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山坡下，有泉水從石縫裡汩汩流了出來，插上一端削尖的竹筒，便能將水接進(jìn)桶裡。

別人挑水，都是一個(gè)扁擔(dān)，兩隻桶，灌滿了走的飛快。

胡麻與周大同這對臥龍鳳雛，卻只是接滿了兩隻桶，然後扁擔(dān)穿了過來擡著。

晃晃悠悠到了莊子裡，那崔蠍兒正指使著幾個(gè)輪值的幹雜活，過來一看，他們兩人打來的水倒進(jìn)去，還不到一缸水的三分之一，便冷起了面孔，喝令他們再過去打幾桶過來。

什麼時(shí)候這缸水滿了，什麼時(shí)候休息。

等這兩人怏怏離了莊子，便又叫過了旁邊的少年：“莊前的菜地也該澆水了?！?

“把這些水打了，去澆一澆菜。”

“……”

被叫過來的幾個(gè)少年，都面面相覷，平時(shí)澆冬蘿蔔，那是所有人一起幹的活呀。

看出了崔蠍兒是有意整那兩個(gè)，便訕訕的道：“蠍兒哥，你幹嘛跟他們兩個(gè)過不去呀?！?

“一個(gè)是族長家的，一個(gè)是婆婆家的……”

“……”

“呵……”

崔蠍兒冷笑：“那又怎麼樣？在二爺這裡，靠的是本事。”

“我就是看不慣他們兩個(gè)的懶散樣子，吃的好，用的好，偏又不下功夫，既然這樣，那血食還不如省下來給我們?！?

幾個(gè)少年見狀，便都不說話了。

而當(dāng)胡麻與周大同兩個(gè)，擡了第二趟水上來，一看水缸居然空了，便明白了什麼。

周大同在莊子裡不敢說話，出來了才道：“太欺負(fù)人了！”

“不行往桶裡撒泡尿，讓他使勁喝！”

“……”

胡麻倒是唬了一跳，忙道：“平時(shí)你吃水不是從這缸裡舀的？別跟自己過不去??！”

“那咋辦？”

周大同窩火著，道：“捶不過他啊……”

“人家是硬底子功夫，上次我抄了傢伙，還是被他揍的跪下叫蠍兒哥……”

“……”

“我肯定不會……”

胡麻看著呆頭呆腦的周大同，心裡想著，但一番思索，心裡竟也沒有什麼把握。

自己拳腳基本上沒練過，火爐子進(jìn)境倒不慢，但那是辟邪驅(qū)鬼的，打人專業(yè)不對口。

正琢磨著，不遠(yuǎn)處紅影一閃，胡麻心裡頓時(shí)有了主意。

豎著扁擔(dān)站下，向周大同道：“你先去把水接滿了，我有點(diǎn)事。”

周大同點(diǎn)點(diǎn)頭，拎著兩個(gè)大桶去接水了。

胡麻則轉(zhuǎn)過身來，向旁邊的荒草叢裡說道：“出來吧，小紅棠?！?

一陣陰風(fēng)拂過，分開了荒草，就見坡上一塊歪歪斜斜的石碑後面，小紅棠拎著蒙了紅布的籃子伸出了腦袋。

這段時(shí)間一直都是她負(fù)責(zé)給胡麻送飯，胡麻怕引起別人的關(guān)注，也都習(xí)慣了在莊子外面吃，便往山坡上一坐，打開了籃子，吃著裡面的肉。

“婆婆在忙什麼？”

他邊吃邊有些好奇的道：“最近一直沒見她過來?！?

“找人呢……”

小紅棠抱著石碑在那裡玩耍，道：“已經(jīng)找到了，又跑了，婆婆便又去找了?！?

“這麼大把年紀(jì)，又要幫著我割太歲，又要做著這些事……”

胡麻心底，有些複雜滋味。

低呼了口氣，才又道：“崔家姑娘有個(gè)叫崔蛾的，你知道不？”

“小紅棠知道，被山神老爺娶走啦！”

“……”

胡麻心裡微動，

追問道：“真是山神老爺娶走的？我怎麼聽說崔家人不是很滿意？”

“那不能怪婆婆！”

小紅棠聞言氣鼓鼓的，騎在了石碑上道：“崔家進(jìn)林子裡砍樹，撿了一塊金稞子，那是山神老爺下的聘禮，誰家撿了，誰家就要嫁女兒，婆婆跟崔家說了，近期撿了什麼東西都要還回去，但崔家卻偷藏起來一小塊沒還，所以崔家的蛾姐姐半夜裡就被山神給帶走啦?！?

“但婆婆說崔家有撿的東西沒還，崔家不認(rèn)，還罵婆婆胡說。”

“……”

“是這樣？”

胡麻聽著，微微皺眉，道：“那山神老爺呢？”

“被婆婆驅(qū)走了?！?

小紅棠道：“那是外來的邪祟，婆婆見它害了命，就不讓它呆在這裡，後來婆婆還唸叨了好幾次，她應(yīng)該一開始就下死手的，不然崔蛾姐姐也不至於被那個(gè)行子給害死了……”

“難怪寨子裡的人沒聽過……”

胡麻吃飯的動作都慢了下來，一時(shí)替婆婆有些不值。

再想到那崔蠍兒對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模樣，心裡就更來氣了。

咱婆婆本來就受著你的委屈，你還要一直擠兌我？

忽然想到了什麼，低聲向小紅棠道：“小紅棠，你怕二爺？”

小紅棠呆了呆，用力點(diǎn)頭：“嗯！”

胡麻想了想，又道：“那你怕其他人不？比如莊子裡的那些人？”

“不怕。”

小紅棠似乎是認(rèn)真想了想，道：“他們身上熱烘烘的，小紅棠不喜歡靠近他們?！?

“但小紅棠不怕。”

“二爺不能碰，碰了燙手，他們……他們不燙手?！?

“……”

“那我就明白了……”

胡麻默默的想著，將一塊肉挾了起來，忽然道：“要是這樣，那你呆會幫我個(gè)忙？”

小紅棠呆呆的擡頭，不知他想做什麼。

胡麻晃了晃筷子裡挾的肉，道：“辦好了，這塊肉給你吃！”

小紅棠眼睛頓時(shí)亮了，上刀山下火海都願(yuàn)意。

……

……

“三擔(dān)六桶水挑完了，可以歇著了吧？”

回到了莊子，胡麻與周大同將水倒進(jìn)了缸裡，淺淺的不到半缸。

正常來說，這大桶接了六桶，倒進(jìn)去一缸水就有了，可如今水都被舀了出來去澆蘿蔔，看著自然可憐，連晌午頭做飯都不夠。

崔蠍兒見胡麻擱回了扁擔(dān)就要回屋，頓時(shí)氣不打一處來，猛得一摔手裡的柴刀，怒視著胡麻道：“我剛剛說了讓你們把水挑滿，你沒聽見？”

“平時(shí)早該滿了。”

胡麻道：“今天倒了六桶都沒滿，也不知是不是缸漏了，翻過來瞧瞧？”

周圍小夥伴們都悄悄擡起了頭，翻過來瞧瞧這像話？

崔蠍兒也給氣笑了，擰著手腕上前，道：“之前你說你身上有傷，一直沒練，現(xiàn)在水都能挑了，傷也好了吧？趁著今天二爺不在，我正好看看你學(xué)的怎麼樣?！?

胡麻吁了口氣，道：“那你來吧！”

“真要?jiǎng)邮至?？?

周圍少年們一臉興奮，紛紛圍了上來，倒是周大同見狀，忙悄悄的縮到了一邊。

崔蠍兒見胡麻並不退縮，也有些意外，旋即心裡一狠：“這可是你自找的，吃了虧別找二爺哭去……”

“去”字尾音還沒落下，便忽地欺身衝來。

如兔起鶻落，竟是一下子就竄出了三四米，拳勢沉重。

周圍少年們都不由吃了一驚：“胡麻要糟，蠍兒哥這是要下重手哩……”

“先打服了族長家的，又捶了婆婆家的，這可就厲害了……”

“……”

“撲通！”

但也就在周圍一羣人心都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時(shí)，院子裡卻悄然颳起了一陣陰風(fēng)，崔蠍兒眼見得一拳打到胡麻臉上，卻忽地雙腿一絆，竟直接摔了個(gè)狗吃屎。

只有胡麻能看見，是小紅棠忽地出現(xiàn)，抱住了崔蠍兒的雙腿。

“乾的好！”

他心裡稱讚了小紅棠一聲，跟著衝了上去，眼神示意小紅棠雙腿給他掰開，露出了襠裡那倆鈴鐺，擡腳就踹。

……反正二爺說了，有黑油膏在，不管啥傷都治得好是吧？

……咱平時(shí)不練把式，但二爺教的招都用心記著呢！

而且既然動了手，也沒什麼重不重的，你不就因爲(wèi)我是走鬼婆婆的孫子看我不順眼？

你不也總說什麼我們胡家養(yǎng)小鬼？

告訴你，說對了！

二世爲(wèi)人的他可是明白，人不能主動惹麻煩，該躲還是要躲，可一旦確認(rèn)躲不過去了，倒不如主動一點(diǎn)解決。

越主動，越容易想到法子。

就當(dāng)是爲(wèi)了早上粥裡的那條醃肉，或是……婆婆受的氣？

“我打死你……”

崔蠍兒一跤跌倒，摔的頭昏腦脹，緊接著檔裡一疼， 雖然有點(diǎn)舒服，但也是又氣又急，竟是一聲悶吼，硬生生的站了起來，高高的揮起了自己的拳頭。

胡麻急忙後退了幾步，卻不見崔蠍兒拳頭落下。

心裡微疑，便看到，小紅棠居然騎到了崔蠍兒的脖子上，兩隻小手矇住了他的眼睛。

周圍的少年們可沒人能看見小紅棠，一時(shí)只覺這小院裡陰氣森森，汗毛莫名的豎了起來，只覺滿心詫異，崔蠍兒絆了一跤不說，怎麼又跟鬼迷了一樣，只在原地沒頭蒼蠅似的轉(zhuǎn)著圈？

“還能這樣？”

胡麻有些意外的驚喜，小紅棠比想的還中用！

忙趁了崔蠍兒原地轉(zhuǎn)圈，幾步飛奔了過去，一拳搗在了他肚子上。

這崔蠍兒火候可真是不弱，襠裡挨一腳居然沒事似的，這一拳可不敢留情，用了全力，但卻沒成想，這一拳搗出，小腹內(nèi)爐火竟是忽地被引動。

雖然是無意之舉，卻也拳勁猛漲。

竟是“嘭”的一聲，直將崔蠍兒打的一口鮮血噴了出來，破布麻袋一般飛了出去，身體重重的跌在了院牆之上，又把牆頭都砸出了個(gè)豁口，直直的跌飛出了牆外去。

“噢……”

周圍同齡少年們，全都倒吸了一口涼氣，院子裡涼氣幾乎要被吸空。

小紅棠也跟著飛出了幾米，一見惹了禍，慌忙溜下地，撿起了籃子就跑沒影了。

“噝……”

胡麻也有點(diǎn)意外，愣了幾秒，才忽然反應(yīng)過來，慌忙向著牆外跑去：“怎麼這麼不經(jīng)打？”

“你可千萬別死啊蠍兒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