，十姓門下的四大堂官，都只是江湖人，只是鎮(zhèn)祟胡家有鎮(zhèn)祟府在，顯得有些不同而已。”
“但歸根結(jié)底，行事仍要按江湖的規(guī)矩來，否則就算你殺了人，也不能服衆(zhòng)。”
“到了鎮(zhèn)祟胡家這層面，若是不能服衆(zhòng)，起到震懾四方，立下規(guī)矩的作用，那殺人根本毫無用處。”
“……”
“在理！”
聽了老算盤這番話胡麻倒是一下子抖擻了精神，只覺這話說到了自己心坎裡。也是聽到了這句話，才確定老算盤是真的在替自己考慮呢！
認(rèn)認(rèn)真真的起身，向老算盤揖了半禮，笑道：“那就要請老哥好好教我了。”
“咱這走鬼門道大捉刀，如今還是頭一回領(lǐng)了本家的令去外地殺人，怎麼才能殺得漂亮？”
“……”
“好說，好說……”
老算盤聽著，喜的眼睛都瞇了起來：“其實咱本來就打著要幫你的，畢竟是自家兄弟，你還非要給咱這二百斤血食，你看……”
“……反正不管怎樣，這個血食肯定算數(shù)的對吧？”
“……”
胡麻也笑著道：“那是當(dāng)然，你就放心吧！”
心裡相當(dāng)坦蕩：一口唾沫一個釘，答應(yīng)給你的血食當(dāng)然要算數(shù)了，給你的血食不算數(shù)的話，那你欠我的血食又怎麼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