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尾和洪玉望著滔滔不絕的大河痛哭了一場,二人剛剛回到軍營,就得到了消息,齊王殿下再過一個時辰就應該到了。
爲了表現出對齊王的感恩,何小尾吩咐人特地把從天門關繳獲的絕世好弓拿出來,準備獻給齊王,表表自己的忠誠。
何小尾坐在帥帳裡,看著那一把弓雕刻的挺拔,想起自己的弟弟啊宗,弟弟雖然小,卻是最喜歡用弓箭的,平日裡看見好的弓,路都難走得動。
還記得自己第一次隨軍出征的時候,尚且身高不到自己脖子高的阿宗會拽著她的繮繩,仰著脖子,冽開自己已經掉了乳牙的嘴,對她笑:“姐姐,既然要出征,要是能將繳獲敵將的寶貝弓箭留著,你要記得帶回來給阿宗看看啊!”
那個時候自己自然是應下了阿宗的許諾,可是後來一直沒有碰上可以送給阿宗的弓箭,眼下已經碰上了這把絕世好弓,可惜阿宗卻已經不在了。
自己沒有實現對阿宗的承諾,給他找一把天底下最好的弓,阿宗也沒有兌現承諾,阿宗還欠自己一塊最漂亮的寶石。
心中的悲痛,情緒翻涌,握著手裡的弓紅了眼睛。
聽到蕭若空快速回報說,齊王的車已經要到大營門口了,何小尾便將手裡的弓放到了桌子上,閉著閉著眼睛緩和緩和情緒。
再等一會兒,還得在齊王殿下面前好好的演上一齣戲,既然內心對齊王感激,這個時候總要去歡迎一下吧。
將手裡寶貝的弓箭放到營帳最明顯的架子上,帶著人騎著快馬,一路飛奔,朝著齊王車架的方向快速的跑過去。
小太監坐在車架上,看到英姿颯颯的何小尾帶了一隊身穿鎧甲的將士出來迎接,忍不住扭過頭來,對著車裡的齊王說道:“殿下,許將軍帶著人來迎接您了,可見許將軍的心中是有您的!”
雖然說在齊王身邊伺候,也曾經在其他的達官顯貴身邊伺候,可是那些清貴人家的男兒女兒,大多是瞧不起太監的,那些人想方設法要巴結齊王,嘴裡甜言蜜語的當著自己的面一口一個爺的叫著,可是背後哪一個不罵他一句閹人?
可是何小尾不一樣,她曾經也是從最底處爬上來的,作爲一個養女,眼看著走到今日,纔有如此地位,況且望著自己的眼神,不像是看待一個玩意,而是像看待一個人,何小尾的眼神尊重而並非諂媚,讓小太監的內心觸動極大,總覺得在何小尾的注視下,自己是一個正常人。
尤其是到了後來何小尾一身鎧甲,成爲了爲國征戰大敗敵軍的將軍,更是讓小太監佩服不已,再回頭想一想,鎮國府許家的忠義之士慘死,自己雖然低賤,卻有一腔沒有冷透的熱血,所以在沒收銀子的情況下,自己倒是願意在齊王的面前說一說何小尾的好處。
齊王殿下正閉著眼,枕在馬車裡的團枕上,心中對於放棄軍功還是有一些不甘,但聽到一旁的小太監這樣說,心裡還是舒服了一點。
很快,馬蹄聲便逐漸逼近,只聽勒馬的聲音響起,齊王便知道何小尾已經下馬。
“微臣不知齊王殿下前來,有失遠迎!”何小尾,說話的態度還是恭敬。
“許將軍!”小太監笑著對她行禮:“奴才還沒有恭喜許將軍連連告捷!”
“多謝!”何小尾淺淺的點頭,完全沒有居高臨下,輕視別人的意思。
小太監覺得自己的心情很好,眼底的笑意更濃了一點。
齊王擡手掀開馬車的車簾,看著站在馬車外英姿颯爽的何小尾,臉上帶著笑意:“本殿下只是來這裡看看,也不是什麼大事,怎麼好讓許將軍親自來迎?不過,既然許將軍來了,也好,不如陪本殿下沿著河走一走,散散心!”
想要收服一個人爲自己所用,那就要在施恩之後,讓這個人心裡明白他的好,讓她明白自己處境堪憂,唯有依附自己這個齊王才能得以存活。
齊王帶著笑意扶著太監的時候從馬車上走下來,視線掃過何小尾帶過來的一隊人馬,與接手何小尾手中繮繩的蕭若空對視一眼,最終將自己的視線落在了一身戎裝,很顯風骨俊俏的何小尾身上。
或許是因爲何小尾身著一身戎裝的關係,莫名的讓齊王想到了鎮國王,說來很是可笑,雖然自己是一個皇子,天潢貴胄,可是自小對鎮國王這樣的通身的殺伐氣息十分害怕,此時,面對何小尾不自覺少了幾分來的時候的底氣。
何小尾跟在齊王身後半步的位置,陪著他在這河道旁邊行走。
齊王雙手負在背後,沿著河邊慢慢的思慮了一番,這才慢慢的停下腳步。
跟在齊王身邊的何小尾自然也停下,只見齊王回頭看了一眼遠處與二人還有一段距離的護衛:“來邊疆之前,皇兄曾經給過我一道密令,邊疆戰事結束之後,許姑娘並不必再跟著回京城了,你可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陛下要我的命。”
何小尾說的坦蕩又磊落,反倒讓齊王心虛不已,他揹負在身後的手握緊了又鬆開,也不知道謀士們出的主意好不好用。
“可是本殿下是想讓你活著的!”齊王急忙說到。
河水川流不息,聲音很大,幾乎要湮滅齊王的說話聲音。
何小尾抱拳說到:“殿下對我有恩,可是我不能讓殿下爲難,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但是請齊王殿下留我的命到戰爭徹底結束之後,哪怕是戰死沙場,也不辜負我許家威名!”
耳朵裡聽到恩這個字,齊王的耳朵快捷地動了動,不免想起許家世代男兒爲國爲民之心,他著搖著頭說道:“本殿雖然不才,可卻深知,吾國眼下沒有比姑娘更爲出色的將才,所以許姑娘不能死,哪怕本殿下拼了性命也會保護你。”
齊王殿下的話三分真七分假,感情拿捏得相當有分寸,恐怕是旁人自己都得信了。
何小尾一想起,曾經自己的祖父也是這樣被皇上矇騙,把一心忠誠都交給了當今的皇上,卻換來一個生死邊疆兒孫不存的下場,如今的棋王和高堂之上坐著的陛下何其的相似!
何小尾立馬做出一副熱淚盈眶的樣子,單膝跪下問道:“殿下仁意,可我怎麼能讓殿下爲難?”
齊王虛虛的把何小尾扶起來:“跟殿下再爲難,不爲別的,只爲了邊疆的百姓,不知道許姑娘可否願意追隨孤?”
“殿下!”何小尾顫抖了兩下嘴脣,開口問道:“微臣敢問殿下,此生何志?”
齊王的手心緊張了起來,涌出一層一層的汗水,想起來之前鄭重交代給自己的話。
鄭重說過,許家這位養女秉性風骨全然承襲了許家家風,生爲民死殉國這六個字,就是許家的家族使命,就是想要把何小尾收爲己用,就得讓她看到自己的志向!
鄭重還再三提醒齊王殿下不要忘記在許家葬禮上何小尾唸的那篇祭文,鎮國王一生所願,還百姓以太平,建清平與人間,至死方休。
齊王的心裡默默的念著這句話,望著何小尾又平靜的眼睛,張口就說到:“本殿下的志願就是願萬民立身於太平盛世。”
何小尾沉默的看著齊王,猜測當初皇帝同祖父說那句話的時候是否也和如今的齊王一般,表現得真誠又毫無保留?
“殿下可知我祖父爲什麼要把許家滿門的兒盡帶到邊疆戰場?”
在自己的意料之外,何小尾並沒有馬上向自己表忠心,只是說了不相干的事情,齊王驚訝之餘,腦子沒有轉過來,順嘴便應了一聲:“不知……”
“當初陛下和我祖父說志在天下,我祖父既然效忠於陛下,做了陛下臣子,那麼自然要爲陛下的志向做圖謀打算,陛下要這個天下,那麼,吾國便不能沒有能征善戰的猛將,其他諸侯不願意讓自家的子嗣上戰場,可是祖父卻讓許家的男兒不論嫡庶全部出來歷練,爲的就是陛下將來要爭戰列國做準備!”
齊王的心頭振了振,他實在是沒有想到,老向爺帶著滿門男兒上戰場,做的竟然是這個打算。
“所以如今許真真既然要效忠於殿下,便要問清楚殿下的志向,請殿下如實相告,我祖父不清楚陛下的想法,腦子一根筋,只顧埋頭做事反倒讓陛下不喜,惹下這殺身之過。”
齊王認真地看著何小尾,何小尾這些話說得十分大膽,倘若是真的打算效忠於自己,怎麼會如此大膽,把這些等同於斥責皇帝的話,輕易地說出口?
自古以來,但凡有才得的人擇主,怕都是害怕,將來會落的一個鎮國王那樣的下場吧!
這個何小尾只是一個養女,若是想要忠心投靠於他,此生勵志不嫁人,必定會忠心耿耿。
шшш_ ttκá n_ ℃ O 不過老某士還曾經建議過自己把何小尾收到自己的房裡,做一個側妃,可是何小尾雖然青春卻相貌平平,猛一見到,一身正氣,讓人覺得神聖不能侵犯,無法生出親近的心思,思考許久還是斷了這個念想。
這個時候,齊王在自己的心裡打鼓,到底是如實告訴何小尾自己想守住這大吾國,還是如鄭重所言,向何小尾展示自己的雄心大志?
齊王沒有著急回答,何小尾就聽到這河水的流動聲,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又過了半場之後,齊王終於擡眼,對著何小尾說道:“我那皇兄,錯怪了鎮國王,可是我,絕對不會錯怪許將軍,自古以來,明君賢臣乃是千古佳話,本殿下也希望百年之後有史官可以記載,我與許將軍也能成就一段君臣之間的佳話。”
許將軍?
齊王這是嚴肅的告訴她,根本就沒有把自己當成一個姑娘看,而是把它當成了一個可以倚重的臣子來看。
半晌之後,何小尾鄭重的朝著齊王跪下磕頭:“殿下,許真真願爲齊王殿下大志,肝腦塗地,刀山火海不退縮。”
這樣一說,便是何小尾決定正式投入到齊王的門下。
齊王十分激動,他彎腰將地上的何小尾扶了起來:“本殿圖天下太平,不可操之過急,還需要徐徐圖之,平穩家國爲先!”
何小尾並沒有真的相信齊王志在天下。
今日和齊王在這河道邊走一走,不過是爲了齊王演給自己看,她又演給齊王看的一場戲。
齊王如今所圖,僅僅只是守住大吾如今的霸主地位,讓皇帝不敢小視,道不同,不相爲謀,卻還可以暫時利用。
想到這裡,他突然愣住,當初皇帝對祖父說那番話的時候,是不是也存了利用的心思?
原來,兜兜轉轉經歷了那麼多的之後,自己到底還是變了,辜負了祖父的教導,辜負了許家的祖訓,已經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小人。
不過,那又如何呢?
前路崎嶇危險,只要能保住許家人,保住許家軍,完成許家人的志向,自己便當一個光明磊落的小人。
看見何小尾久久的沒有開口搭話氣,往手裡逐漸攥緊開口問道:“許將軍可是認爲本殿下所言不妥?”
“末將認爲,殿下所言甚是!”何小尾抱拳行禮。
眼看大勢敲定,希望懷著愉悅的心情去軍營,在將士面前表彰了何小尾,和將士們同飲,又肯定了何小尾的戰功。
既然要收復這個人,自己肯定會把事情做的再漂亮一點,這一點,齊王和當今皇帝如出一轍。
何小尾恭恭敬敬的把戰利品送給了齊王,又將齊王送出了軍營。
齊王上馬車之前已經有一些微醺,被小太監扶著,對何小尾認真的說道:“兵符交到你的手裡,本殿下信你,不管別人說什麼,都相信你,兵將隨你調遣,只要千萬別再讓我國邊疆的百姓們受苦就好!”
何小尾抱拳:“必不負殿下所託!”
眼看著小太監已經把齊王扶上了馬車,何小尾轉過身來,對著小太監說道:“辛苦公公照顧殿下了!”
“這是奴才的本分!”小太監急忙行禮:“許將軍在外要善自珍重!”這話音剛剛落,便覺得有一些不妥當,急忙補充了一句:“只有這樣,殿下才能放心!”
二人心照不宣的粉飾出了一出將在外君不疑的場景,端的是格外的太平。
馬車剛剛移動,剛剛還一副醉酒姿態的齊王瞬間睜開眼睛,轉過頭去看著在馬車裡,何小尾送給他的那把弓。
都說酒後吐真言,但願自己剛剛上馬車時的那番話,何小尾會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