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困夏乏，此時正值春夏之交，卯時三刻，還是早上六點過的時間，經(jīng)歷了昨日一天的操練，誰又不貪睡呢？
入得樓船來，果然約有一百餘軍士正躺在艙中呼呼大睡。
趙雲(yún)和甘寧都知道，這個時候絕對不是心慈手軟之時，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他們是在逃亡，他們的人比艙中的人還要少。他們沒有辦法將這些人留下來陪他們一起戰(zhàn)鬥，也沒有辦法一句話便將這些人化爲(wèi)己有。
所以，他們只能送這些軍士隨那孫猴子去大鬧閻王殿！
趙雲(yún)和甘寧揮一揮手，衆(zhòng)兵士便已紛紛上前，捂著一衆(zhòng)軍士的嘴脣，掏出懷中的短刃在他們的喉嚨上輕輕的一劃，所有的水軍連一絲抵抗都沒有，便噴濺起道道血箭，在沉睡中永遠的睡了過去。
“落葉歸根，就讓他們留在船舶口吧！”
一聲令下，一艘樓船和四艘艨艟的水軍屍首便被堆積在了船舶口，碼成了一道壯美悽豔的京觀。
“揚帆，出發(fā)！”
甘寧親自站在樓船最高一層的甲板上，手中的大旗一揚，口中一聲長嘯。
船頭上的白色大帆高高升起，將士們同樣已替代了原來水軍的位置，坐在槳櫓旁。
隨著甘寧的命令傳來，將士們飛速的掰過樓船和艨艟裡碩大的槳櫓，一手虛握一手緊抓猛地就是一揚。槳櫓驀地騰在空中，在空中劃出一道圓弧後，重重的擊打在水中濺起無數(shù)的水花，接著齊齊怒吼一聲，雙腿一曲一蹬，巨大的樓船和艨艟在水力的推動下已經(jīng)從船舶口岸緩緩離開。
“轟轟轟！”
樓船和艨艟艦的船頭巨大的利箭一般刺穿水面，激盪起層層的波浪層層的漣漪，彷彿綿延不絕的雲(yún)海中漂浮起的城堡一樣，踏波而行。
甘寧的怒喝和樓船、艨艟破浪的聲音早已驚醒了四周船艦沉睡中的水軍。一個個伸著懶腰從艦板上掙扎著爬起來，手忙腳亂的穿著衣甲，口中罵罵咧咧，嘟嘟啷啷。
“特麼的是那個亡八，這麼早又開始訓(xùn)練了！”
“噓，小點聲一會被都督聽見又得挨一頓皮鞭了！”
“不是說都督親自去搜捕那黃忠老兒的下落了嗎？”
“.…..”
正議論間，一個士兵扯著褲子滿臉驚恐的闖了進來，褲子上還淌著一攤液體，也不知道那是晨霧還是尿液：“別特麼的鬼嚎了，那些船上的都是敵人！”
衆(zhòng)人齊刷刷的轉(zhuǎn)過過來看著那士兵，那士兵面色慘白，嘴角抖抖索索：“老子本來是去上茅廁的，還沒有拉完，便瞧見…瞧見‘飛魚號’和其旗下的四艦已經(jīng)離港，原來…原來‘飛魚號’的舶口處整整齊齊的碼著…‘飛魚號’和四艦兄弟們的屍體！”
衆(zhòng)人大吃一驚，軍司馬已經(jīng)大步走出艙外，片刻後又從門外飛奔回艙，面色同樣的慘白。
軍司馬又走到甲板上看了看，見飛魚號已經(jīng)駛離港口正在加速奔向寨門，臉上的慘白已經(jīng)變成憤怒，火速奔回艙中朝衆(zhòng)人大喝道：“都督和校尉及各營指揮使都已經(jīng)前往江邊搜捕黃忠父子去了，各艦上以司馬或者副指揮使?fàn)?wèi)尊。
本司馬命令：水鬼、舵手及弓弩手各就各位。旗手立即登臺打出旗語，所有船艦以我爲(wèi)尊，隨我一起兵發(fā)漢江，圍殲敵人，膽敢違抗軍令者殺無赦！”
“諾！”
衆(zhòng)人齊齊飛奔至各自的崗位上，旗手則飛一樣的躥上頂層的甲板，手中的兩道彩旗或上或下，或左或右，宛如兩朵祥雲(yún)上下翻飛繞在其身側(cè)兩肋，最後變成兩隻彩色的大刀從天而降，直刺前方。
“轟轟轟！”
波濤如怒，戰(zhàn)鼓沖天。
剩下的九艘樓船和四十餘艘艨艟在旗手的指揮下，在泊中排成一條蜿蜒長龍，緊緊的咬著前方的影子。
聽著時起彼伏的鼓聲好似急促的將軍令一樣落在衆(zhòng)人耳邊，巡邏的軍士面面相覷。
少頃，那齙牙才反應(yīng)過來，雙眼噴火咬牙切齒的看著麾下兵士，手中的長矛猛然往前一揮：“兄弟們，這是讓我等趕往寨門的命令，特麼的我們上當(dāng)了，適才我們在寨門遇見的可能不是狗子和寄奴。
狗子和寄奴兩位兄弟他們應(yīng)該已經(jīng)遇害了，都給老子衝，老子要宰了他們替兩位兄弟報仇！”
水中的樓船和艨艟速度已經(jīng)起來了，如原野中獵食的虎豹，似深海中橫行的鯨鯊，在水面上橫行無忌，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結(jié)舌。
可惜，巡邏的軍士他們沒有時間瞠目，更沒有時間結(jié)舌，一旦寨門失守，鉗制樓船和艨艟最後的屏障也必將失去，到時候樓船和艨艟面對的將是一望無際的大江，一條通向自由的星光大道。
“殺！”
他們已經(jīng)沒有退路，齙牙一聲怒喝，三五十名巡邏軍士，將手中的長矛一舉，齊齊一聲應(yīng)和，在岸邊的小徑上撒開雙腿和船艦賽跑。
路就在腳下，寨門就在前方，怒火卻在心頭。
齙牙已經(jīng)率領(lǐng)巡邏士兵奔至寨門前方三五百步遠，遺憾的是，迎接他們的並沒有冰冷的利箭和刀鋒，也沒有任何對手，那寨門處空空蕩蕩雙門洞開，好像一個傻漢張裂著大嘴在無聲的嘲笑。
他們沒有趕上對手最後的演出，卻看到了對手的謝幕。寨門處數(shù)名敵軍早已經(jīng)跳入水中，如游龍一般躥上門口的樓船和艨艟，留給他們一道道陌生的身影。
“箭！”
“矛！”
齙牙只是巡邏軍士，並沒有配備弓弩利箭，但他們身後的樓船和艨艟有。軍司馬一聲長嘯，旗手手中的彩旗一搖，樓船和艨艟上的窗口霍然打開，露出一支支噬人的寒芒。
飛箭如雨，飛矛如蝗。數(shù)百支利箭和長矛帶著淒厲的尖嘯從船艙兩側(cè)中飛了出來，在半空中勾勒出一道道黝黑的弧線，狠狠的刺向前方。
或如游魚割破水面直鑽江底，或落在岸邊帶起一簇簇泥土，或從天而降插在前方船艦的甲板上。
甘寧手託盾牌在甲板上左右騰挪，擋過一陣箭雨，見自己麾下的樓船和艨艟已經(jīng)徹底行到大寨之外，冷笑一聲，手中雙旗飛舞。
四艘艨艟便一字排開停在門前，一蓬蓬箭雨和長矛驟然騰空，從窗口飛起直竄向寨門後的船艦之中，帶起一聲聲的尖叫。而早就?？吭陂T口的漁船和太平船幫的“乘風(fēng)號”則飛也似的橫了過來，就像山谷口落下的大石牢牢的佔據(jù)著谷口一樣，一夫當(dāng)關(guān)萬夫莫開！
“撞過去！”
軍司馬氣得睚眥欲裂，一聲怒喝，坐下的樓船似疾馳中的火車撞上山腰，樓船和“乘風(fēng)號”同時發(fā)出巨大的嘯聲，樓船於碧波中猛地左傾右斜，上下顛覆。
樓船上的司馬和中軍士卻是渾身一震，好像遇見地龍翻身，從座位上滾將下來撞擊在一起，發(fā)出一聲聲的慘叫。
“吱嗝，吱嗝！”
禍不單行，福無雙至。衆(zhòng)人還未調(diào)整過來，船桅處又傳來一陣陣斷裂的聲響，軍司馬下達完“棄船”的軍令便已率先跳下水中。
半刻鐘過後，衆(zhòng)人渾身溼漉漉的爬上岸邊，看著前方。
前方寨門口的漁船和乘風(fēng)號已經(jīng)被樓船撞破，一股股江水順著漏洞倒灌而入。半盞茶不到，乘風(fēng)號和漁船就已經(jīng)開始傾斜，並漸漸的淹沒於碧波之中，只剩下數(shù)百塊破碎的甲板、船桅、舢板和無數(shù)的木屑在水面上漂浮，隨著起伏的波濤忽上忽下。
而他們的樓船同樣已經(jīng)開始傾斜，只不過樓船並不像乘風(fēng)號那樣千瘡百孔，只有船頭幾個碩大的破洞以及攔腰而斷的船桅。，看上去一時半會還不會沉入水中。
“繼續(xù)追！”
軍司馬也不管渾身泛冷，大喝一聲，跳在隨後而來的樓船上繼續(xù)發(fā)號施令。
耽擱了小半個時辰，等衆(zhòng)人小心翼翼的躲過那即將倒下的樓船駛出寨門的時候，前方的江面上波平如鏡，濃霧早已散去，一縷縷陽光照射在江面上反襯在衆(zhòng)人眼裡。
“大人，怎麼辦？”一名副指揮使湊近軍司馬問道。
軍司馬雙眼橫掃，打量著左右江面上的痕跡，半晌才悠悠一聲長嘆：“賊人已遠，追之不及。不過，江面上雖已無賊人的蹤跡，但那些賊人不可能橫渡，他們奪船的目的只可能是沿江直下或者溯流而上。
樓船戰(zhàn)力非凡，行駛卻較爲(wèi)緩慢，或許我們也只有通過艨艟進行追擊了！傳本司馬的命令：所有人棄樓船登艨艟，兵分兩路，一路由你親自指揮追擊直宜城，一路隨我北上直逼鄧縣！”
“諾！”
……
“報！大人，前方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賊子的蹤跡！”
軍司馬親自指揮著麾下的二十艘艨艟在飛馳了半個時辰，心情愈發(fā)的沉悶，忽然聽得前方的斥候登船稟報，頓時周身如聞仙樂一般渾身通透，又好似大熱天吃了一根冰棍一樣全身的皮膚都大大的寫著一個爽字。
“繼續(xù)追！”
旗落令出，二十艘艨艟鉚足了幹勁向前疾馳。
天涯萬里猶咫尺，人生何處不相逢。軍司馬和甘寧、趙雲(yún)他們從來沒有過什麼萬里天涯，但他們卻是處處相逢。前一個時辰，他們還在襄陽?水軍大營中打過照面，後一個時辰，他們就重新在靠近鄧縣的江面上再度相逢。
只不過，這次的相逢和上一次的相逢依舊一樣，甘寧麾下的樓船和十?dāng)?shù)只漁船仍舊呈一字稀疏的擺在江面上，構(gòu)築成一道防線，而前方的艨艟卻離防線足有一箭之地。
“傻叉！”
軍司馬不屑的看了一眼前方的船隻，臉上浮起一絲譏笑：“特麼的，我還以爲(wèi)是什麼了不起的英雄人物呢，敢闖入我大營中搶劫船隻殺人越貨，原來也只是一個眼高手低的傢伙！
用兵呆板，不思變通。同樣的戰(zhàn)術(shù)竟然屢屢使用，卻不知道大寨門口地勢狹隘出口擁擠，而這漢江之上空闊恢宏，沒有百十艘船如何能夠擋住我等的去路？哼！今日就讓他們瞧一瞧我們的厲害！”
衆(zhòng)人再度飛速上前，卻見那些漁船和樓船上突然各自冒出一個大漢來，手中抱著一隻大桶向江面和船隻傾倒這什麼液體。
一陣微風(fēng)從江面揚起，夾雜著刺鼻的味道撲面而來。
軍司馬猛地一驚，飛速的爬上甲板奪過旗手中的旗幟，拼命的搖動著：“衆(zhòng)軍聽令，立即停船，前方江面和船隻上有猛火油！”
話剛落，就見那些船上的漢子從懷中掏出一枚枚火鐮，碰擦著點燃一把丟在船上，接著一個魚躍插入江中，消失在江面上。
“轟！”
火鐮落下，一道道藍色的火焰便已經(jīng)竄至船隻的甲板和船艙之上，接著又從船上直竄到江心，所有的船隻瞬間就被大火吞沒?；瘕堅诮嫔下冻鰵埲痰拿嫒?，肆無忌憚的揮舞著魔爪，抓住江面上一切可抓之物扔進猙獰的大口之中。
火光沖天，高溫肆虐。
這哪裡還能過去？
軍司馬站在遠遠的艨艟艦板上依舊感覺到火光的凌厲，擦了擦臉上的熱汗，看著火光之中前方艨艟艦上一道隱約可見的身影，皓首白髮巍然而立，想起這幾天荊州城中的種種傳聞，憤恨的怒罵了一聲：“狗日的老黃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