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程嶽:誰找我?

辰時過半，春日的暖陽灑落光輝。

柳影搖曳之間，溫暖而和煦的微風(fēng)拂動少女的烏髮。

柳盼乖巧的收起了陣臺上散落的餐盤，很是自覺的來到山泉之畔，認(rèn)真清洗。

她原本是帶領(lǐng)著一衆(zhòng)弟子在山上伐柳，但卻被司禾直接傳渡抓到了深山之中……還蹭到了姝月姐姐親手燒的餐食。

此刻，王姝月邁著輕盈步伐來到了少女身邊，幫她簡單束起青絲，而後將纖柔白嫩的小手探入了清池之中……

少女面頰漲紅，低語道:“盼兒自己來便好。”

聽聞此言，姝月抿脣回眸，與小姨司禾對視之間，明眸中滿是狡黠。

“無礙，姐姐幫你。”

她拿起一片沾染了油污的餐碟，俯身認(rèn)真打量著……像是要從上面找出並不存在的裂痕。

同時櫻脣輕啓，隨口道:“我記得你當(dāng)年廚藝很不錯，倒是有些年沒有嘗過了。”

柳盼輕輕點頭，一縷鬢髮隨風(fēng)盪漾。

“那盼兒明日燒好了餐食便送來此處。”

王姝月面露遲疑，思索道:“你在丁字院居住來往不便，今晚就先搬到山上符坊吧。”

“這些日子讓王騰尋人給你專門修一處宅子。”

少女俯身之間，烏溜溜的眸子轉(zhuǎn)動不停，她似是無意掃過不遠處那位白髮仙子，低聲道:“好，今日盼兒便搬來山上。”

“怎麼不見清歡姐姐?”

小姨在一旁笑道:“清歡跟著趙慶出門了。”

“對了，我這兒有兩式兵訣，你拿去刻錄分發(fā)一下，或許有弟子能用得上。”

兩枚精巧的玉簡被女子拋出，在半空中映著暖陽。

其上的文字依稀可辨……是《劈山訣》與《秀鸞劍》。

·

楚國之東，天水郡。

靈舟穿行於雲(yún)霧之間，目光穿透縹緲層雲(yún)，依稀能夠見到波光粼粼的江水。

顧清歡伏在靈舟邊緣，容顏稍顯憔悴，她昨夜裡以凡人身軀承受了太多藥量，今早也只是小憩了一個多時辰。

不過主人今日要接姐姐去壽雲(yún)山，她便也就跟著一起了。

“以柳仙遺褪之神妙，都不能爲(wèi)清歡重鑄丹田嗎?”洛纖凝在一旁疑惑道。

趙慶暗自咂舌。

神妙是特麼的挺神妙，可我手裡也只有一寸哨子……

他輕嘆道:“等血子之事結(jié)束，再爲(wèi)清歡尋找合適的法門吧，血神峰給了一片紫珠雲(yún)芝，清歡壽元還很充裕。”

今天前往東海，趙慶把沈墨三個人也帶上了。

畢竟這三個本身也是閒的發(fā)慌，正好還能帶他們?nèi)ヒ惶速R陽山，加深一下道信的存在感。

順便看看空蕩的東海……感受一下司禾的餘威。

趙慶時常有意無意向他們透露司禾的消息。

藉此在楚國玉京弟子之間稍稍宣揚，以後司幽宗的路也會好走很多。

畢竟神刀嶼都沉了，司禾的存在人盡皆知，這樣與其讓他們瞎猜，不如主動引導(dǎo)一下。

趙慶堅信，憑著孔陽守口如瓶的性子，整個楚國乃至永寧州都會知道……司禾是道信的朋友，如今正在嘗試菩提香火之路。

這樣可以給司禾套上一個馬甲，將諸多目光引向另一位有跡可循的菩提行走。

好在道信離開了永寧……是個完美無缺的背鍋人選。

然而，每當(dāng)他提起自己師尊之時，沈墨三人心中無不閃過一絲疑惑。

……

瀾江入海之地。

滔天海浪洶涌而來，當(dāng)血跡褪盡，整個東海化作了一片深幽的青黑色。

不時有修士破浪而出，御風(fēng)前往岸上的青崖鎮(zhèn)兜售靈器。

趙慶一行五人穿行此間，瞬間便被形形色色的攤位所吸引了，就連清歡的雙眸中都顯露出幾分好奇。

有陌生的傳音到了趙慶耳邊……

“道友，你們四人都是築基修爲(wèi)，我這兒有一套四靈劍陣，剛好適合你們共同修習(xí)。”

“昨夜裡剛撈的，此前至少也是內(nèi)門弟子的寶貝。”

“只需六千靈石，築基境的合擊劍陣……怕是也只有長生劍派才能找到了。”

“道友！?”

“道友我在你後面！”

趙慶不動聲色，緊握清歡纖手繼續(xù)向前。

如若不是親眼所見，他甚至無法想象……

這幾日來，東海之畔原本的凡俗鄉(xiāng)鎮(zhèn)，如今已經(jīng)成爲(wèi)了一處大型的散修坊市。

有練氣修士成羣結(jié)伴，張羅著共同前往深海尋寶。

也有人剛剛從海里回來，正在此地兜售著自己不需要的各種資源。

更奇葩的……甚至有鬼鬼祟祟的散修，竟然聲稱自己擁有陸青的本命元嬰！

不誇張的說，如今整個青崖鎮(zhèn)，單單是陸青的殘嬰就有十多位散修在售賣……

“陸青如果能見到這情況，怕是會氣的活過來。”趙慶暗暗跟司禾吐槽。

一鯨落，萬物生。

神刀嶼便是殞命於東海之畔的巨鯨。

不提那數(shù)以千計的雜役與外門弟子，單單是築基修士便隕了百十位，更何況神刀嶼還有六位金丹長老，也皆盡葬在了汪洋之中。

而這些人身上的儲物戒，幾十年來積攢的資源，包括神刀宗門內(nèi)各種需要貢獻兌換的功法……引來了數(shù)之不盡的修士探尋。

趙慶四人的神識圍繞在孔陽的翠鴛之上，共同傳音交流著。

孔陽:“纖凝你要不要買些儲物戒回去，讓長生劍的弟子也一起慶賀慶賀?”

洛纖凝:“……”

孔陽:“好在你們血衣沒有在神刀嶼設(shè)立商坊，否則怕是要吃啞巴虧了。”

沈墨迴應(yīng)道:“劉師兄與陸青向來不和。”

孔陽:“有人給向我傳音，言說深海之中有遺留的神刀秘境，邀請咱們共同探索，你們?nèi)ゲ蝗?”

洛纖凝黛眉輕蹙:“是圈套，他們早已在海中佈下了殺陣，只等將人騙去搶殺。”

孔陽:“我自然明白，但以咱們四人應(yīng)對十多位築基綽綽有餘，想不想看看他們身上有多少靈石?”

沈墨:“不想。”

洛纖凝:“不想。”

趙慶直接沉默，只當(dāng)做沒有聽見了。

他緊握著清歡的手腕，來到了青崖之畔，俯瞰深邃汪洋。

“你確定天傾劍還能找到！?”

“不會被人給撿走了吧?”

他向司禾傳遞心念，如此問道。

腦海中有白髮少女浮現(xiàn)俏顏，她吐出櫻脣中噙著的柳葉，笑靨如花:“就在海渦之中，六百丈的位置。”

“插在一塊礁石上，上面沒有靈氣波動，我用太阿印指引你去取。”

……

當(dāng)趙慶一行人駕馭的杏黃小舟抵達海渦，皆盡感覺到了一股強烈的壓迫感。

神識漸漸變得滯澀，周身靈氣運轉(zhuǎn)緩慢，即便是趙慶與沈墨修行的青龍血典，此刻也受到了影響……只覺得血氣在不受控制的流逝，被捲入宛若淵獄的旋渦之中。

這僅僅只是司禾留下的餘威。

反倒是顧清歡一個凡人，體內(nèi)沒有靈氣滋養(yǎng)，也沒有覺得太過不適。

她此刻雙眸呆滯，遠遠看著那吞飲江海的血色深淵，神情有些低迷……

血渦捲動著滔天巨浪，森白的碎骨隱現(xiàn)其間，迎面而來的海風(fēng)之中盡是腥臭，便如同……她幼時飲下的江洪。

也不知當(dāng)年交萍縣那場大水，淹死了多少人?

女子難以抑制的憶起陳年舊事。

臨近神刀劫滅之地，就連一路上喋喋不休的孔陽都陷入了沉默。

這兩天只聽著神刀沒了，雖然覺得難以置信，但畢竟世事無常……

可當(dāng)他親眼見到那攪動汪洋的血獄之後，卻只覺得通體冰寒，心神悸動難以平息。

一劍之威！

享譽楚國百年之久的龐然大物，瞬息堙滅。

自此之後，天下再無陸刀神，海外仙島青雲(yún)壁的故事，也會隨著歲月漸漸消失。

他很難將眼前的場景與那位白髮娘娘聯(lián)繫在一起。

紅檸竟還覺得……她是趙慶的道侶！?

未免太過荒謬。

此刻，即便是以往對神刀極爲(wèi)敵視的洛纖凝，靈動的美眸中也失去了神采。

難怪師尊讓自己前往司幽出力……楚國，真的要變天了。

白髮少女的笑顏依舊單純，沉浮在趙慶心神之中，她纖手中把玩著柳葉，白皙精緻的玉足與腳踝交疊著，晃呀晃呀……

趙慶深深呼吸，良久之後纔回過神來。

他此刻清晰的認(rèn)識到……

司禾，真的不只是神。

她更是妖！

性情乖僻。

暴虐嗜殺。

不是尋常話本中那些變幻成美人引誘書生的妖媚娘子，也不是佔山爲(wèi)王驅(qū)使小獸的山精野怪。

她通曉善惡陰陽，而又不尊善惡陰陽。

明悟真念與虛妄，但卻穿行其間。

是噙著柳葉悠閒聽曲兒的少女。

是獨倚壽雲(yún)山那個落寞孤涼的神明。

也是動輒血屠千里生靈的大妖……

“怕了?”司禾輕笑道。

趙慶重振精神:“手很黑，我喜歡。”

事實上，前幾年司禾一握抹殺孫家殘嬰之時，趙慶就已經(jīng)察覺到了司禾骨子裡的妖性。

但如今見到眼前的血海汪洋，卻又是另一種觀感。

他笑著迴應(yīng)白髮少女:“至少這樣不會有人來找咱家報仇。”

“他們無不無辜跟我有什麼關(guān)係?”

“我也想活著啊……”

·

距此八萬裡之遙，離國大漠盡處。

狂風(fēng)捲動著沙塵，遮雲(yún)蔽日，悠悠大漠，一望了無痕。

在這曠古荒涼的塵土之中，隱約間有烈馬的嘶鳴遠遠傳徹著。

整個世界蒼涼而又磅礴……

丹影堡。

乃是紫珠樓於離國佈道之地，與楚國的丹霞宗一般無二，程不疑的生母便在此地留駐修行。

奇峻的崖谷之中，磅礴濃郁的靈氣倒灌而來。

片刻之後又逸散而去，如同呼吸一般……

荒谷最深處，於陣眼之上打坐的白衣男子驀的睜開了雙眸！

其周身靈氣內(nèi)斂，全然看不出是一位修行者。

程嶽神色平淡，邁步之間踏於虛空，身形瞬息於原地消失不見。

下一刻，已然出現(xiàn)在了山崖之巔！

不知不覺間，白衣男子露出了一絲笑意。

五色元嬰果真神妙，初入元嬰便可輕易施展傳渡之法，堪稱半仙根基！

他靜立於山崖之上，任由狂風(fēng)鼓盪著長髮與衣袍，轟轟作響。

今日，我程嶽躋身陸地神仙之境！

也該出關(guān)了……

修行界中，元嬰境界又稱陸地神仙之境，能夠施展傳渡妙法……已然是諸多修行者畢生的追求。

而元嬰之上，則又是全然不同的風(fēng)景，元神遊朔太虛，煉山河於掌心，身合大道，睥睨歲月——稱之爲(wèi)天上人間。

白衣男子一步邁出，撤去了籠罩此地的陣法。

“胭兒，我結(jié)嬰了！”

程嶽見到守在谷外的師妹，不由興致更高了幾分。

俞胭微微頷首，明豔的容顏上也浮現(xiàn)出一抹喜色。

“不疑呢?”

女子稍加斟酌:“不疑去年回了楚國南澤。”

“陸青死了。”

程嶽剛要開口，卻突然愣在了原地。

“誰?”

“陸青。”

“死在了蘭慶集秘境?”

俞胭上下打量師兄的詫異神色，輕嘆道:“死在了東海神刀嶼。”

程嶽:???

他難以置信道:“陳道友殺的?”

女子面露無奈，心說師兄真傻……

“不是陳長生殺的，是壽雲(yún)山上的人。”

“他們已經(jīng)在堡中等你多日了，我知你這次閉關(guān)極爲(wèi)關(guān)鍵，一直守在此地相候。”

聽了師妹的言語，程嶽依舊有些不知所措。

壽雲(yún)山上的人?

他們在等我?

我不是才閉關(guān)兩年嗎……難道是出了差錯！?

“誰找我?”

……

半個時辰之後。

丹影堡，煙雲(yún)殿。

一衆(zhòng)元嬰金丹落座，皆是玉京弟子。

陳長生、白婉秋、秦楚欣、劉子敬……皆盡在列。

“你在丹霞之時，難道不知壽雲(yún)山中有一位煉虛大修！?”陳長生現(xiàn)在看程嶽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塊兒木頭。

程嶽:……

他已然得知了壽雲(yún)山司幽娘娘之事，此刻面露回憶之色:“似乎……”

“或許……”

目光掃過眼前十多位玉京修士，程嶽有些尷尬:“隱有所覺！”

“壽雲(yún)山上生機本就濃郁，當(dāng)年我與師妹探查之後，才選在那裡開宗立派。”

“只不過癸卯年以來，壽雲(yún)山上的動靜越來越多。”

“起初我並未在意，直至見到那一縷毛髮，才恍然察覺到壽雲(yún)山上恐有大妖，便就此將丹霞遷往了南澤。”

大妖！?

毛髮！?

衆(zhòng)人瞬間打起了精神， 程嶽這邊果然有線索！

陳長生傾身低語:“何種毛髮?取出一觀！”

程嶽眉頭漸漸皺起，回望陳長生迫切的目光，迴應(yīng)道:“燒了。”

眼見諸多修士面色微沉，他急忙補充道:“並無太過奇異之處。”

“只是一絲白色毛髮，其上有生機逸散，此種境況與那株枯桃有些類似，我便猜測有一尊大妖隱沒於壽雲(yún)之山。”

白色毛髮……

劉子敬點頭開口:“應(yīng)是娘娘的髮絲無疑了。”

“程道友，娘娘並非妖修，切莫胡亂猜測。”

程嶽目光呆滯，察覺到了劉子敬對於那位娘娘……好像很是親近?

陳長生劍眸微凝，不動聲色道:“賀陽山上，曾有一位七百年前的菩提行走，諸位可知曉?”

江元大大咧咧倚靠在絲柔獸毯上，聽聞娘娘並非妖修之後，他便也沒有那麼好奇了。

此刻虎目微闔，傳出粗獷嗓音:“道信前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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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菩提香火之道，曾於紅塔山練就琉璃心脈，在菩提諸代行走之中，也稱得上是赫赫有名。”

“這位娘娘與道信前輩有關(guān)?”

陳長生點頭道:“不瞞諸位，纖凝如今便在壽雲(yún)山，這枚傳訊玉……”

霎時間，一道道目光鎖定在了陳長生手中。

那枚看似尋常的傳訊玉，牽動了永寧州諸多玉京修士的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