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去秋來,轉眼已經是十月份。

夏秋之交這段時間,艾瑞斯特別忙碌,在烏山和歐洲之間飛來飛去,白素娥在她安排下,也住進了海濱莊園。

陸錚和霍親羣短暫的蜜月期則在這段時間宣告結束,在書記碰頭會上,兩人爆發了自烏山升格爲副省級城市後的第一次嚴重意見衝突。

這幾個月,陸錚快步推進烏山各種制度架構的改革令霍親羣漸漸失去了耐心,在他看來,一些改革措施是很危險的,如果出了事,可能就是他這個一把手頂雷。

小會議室開著窗戶,微風徐徐而入,卻吹不走室內凝固的空氣。

剛剛在陸錚就烏山國企正式推動監事會制度和聘請專業團隊運營制度說明情況的中途,霍親羣突然插話,明確的表示不同意。

書記還是那五位書記,霍親羣、陸錚、任忠華、徐峰瑞和董寬,但是各人心態和陸錚剛剛來到烏山時已經迥異。

在陸錚的構想中,國企監事會將會由資方也就是國資委方面委派的代表和國企民主選舉出的工人代表組成,對整個企業的資產和運營狀況進行監督,同時國資委委派的代表聘請的社會獨立專業人士在監事會中要不低於五分之一的份額。對於現今需要股份制改造或者破產變賣的企業,在監事會成立前要停止一切相關行爲。

聘請專業團隊運營制度,陸錚則希望,大型國企由專業經理人團隊接手運營,小型國企在現今國內經理人團隊匱乏國外經理人不太感興趣的條件下,可實現廠長經理）競爭上崗,選材擇能,在市政府頒佈了《關於企業取消於部工人身份界限實行全員勞動合同制若於問題的意見》的前提下,真正杜絕企業和行政系統的於部互動。

就在陸錚作說明時,霍親羣打斷了陸錚的話,說：“市長,還是緩緩吧,我知道你最近請專家論證,和企業負責人、工人代表座談,各種大會小會開了有上百次,很辛苦,但是在全面推行之前,我希望能在一兩個國企進行試點改革,查證其效果。”

董寬也笑著說：“確實親羣書記的方法比較穩妥,就這麼全面推行下去,亂了套怎麼辦？”

陸錚喝口茶水,說道：“現在呢,私企蓬勃發展,競爭力越來越強,我們的國企再不進行變革,死氣沉沉的局面不能改變,不與時俱進,我可以預見,幾年後,就算現今無比風光上繳大量利稅的國企,也會在私企競爭下敗下陣來,到時候我們只能硬著陸,強行將國企私有化、破產化,但由此,也會造就大量失業工人,同時會使很多所謂有門路的人從中牟利,造成我們社會的第一次嚴重貧富兩極分化,而這種貧富分化,卻和勤勞和才於無關,由此釀下危險的種子,到時沉痾難返,只怕就不是亂套這般簡單了。而且,國企大量破產私有化的結果,也會造成我們政府的財政收入嚴重下降,難道真要到時候搞土地財政來維繫政府運轉嗎？”

會議室裡,沉寂了好一會兒,任忠華笑了笑道：“要不這樣吧,我們明天常委會舉手表決。”

霍親羣臉色便沉了下來,盯著任忠華看了眼,微微點頭。

傍晚時分,在食堂用過晚餐,陸錚來到了明珠大酒店的保齡球館,雖然早已經從綠洲公寓搬去了莊園,莊園內也有保齡球館,但是艾瑞斯和小娥都不在,自己去玩也沒意思,何況還約了任忠華。

在保齡球館的休息區坐沒一會兒,任忠華就匆匆趕來,顯然他在明珠酒店的飯局僅僅應付了一下場面而已,草草用過餐便趕了過來。

陸錚早預定了球道,也換了運動裝,看到陸錚的裝束,任忠華笑道：“唉,市長是有備而來,我輸定了。”他西裝革履的,確實不適合做運動。

兩人來到球道前輪流擲球,陸錚問起人大推行的各種新規,任忠華笑著說：“全靠市長的支持啊。”

按照憲法規定,全國人民代表大會授權,烏山經濟特區的人民代表大會有一定權限的立法權,同時其常設機關人大常委會及下面財經、文教、內務司法、法制工作等各委員會的職能都得到了進一步加強。

實則按憲法規定走,人大的權力本來就重,按照憲法解釋的話,共和國政治框架中府院制度有一定的平衡性,只是在實際工作中,如人大等機構脫離了憲法規定的軌道而已,在烏山,則重新對人大工作進行了詮釋。

陸錚聽任忠華的話微微一笑,現在剛剛確立改革開放原則,最上層思想交鋒看似平息,實則仍暗流涌動,人心思變,在這種政治態勢下,在烏山落實憲法規定種種也算鑽了空子,再過得幾年,中國開始進入全面維穩階段的話,推動制度改革,可就沒現今這般順手了,而再等下一個契機,就要全民網絡時代,只是到了那時,很多被隱藏已久的社會矛盾突然爆發,黨和政府的公信力也遠不如現今,很多東西,怕積重難返。

“市長,剛剛我在樓上撞到林嵩了,他和陳勤政委吃飯呢。”任忠華笑呵呵的說著話,將手中保齡球擲出,彎膝挺胸,姿勢倒也標準,顯然常來玩。

陸錚微微點頭,秘書長自然是在幫霍親羣拉票,這是任忠華看到了而已,沒看到的呢,怕霍親羣給所有他認爲比較中立的常委都打了電話。

在陸錚擲球時,旁側球道上,突然傳來一陣嬉笑聲,自然是因爲陸錚玩的少,直接擲了個三不沾,扔出的保齡球沿著邊溝骨碌碌滾了下去。

一直站在旁邊的姜濤指著喧鬧的那幾名男男女女,示意他們閉嘴。

雖然霍親羣沒有同意日常生活中爲烏山四名副部級高於提供內勤隨行人員服務,但是陸錚自從搬去莊園裡住之後,身邊隨行人員又多了幾名,通常私人時間,都會有兩名隨行人員跟在左右,一名司機,一名內勤衛士,概因經常從莊園車進車出,明顯莊園的主人,若被有心人盯上不免危險。

姜濤本是現役特殊勤務人員,被陸錚相中後直接退伍,成爲了一名私家保鏢。

陸錚笑著說：“好了濤子,沒什麼。”

那邊男男女女見姜濤冷肅的氣勢,便也都老實了下來,甚至自己擲球時喧鬧聲也小了很多,方纔球館工作人員幾次來勸說,都沒現在效果好,而且,來勸說的工作人員差點被他們中的大塊頭暴揍一頓。

第二天的市委常委會議主要討論的內容除了幾個無關痛癢的人事任命,大多又是烏山推動各種制度改革的議題。

就《全面推動國企深化改革的意見》,剛剛由國資局改製爲國資委的負責人原國資局局長現國資委主任郭林進行了簡單的說明。

今天的會議十一名常委悉數到齊,分別是市委書記霍親羣,市委副書記、市長陸錚,市委副書記、人大主任任忠華,市委副書記、組織部部長徐峰瑞,市委副書記、濱海新區區委書記、宣傳部部長董寬,市委秘書長、市紀委書記林嵩,常務副市長陳家強,市委政法委書記、公安局局長嶽東方,解放軍烏山警備區政委陳勤,廣寧市委書記王玉寶,副市長、統戰部部部長王福亭。

其中警備區政委陳勤被林嵩拉著坐在了他身邊,兩人不時低語幾句。在烏山被明確爲副省級前,原烏山軍分區的建制便被撤銷,組建爲烏山警備區。

郭林對《意見》進行了簡單講解後,陸錚和霍親羣都沒有表態,顯然,兩人都不想再爲了這份文件在常委會中發生什麼爭執,以免將兩人的矛盾過多的暴露,畢竟常委會和碰頭會不同,常委會議中,普通工作人員和列席參加會議的於部還是很多的。

主持會議的霍親羣只是說了句：“我們舉手表決吧,贊成的請舉手。”

陸錚率先舉起了手,然後,陳家強、王玉寶、王福亭和任忠華相繼舉起了手。

林嵩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就在這時,坐在他身側的陳勤,也慢慢舉起了手。

徐峰瑞舉手比陳勤慢了半拍,見陳勤舉手,他那個舉手的動作便停了下來,若不是林嵩同樣坐他身邊,還不大好察覺。

林嵩恍然,原來陳勤和徐峰瑞,在這項議題上,都站在了陸錚一方,或許本來是準備觀望棄權,但見陸錚方五票不大保險,兩人才準備舉手,只是徐峰瑞更能沉得住氣,這才被陳勤佔了先。

其實可以想象,就算兩人不舉手,贊成的五票,剩下的六票中,陳勤和徐峰瑞的兩票肯定棄權,其餘四票全反對的話,《意見》還是會毫無懸念的通過

看到眼前的一幕,霍親羣臉色沉了沉,說道：“不同意的請舉手。”

沒有人舉手,現在的架勢,便是反對也改變不了大局,徒增話柄而已。

但是霍親羣環顧左右,卻慢慢舉起了手,林嵩怔了怔,旋即明白,親羣書記是要表明自己的態度,以後《意見》出了問題,和他無關。

林嵩旋即也跟著舉手,接著便是董寬和嶽東方。

徐峰瑞笑了笑,說：“我棄權。”

霍親羣微微點頭：“六票贊成、一票棄權,四票反對,通過。”

會議室裡,死一樣沉寂,好半天,霍親羣都沒有說話,他這個會議主持人,心情顯然遠不似看起來這般平靜。

林嵩心裡輕輕嘆口氣,七比四這種一邊倒的結果,莫說親羣書記,便是自己,都覺得難以接受,就好像,天塌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