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之歌者 勝局
“西弗勒斯,親愛的,我想你現在最好來醫療翼一趟,是關於那位失蹤的瑪蘭克薩小姐。”
陰森森的辦公室裡,瀰漫著滾滾的魔藥的奇怪味道。辦公室裡溫度很低,爐火幾乎快要熄滅。斯內普坐在沙發裡,他臉上沒有絲毫情緒,漆黑空洞的雙眼直直盯著虛空,臉色蒼白得就像是殭屍。
爐火突然跳躍起來,隨即鄧布利多嚴肅沉重的聲音傳了過來。
斯內普全身一震。
他立刻站了起來,拉開門,由於用力過大,震得畫像上的美杜莎頭上小蛇都耷拉了下來。沒理會美杜莎的尖叫,他大步向醫療翼走去。
正是週末,大多數學生不在城堡裡。一路上幾乎沒有碰到什麼人,他暢通無阻地來到了醫療翼。那裡已經站了兩個人,鄧布利多和龐弗雷夫人。龐弗雷正在忙碌著熬煮藥劑,斯內普敏銳地問到某種緩和劑的味道,效果主要是來中和類似鑽心剜骨這樣咒語的後遺癥。鄧布利多正站在一個病牀前,臉色沉重。斯內普的目光從鄧布利多身上移到了病牀上躺的人,頓時全身一顫,幾乎握不住魔杖。
鄧布利多立刻發現了站在門口的人,他一聲嘆息,“過來吧,西弗勒斯,我們需要你的幫助。”
斯內普頓了幾秒,然後走了過來,目光一直停留在那張熟悉的臉上。
病牀上的人臉色不好,簡直可以說是差極了,慘白中透著死亡的青色。她“失蹤”了三天,卻消瘦得可怕,寬闊的病服裡微微露出的鎖骨深深陷了下去,她的臉本來就輪廓清晰,現在更是下巴尖利得可以戳傷人。她在沉睡,眉目也微微皺著,嘴脣乾燥,沒有一絲血色。她放在被子外的右手佈滿了傷痕和小孔,不難看出之前她受了怎樣的折磨。
即使有心裡準備,斯內普還是感到了一陣難言的窒息。他一向沉穩的雙手不可抑制地顫抖,他從來都刻薄尖酸的嘴脣卻說不出任何話。他直直地盯著沉睡的女孩,痛苦地閉上了眼。
“兩個小時前,有人在倫敦一個公園的湖泊裡發現了她。”鄧布利多湛藍色的眼眸裡充滿了哀傷,“沒有人知道她是怎麼到那裡去的。她在岸邊昏過去了,警察將她送到了附近的醫院,正好我們有魔法部的人在那裡工作,於是通知了我,我親自接回了她。”
斯內普的喉嚨動了動,“她……”
“她很不好。”鄧布利多臉色沉重地回答,“她被施展了鑽心剜骨,連續兩個。她的心臟和肺部都遭受了嚴重的打擊,甚至腦部也有所損傷。而且她失血太多了,在水裡也浸泡了過多的時間,我們發現她的時候,她幾乎已經沒有了呼吸。”
斯內普抽了一口氣,他定定地看著女孩慘白的臉色,耳畔彷彿響起了女孩淒厲痛苦的尖叫,他的眼眶微微紅了,抿緊的嘴脣不停顫抖。
“我應該做什麼……”斯內普低啞地說,“告訴我我應該做什麼。”
“大量的緩和劑,生死水,止痛劑……”鄧布利多告訴他,“——以及你的陪伴。”
斯內普沉默許久,才緩慢地搖搖頭,“不,她恨我。”
鄧布利多嘆息,“孩子,你太苛求自己了。”
鄧布利多轉頭看著女孩,眼眸中隱隱愧疚,“如果她醒了,她不會原諒我的。我答應保護她的父母,但是我沒有遵守這個承諾。”
也許除了西弗勒斯,女孩在這個世界上最在乎的人就是她的父母。而如今,只有她一個人逃了出來,這意味什麼,不言而喻。
斯內普痛苦地收緊下頷,彷彿受不了一般地轉身,聲音繃得極緊,“我去做緩和劑和生死水。”
緩和劑是必須的,而止痛劑和生死水……他明白經受過鑽心剜骨之後的人會是怎樣的——最初的時候是整夜整夜的噩夢,身體的條件反射會下意識地記住那曾經受過的極致的疼痛,然後在夜晚爆發出來。即使她處在一個非常安全的環境下,她也會四肢抽搐整夜哀嚎。鑽心剜骨並不是單純的身體傷害,它嚴重到可以摧毀一個人的精神,把一個人變成沒有思想的瘋子。
如同隆巴頓的父母。
她會沉浸在一個很長很長的噩夢裡,只有足夠堅強的人,才能夠走出黑暗。
他親眼目睹了這一切,卻沒有阻止。
他毀了她。
他的袖手旁觀殘酷地震碎了女孩對他的無比信任,她痛恨的目光可以帶走一切光明。
他失去了她。斯內普麻木地想,徹底,永遠地,失去了她。
……
就如同鄧布利多和斯內普猜想的那樣,女孩陷入了疼痛的噩夢裡。
她在安靜的沉睡中忽然開始劇烈地掙扎,身體不能控制地不停抽搐,嘴裡發出令人落淚的哀叫。她的眼淚滾滾落在潔白的枕頭上,;立刻將它浸溼。她緊閉著雙眼,就像是回到了那個黑暗的屋子,刺目的紅光,翻滾劇烈的疼痛,衆人嘲笑鄙視的目光……濃重的黑霧掩蓋住了一切,她走不出來,她恐懼,害怕,她疼得快要瘋了,卻沒有一個人來幫助她。她唯一信任的人,卻放任對她的折磨。她看著自己陷入絕望,被黑霧拖入深淵,她只感覺到了一片冰冷。
“西弗勒斯,快!按住她!龐弗雷夫人,請把鎮定劑和生死水給我!”
“給,給!給她喝下!”
“西弗,按住她的手!她會抓傷自己的!”
一片混亂。
用力按住女孩揮舞掙扎的四肢,斯內普白著臉給她打入鎮定劑,直到女孩終於安靜下來,不再試圖傷害自己和別人,才輕輕鬆口手,沉默地後退兩步,看著女孩淤青的手臂,他一直沒有移開眼。
龐弗雷夫人似乎從鄧布利多那裡知道了些什麼,她嘆息地看著斯內普,對方一向挺直的背似乎瞬間佝僂下去,握緊的雙手爆出青筋,他冰冷僵硬得彷彿碰一下就會碎裂。
她看著男人步步後退,最後坐在了旁邊的病牀上,難以忍受一般把頭埋入了手中,脊背輕輕顫抖。她過去拍拍對方的肩,選擇留下他一個人清靜一下。
這是一個漫長的黑夜。
但是它終將會過去的。
……
熹微的晨光穿過窗子灑落到白色乾淨的被子上,在一片溫暖中,躺在牀上的人手指微微一動。
斯內普猛然驚醒。他立刻擡起頭,向牀上的人望去。
對方仍然在沉睡,臉色仍然蒼白,但是神情卻比昨天顯得放鬆了一些,在金色的陽光下,她的睡容溫和而安寧,就像一切從來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斯內普怔愣地看著她的臉,目光痛苦而愧疚。
在經受了那樣的折磨之後,她居然還能夠從食死徒的包圍裡逃脫出來,她比他想象得更加決斷堅忍。龐弗雷夫人檢測出她之前使用過一個魔法,可能和水有關,那個魔法瞬間耗盡了她的精力魔力,應該是一種非常艱深複雜的咒語,鄧布利多猜測可能是阿尼瑪格斯變形,女孩應該是進行了某種形態的變形,才能夠從水裡逃出。
她的身上佈滿了逃生的傷痕。
那是她的功勳,卻是他一生無法磨滅的罪惡。
斯內普吸了口氣,忽然站了起來,難以忍受般地轉身,大步向外走去。
然而還沒走到門口,他忽然頓住了,臉色的表情極度震驚。
一個虛弱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輕而平靜。
“斯內普教授。”
“你這就要走了嗎?”
斯內普僵硬地站在原地,似乎變成了一座雕像。
背後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似乎是在掀被子。斯內普後來上下動了動,慢慢轉過身,臉色的神色十分複雜,複雜到加萊一時間無法解讀。
女孩慢慢坐了起來,儘管這個動作對她來說太過勉強,她還是把它完成了。她靠在枕頭上,臉色蒼白,目光卻靜靜的,就像是冬日山澗冰封下涓涓的泉水。
沒有仇恨,沒有憤怒,甚至沒有鄙薄,那日她對他的痛恨和詛咒彷彿都不存在,她細細地打量他,然後微微一笑,聲音仍然有些低啞,但是毫無疑問帶著輕鬆愉悅的笑意,“教授,你瘦了。”
斯內普忽然抽了一口氣。
女孩微微彎下了眼睛,薄透的陽光灑在她的側臉,寧靜得彷彿是夕陽下的山谷。她對他伸出了手,輕聲說道,“你過來一點,好嗎?”
“我想確認,這一切,是不是真的。”
斯內普沉默許久,他的面色很複雜,但是最終,他還是選擇順應女孩的要求。
他邁著僵硬的步伐走到了女孩的牀前,站著筆直,目光緊緊盯著對方,看上去充滿了警戒,彷彿對方一動,他就立刻轉身就跑一般。
加萊爲這個猜想有些發笑,她頓了一下,然後握住了斯內普放在兩側的手。
斯內普立刻渾身僵硬,臉也變得僵硬,震驚地看著女孩。
“你的手好冰。”女孩擔憂地看著他,“你是不是又在熬夜?”
斯內普忽然渾身顫抖,他強忍著甩開對方手的衝動,忽視手裡那柔軟的觸感,硬邦邦地開口,“你不在意……那件事嗎?”
加萊慢慢握緊對方的手,仔細打量——枯瘦,蒼白,修長,指腹還帶著常年浸漬藥物的痕跡,指尖彷彿都瀰漫著一股苦澀的藥香。她凝視著這雙手,在對方幾乎快要忍不下去的時候,忽然垂下眼瞼,蒼白柔軟的嘴脣輕輕親吻了對方僵硬的指尖。
斯內普倒吸一口涼氣。
“你……”該死的!她在做什麼!
加萊沒有回答,只是一個指頭一個指頭,溫柔而又繾綣的,觸碰下去。
就像是蝴蝶落到了花朵之上,輕柔地吮吸香甜的花蜜。那柔軟和溫暖沿著指尖一路像是閃電一樣竄到了大腦,他的整個手臂瞬間酥麻癱軟,那種微妙異樣的感覺差點讓他失聲叫出來!
對方溫熱的呼吸彷彿帶有毒,舒緩而甜蜜,能夠麻醉任何一個敏銳的生物。
他無法阻止他臉上迅速蔓延的熱氣。他甚至無法思考,腦子裡一片空白,只愣愣地盯著女孩虔誠親吻他骯髒的手指,像是對待一個求而不得的佛。
女孩擡起頭,將他的左手握緊,放在自己左胸的心臟處,凝視他,目光沉靜而清澄,嘴角的笑意像是微風一樣帶著暖意。
“我說過,教授,不管怎麼樣,不管你的過去和現在如何,我永遠是相信你的。”
“爲了不讓伏地魔懷疑你,我只有那麼做,對不起。”
她的神色安靜溫然,眼眸是最純淨剔透的翠綠,在陽光下沒有一絲雜質,靜靜地望著他。
“那麼現在,你相信我,我愛你了嗎?”
……
喀拉。
彷彿有什麼東西,在斯內普的眼中徹底碎裂了。
他控制不住顫抖。
控制不住那從腳底一路躥上的雷電般戰慄的感覺。
就像是南方的海洋吹來暖風,把亂雲一團團趕來。像是猛狼驚散羣羊,它掠過田野,摧毀森林,在湖面和河上吹散了冰凌。它像是巍峨的山頂積雪融化,千萬道瀑布發出巨響,河水洶涌氾濫,山谷成爲海洋,波浪滾滾飛奔,巖石一樣的巨冰發出轟隆之聲……
那轟隆隆的聲音在他的耳畔一路迴響。瞬間震碎了他所有的恐懼和逃避。
那年深日久的孤僻,彷彿是遭到了當頭一棒,帶著令人眩暈的甜蜜。她的目光是致命的藤蔓,繞著他而抽芽,溫柔地將他死死包圍,再無一絲空隙。她的吻是激浪火焰,洶涌熱烈,理智的薄冰抵抗不住而破裂融化,滾燙的海浪立刻淹沒了泥濘和沼澤,帶來生命,希望,以及甜蜜。
“爲什麼……”斯內普崩潰似的喃喃,“你爲什麼……”
爲什麼會愛上我這樣的人?
她是如此的美好,一眼就令人想起綠色之邦,想起花神,戀歌,陽光和舞蹈。
而他,青春蒼白,削瘦,死亡……稍一思索就充滿了憂傷和灰眼的絕望。①
他就是一具啞澀破損的絃琴,而她卻有靈活修長的手指,他配不上她。他們不相配。
他緊緊盯著女孩的雙眼,女孩卻微微一笑,有些無奈,“如果你要確切的答案,我並不能給你。”
“我愛你,是喜歡你的全部。我不需要天使的外形,完美的身體,那隻不過是白開水一樣的英俊。我喜歡你,包括你的過去,你的優點,缺點,你的靈魂。你給予了我別人無法相比的安全感,你堅韌而理智,我無法抑制地被你吸引。西弗勒斯,你心裡很清楚這一點,你清楚‘我愛你’是真的,你只是自卑而已。所以你不肯給我機會,不是嗎?”
“……不……”斯內普虛弱地反駁。
“你要拒絕我多久?”加萊安靜地問他,“直到見證你,或者我的死亡嗎?”
“你喜歡我,西弗勒斯。”加萊的語氣毫無疑問,平淡而肯定,“你卻不肯承認。”
“我知道你在顧忌些什麼。年齡,背景,輿論,戰爭……但是,你一定要我一個個反駁才甘心嗎?”
“年齡?巫師可以活得很長,20歲並不能代表任何東西。”
“背景……我和你都是混血,還有人能比我們更般配的嗎?”
“至於輿論……我並不懼怕多嘴閒舌,它不能真正傷害到我。而你……你還能更刻薄些嗎?你毒辣的脣舌能讓他們停止說話嗎?”
“戰爭……它總有一天會過去的,不論誰贏誰輸,都無法動搖我。”
“現在,你還要拒絕我嗎?”
斯內普定定地看著她。
她握著他的手微微收緊,即使她的表現很鎮定,她緊鎖的目光仍然透出了她的些許不安。她的脖頸不自覺地緊繃,微微顫抖,她甚至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斯內普嘴角不禁微微一翹。
即使再聰明,也是個孩子。
一個腦袋聰明手腳靈活意志堅定臉皮奇厚無比的孩子。
在長久的沉默裡,加萊眼中的不安越來越濃厚,她收緊的手甚至勒疼了他的手指,“咚咚”有力鮮明的心跳從手指一路傳過來,和他的心跳匯成一個頻率。
這種感覺奇妙得讓他無法止住上揚的嘴角。
在令人窒息的沉默裡,斯內普終於慢條斯理地開口了。
“鑑於你的安全問題……”瞥見女孩更緊張了,斯內普挑了挑眉毛,聲音低沉柔滑,舒緩悠閒,“我想,我不得不答應你無恥的要求。”
他看著女孩呆住的臉,扯了扯嘴角,“這次你贏了,歡呼吧,瑪蘭克薩小姐。”
作者有話要說:腦細胞全部死亡……決定去挺屍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