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奇被堵的無話可說,尷尬的摸了摸鼻頭,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咕嚕嚕的轉著,不知道是在絞盡腦計想什麼歪主意。錦甯輕笑著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適可而止。
錦奇憋了憋嘴,衝她做了個鬼臉,卻是一副幼稚的模樣。十幾歲的少年人,做這副樣子實在可笑,好在店裡沒什麼旁人,只除了那丫鬟,嘴角扯動了兩下,極力忍笑。
“這串玉佛珠多少銀子?”錦甯裝作沒有看見,摩挲著手中的珠串,圓潤光滑的表面看似微涼,入手卻帶著一絲暖意,不由生出了幾分喜歡,便問道。
“這佛珠與小姐有緣,送給小姐便是。”那修士只擡頭看了一眼,復又低下頭去看手中的書。
不過是隨手撿了一串,便是有緣了?那這世上與她有緣的東西實在是太多……錦甯微微一笑,不客氣的直接套在了手上:“那便多謝居士了。”
那修士隨意的揮了揮手,一副任君自便的模樣。
錦甯脣角染上幾分笑意,拉著錦奇便要離開。才轉過身,便迎上一個蒙面的少女。說是蒙面,不過是帶了長薄薄的面紗,若隱若現的五官顯得朦朦朧朧,能瞧得出來是個柔美的少女。
見她打扮不似久居京城的,錦甯多看了兩眼,錦奇卻是連打量的興趣都沒有,拉著她就要走。
“多謝姐姐相讓。”卻見那少女朝她盈盈一福,細聲細氣的道。
錦奇不由撇了撇嘴,他妹妹壓根就沒看上那佛珠好不好?
“小姐客氣了。”錦甯不欲多言,便淡淡的道。原先說話的丫鬟已經退到了少女身後,垂首而立,倒是沒了那份高傲。猜想這少女或許來歷不凡,也不知究竟是什麼人?連那身邊伺候的婢女,都高人一等似的。
出了店門,錦奇便憋不住的道:“那店家真是奇怪,就這麼送了你一串,這邊的東西可都不便宜……要是人人都從他店裡這麼拿點東西便是有緣,那還不賠死?”莫不是見他妹妹長得好看起了不好的心思?不覺皺起眉頭來。
“興許人家壓根不差這點銀子呢?”錦甯輕笑道:“再者,卻未必是人人都能佔得這種便宜。”
錦奇奇怪的看她,正要再問,卻聽裡面傳來一聲驚叫:“什麼一百兩!剛纔他們……”
“小葫,退下!”卻是那位蒙面小姐的聲音。
又聽修士平穩沒有一絲波瀾的道:“方外之人,只看有緣無緣。小姐要取無緣之物,自然得付出一些代價……只是,此物即便到了小姐手中也遲早要不見的,不如不要買的好。”
錦奇與錦甯面面相覷,這世上還有這樣的怪人,竟是勸著別人不要買自家的東西?
還說與人家無緣……換做是他,只怕早就咋了人家的攤子了……
店裡的聲音小了下來,隱隱約約的聽不大清楚。錦甯拉了他要走,錦奇卻磨磨蹭蹭的不肯動,便只好由著他,耐著性子陪他在不起眼的角落裡等了會。
那蒙面少女帶著侍女出來了,她的侍女臉上皆是一副吞了蒼蠅的難看模樣,倒是那家小姐修養極好,全無半點憤憤的模樣。
錦甯注意到她手上多了串珠串。
“小姐,你何必硬要買它?這東西哪裡就值那麼多銀子了……”方纔與錦甯說話的丫鬟出了門便忍不住抱怨起來。
少女搖了搖頭。
“小葫,這裡是京城,是京畿……”她似乎話裡有話,有些無奈,卻又充斥著一種平和。
家教不錯的女孩子,錦甯暗自點頭。
那叫小葫的丫鬟卻半點沒聽出來,只嘟囔了一句:“這價錢也太高了,在我們那兒……”
“小葫,不要說了。”一口一個我們那兒,不是惹得小姐傷心麼?另一個侍女拉了拉她的衣袖,輕聲提醒道。她方纔閉上了嘴,忐忑不安的看了少女兩眼,發覺她並沒有生氣或是難過的樣子,便又笑了起來,湊上去七零八落的說些逗趣的話兒。
顯然是怕她家主子思鄉。
看著便是不由自主的會心一笑。
這樣單純忠心的侍女,真是難得。
“甯兒,她爲何要買?”錦奇自然也將這一切收入眼底,只是他卻也想不明白那小葫想不明白的問題,不由問道。
跟他解釋身份和地位的問題?只怕會讓他越來越糊塗罷了。
“因爲這裡是太廟。”這些開店的修士,又有多少能是一般人家出身?她先前所說那一句“人家不差那點銀子”的話,並非空話,這裡的人,十有八九都是富貴身。
在佛家,入世也是一種修行。
但既然入了世,便是一介俗人。不再是從前的清貴公子,從不問米糧。得體驗這世間千百種艱難,這掙錢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這裡的修士,比外頭的奸商可厲害多了。
就如方纔,隨意送了她一串玉佛珠,讓後面的人竊竊的以爲可以有同樣的機遇。然而寥寥幾句話,卻將檀香木手串賣出了天價去。
那少女未必真的特別喜歡,只是已經開口問了價,便拉不下顏面說不要罷了。
“太廟怎麼了?”在他看來,大概與普通的街邊也沒什麼不同。
“太廟宗祠,都是禁地,你真以爲什麼人都能來?你看他們衣著普通,他們就一定是布衣了麼?”錦甯有點無奈的瞧著自家二哥,他是不是被家裡保護的太好了?舞刀弄槍軍事戰術他可以說的眉飛色舞,人情往來這一塊的見識卻有限的很。
錦奇下意識的點了點頭,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是啊!”
錦甯氣極,瞪著他道:“你看看我穿的什麼,母親方纔穿的又是什麼?”
錦奇經她這麼一說,才發現,妹妹身上竟也只是素衣青釵。雖然她平日裡就愛穿這樣素淡的衣裳,但現在這副模樣,不仔細看衣料與做工,與跟從而來的丫鬟們似乎沒什麼差別。
至於母親……他壓根沒注意到啊!
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衫,終於發覺有些不相稱:“那我怎麼辦?豈不是給你和娘添了麻煩?”
“倒也無妨,你的衣裳都是些結實耐用色兒深的,只要你低調些,沒人會注意你的。”錦甯笑了笑,“不過……剛纔那種跟人拌嘴的事兒可不要再做了。”
“不會了不會了!”錦奇搖頭跟搖撥浪鼓似地道。
226 變相相親
回到王氏身邊,丫鬟已經將敬香買好,看那品相,便知道是上品,只是放在外頭尋常寺廟裡,卻也不值多少錢。貴人們死要面子是決計不肯自帶香火的,這一日裡,太廟添了一筆不菲的收入,而這些上香的人,不知道又平白撒出去多少無辜的白銀。
那些多出來的銀錢拿去捐給善堂多好,非得耗費在這種不切實際的地方,給那金光閃閃的佛像再鍍上一層鉑金麼?錦甯心下腹誹,卻也並不多麼在意。
揮霍,本就是有錢人的專利,而類似他們這樣的人家,又富又貴,自然是有錢人的代名詞。
“時辰差不多了,動身上山吧!”王氏側過臉對身旁的丫鬟道,丫鬟應了聲,便見侍衛們如潮水一般散去,隱沒在人羣中——這地方用不著他們,也不能跟著上山,再者,他們對這些壓根也沒興趣——這裡自有招待他們這樣隨從的地方,妓寮自然不可能,茶館總是有的。
聽個小曲喝喝茶,多麼愜意自在。反觀他們,還得慢慢的自個往上攀爬。
錦奇一馬當先的衝了出去,奔出一段不時回頭招呼母親和妹妹快一些。錦甯扶著王氏的手臂,兩人空著的兩側各站著兩個丫鬟,小心翼翼的伺候著,以便在她們力竭的時候能夠及時攙扶上一把。
少年人終究是體力好些,錦奇回頭等了幾次覺得她們腳程慢,有些不耐煩等,便咕噥一聲說是先上山去在門口等她們趕上。王氏笑著應了,瞅瞅一副興高采烈重獲自由模樣的藍錦奇,心裡嘀咕著是不是平日裡太過拘束他了。
怎麼能是約束,只怕這滿京畿的貴人子弟裡,養出藍錦奇這般性子的少年可是頭一份兒。自打出了武郡侯府,搬了新家,家裡的規矩猛然就鬆乏了許多。太爺爺本就是個不愛立規矩的,唯真爺爺也從來不管這些——他們行伍出身的人,自有一股子瀟灑,說白了就是江湖味兒。
當武官的誰還沒有個把黑道綠林的朋友,彼此臭味相投惺惺相惜亦是尋常。雖不至於爲對方拋頭顱灑熱血,但偶爾行個方便胡來胡往也是常事。這麼一來一往的,自然就沾了些爽快明利不拘小節的性情,哪怕是大家族出身的子弟,也是如此。
人和人是可以互相影響的。
再者,錦奇在固國公府的小輩裡排行第二,既沒有長子的壓力,也沒有父輩的期許——他親爹實在是對武事不感冒,沒半點底子的他也指點不了兒子什麼。而太爺爺他們也未必就真的希望再出個將門虎子。有武郡侯府一家子在就成了,固國公之號轉型成文官,也是一樁美事。
從此藍家就文武雙全了。
只是即便到了這時,錦甯還沒有弄清楚,立固國公世子到底是老爺子的意思,還是皇帝的意思,又或者兩方面都有這個意思,於是勾搭成奸了。
不過此時並不是思慮這些的時候。
錦奇早跑沒了人影,錦甯扶著王氏慢慢走也沒覺得有多累。直到聽見王氏的喘息粗了一些,方纔回頭看了一眼,竟是不知不覺的走過一半山路了。身邊有許多像她們一樣攀登山門的香客,男女老少皆有,各自攏聚成一團,幾乎相互間都是不搭話的。哪怕遇見認識的某位官家夫人亦或者閨中密友,也不過是點頭微笑,低聲小敘兩句又各自分開。
氣氛莊嚴肅穆的叫人心生惶恐。
錦甯心頭一跳。
“母親,休息片刻吧,甯兒有些累了。”錦甯出聲說道。
王氏轉頭看她。
膚色還是一樣的白,比小時候那般慘白好了許多,只是平日裡依舊是一點血色也不見,彷彿是個糯米糰子做成的娃娃。現在許是因爲累了,雙頰染了兩抹豔紅色,氣色看起來倒是好了些,只是面上已有倦色,眸中透著水光,便點了點頭:“那就歇歇吧!”她正好也有些腿痠了。
宜真道:“夫人,前邊有個亭子,正揹著光陰,不如和大小姐去那裡歇一歇。”
順著她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真瞧見了一個小涼亭,王氏便笑著點了點頭。
宜真淺笑著上前扶了王氏,卻是把原本離王氏更近一些的宜婷給擠了出去。宜婷只是皺了皺眉頭,便順勢扶了落在後頭的藍錦甯。
藍錦甯衝她淡淡一笑,心中卻想到,最近宜真似乎很受孃親的喜歡,不過這也無可厚非,宜真這陣子做事玲瓏,料想的又周到。單說這察言觀色這一項,以前或許還有些不足,如今卻是比其他三個都強多了。只怕方纔她們還沒喊累,宜真就已經尋好了那一處休息的地方。
說起來,宜真在王氏的四個大丫頭中年紀最長,只怕是因著年紀大了到了該配人的時候了,盼著王氏能許她一門好親事的緣故。
這人呢,爲了自己的切身利益做事,便能盡心盡力。
說起來,她身邊餘下的三個大丫鬟比這四個也小不了多少了……
走近了亭子,這才發現亭子裡面竟還有幾人在,不過都是女眷,想來也是在半道走累了,便停在此處歇息的。
大梁名俗,先到地方的便是主,於情於理該問對方一聲是不是可以讓她們一道休息一會。反正那亭子也不小,容下幾個女子還是可以的。
王氏還沒發話讓人相詢,便聽亭子中年長一些的僕婦喊道:“可是王夫人?”
這喊得卻是王氏的品級稱,頗有敬重的意思。
宜真忙應了一聲,那身著錦瑟的貴夫人便迎了出來。她還未到跟前,錦甯抿脣一笑:“怕是遇上母親的熟人了呢!”
王氏聽出了其中取笑的意思,白了她一眼,轉臉便恢復了端莊的模樣,笑著走過去道:“原來是郭夫人,真是好巧。”
“是啊!”郭夫人接話笑道,看模樣大約有四十多歲,儀態很是雍容。“今兒陪侄女兒來上香,沒成想能遇到夫人,倒是真個的‘不期而遇’了。”
分明是事先說好,哪裡有什麼不期而遇?錦甯暗道。
估計就像錦奇方纔與她嘀咕的那樣,是場變相的相親。
不過她對那有可能成爲她二嫂的女子,忽然有些好奇起來。
正想著,郭夫人便喚了她的侄女過來,笑道:“這是我侄女兒敏兒,今年十三。他爹爹今年剛從北疆那片給調回來,我便帶她出來逛逛。”
錦甯卻是有些吃驚。
正是前邊在香火寮裡遇見的蒙面少女。
227 詫異
郭敏兒也是一愣,錦甯的樣子她自是不會認錯的,尤其還有一個同她長得那般相似的兄長在側。雙生子本就少見,更何況是龍鳳胎,又是如此相似的兄妹。
叫人一見便了然於心,便深深的記住。
郭敏兒沒來由的小臉忽的紅了起來,低斂下美眸,腦中卻是想不起那少年的模樣來。
又偷偷看了錦甯一眼——若是做男子裝扮,便是那人了。
心中隱隱覺得歡喜,又覺得擔憂。
先前……是她唐突了。
錦甯並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在王氏和郭夫人的介紹下,淡笑著對她點了點頭。
王氏嗔怪道:“我這女兒是個沉靜的性子,不愛說話的。”
郭夫人笑得眼睛都瞇起來了,看來尚書夫人對她侄女兒尚且滿意,不禁喜道:“哪裡哪裡,大小姐舉止得宜,不愧爲皇上御旨贊過的,我們敏兒要學著些纔是。”
“錦甯謝伯母雅贊。”被王氏這麼一暗示,錦甯只得扮起乖巧的樣子,佯作害羞的垂臉道。
“不敢當不敢當。”郭夫人卻是有些惶恐,連連擺手,臉上笑意卻更深了些:“郡主不怪我不會說話纔好。”
原來她便是明慧郡主。郭敏兒恍然大悟,卻是有些羨慕的瞅了在嬸嬸的誇讚下含羞帶笑的藍錦甯。雖然面上帶著歡喜,可一雙眼卻是清明的,全無被誇讚之後的得意與炫耀,平靜似水,淡若清泉。
怪不得聖上贊她,貞靜嫺雅,清水雍容。
聽了郭夫人那般赤裸討好的話,一般小輩只怕不是鄙夷便是得意,無論哪一種,恐怕都會令人感到尷尬。
郭敏兒正在這邊替她犯著難呢,卻聽藍錦甯只是淡淡道:“伯母說笑了……還是進亭子裡去吧,雖有林子擋著,這日頭卻還是有些炎熱。”
恰到好處的轉移話題。
郭夫人心裡暗自點頭著,搭了王氏的手便拉著她往亭中去。眼角餘光落在正若有所思的侄女兒臉上,心底不由有一絲失望。
自家肚子不爭氣,只得了一個兒子。兩個夠年紀的女兒都是庶出,雖說可以記在她的名下,可卻還是攀不上固國公府那樣的門第。
侄女兒出身好,母親祖上曾有一位公主下嫁,論資格,倒是夠了。她母親出身那般豪庭,自然教養不俗,養出來的女兒也自然非一般閨秀可比。自打這侄女兒歸來,越發襯得她家的兩個庶女上不得檯面。
這倒也罷了,反正她對小妾生的兒女也無甚好感。
本來她倒也覺得侄女兒足夠端莊賢淑,一身氣派也是通透的,人又精細,如今與那位頗有盛名的郡主比起來,便顯得待人接物差了一些。
方纔她那一番話若是由王氏來說,敏兒只怕早就尷尬的不知所措了。
也難怪,誰讓她從小就跟著爹孃去了戌邊。那邊苦寒之地,達官貴人不過寥寥,她交際的少了,自然也不懂一些應對之法。
慢慢教,卻還是來得及的。
王氏與郭夫人兩人說著話,錦甯便和郭敏兒一道坐了。宜彤取了竹筒輕聲問了要不要水,待錦甯搖了頭,便取了一把輕巧的團扇來,在一側輕輕的扇著風。
雖說天還不是太熱,畢竟是夏日裡,又是萬里無雲的天氣,中了暑氣可不好了。
反觀郭敏兒的兩個侍女,便沒有那份自覺了。從她們小姐坐下,便只是筆直的站在她身後。目不斜視的模樣倒也端正的很,只是在這樣的環境裡,未免有些不合時宜。
看來郭敏兒家中的確是行伍的,連這些伺候的丫鬟都有些武藝傍身。
“敏兒妹妹方回到京畿,可還習慣?”錦甯見郭敏兒半天不出聲,只好問道。
郭敏兒有些受寵若驚的向她望去,她方纔絞盡腦汁正想說點什麼,卻是半天也蒐羅不出半個字來,只好一徑沉默。本以爲藍錦甯沒有不高興便是好事了,沒想到她竟然還和顏悅色的主動與她說話。
眸色裡的驚訝太過鮮明,連她的丫鬟都瞧了出來,連忙輕咳了一聲。
郭敏兒才道:“還好,只是戌邊苦寒,卻是沒有這麼……溫暖的時候。”
是想說炎熱吧?
藍錦甯輕輕一笑:“那便好。不知道妹妹家中還有幾位兄弟姐妹?”
郭敏兒回了說有一個弟弟,再無旁的。又道姐弟二人乃是一母所出,又說到母親在回京畿之後沒多久便因水土不服病了起來,讓他們很是擔心。
“改日定上門去探望伯母。”錦甯見她說著說著便眼圈泛紅,便不由拍了拍她的手。
無論如何,孝順的女孩子總是討人喜歡的。
郭敏兒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不好意思道:“郡主見笑了。”
錦甯搖頭說了不會。
那邊聽王氏說道:“時辰差不多了,我們先去還了願,改日有空了來府裡坐坐。”
郭夫人忙道:“我們也歇夠了,不如一道上山,也熱鬧些。”
王氏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一行人又收拾了收拾,便齊整上山。
剛到山腰,便聽見錦奇大呼小叫的聲音:“母親,妹妹,你們怎麼這麼慢?我都喝了三碗綠豆湯了!”
郭夫人詫異的看了王氏一眼。
王氏尷尬的小聲道:“這孩子就是頑皮,一聲不吭自個跟了來。”
郭夫人笑起來:“少年人活潑些纔好!”她家小子也是個皮實的,平日裡看著都叫人頭疼。又說起她的寶貝兒子來:“若非他爹爹拘著他,只怕早鬧翻了天。”
“兒子怕老子。”錦甯心道。
郭夫人卻想到,若非藍繡年紀大了又早早出嫁,而藍宜又太小,她家兒子能娶到固國公家的庶女也是極好的。想著不由看了藍錦甯一眼,卻是有個大造化的,年紀正好,他們家卻是挨不上了。
藍錦曦藍瑟卻是完全被她排除在外。
錦曦是真正的嫡女,一出生便配了皇孫。而藍瑟的名聲……實在不大好。
卻不知道爲何,對固國公府裡的女孩子們沒有半點影響。
反而藍宜小小年紀,便有許多有心人問起過。
228 求籤
錦奇這才瞧見臉生的人,忙端正了顏面,一副正經八百的樣子,只讓人發噱。
王氏一巴掌拍在他背上:“方纔的猴樣兒都叫人瞧見了,這會子裝什麼樣子?”不等他分辯,便對郭夫人道:“這孩子就是有些孩子氣。”
郭夫人瞭然的笑了笑:“我瞧著這樣兒親切,跟我家那小子一樣皮實!”
兩個當孃的會心一笑,倒是把藍錦奇笑得不好意思起來。
“郭伯母莫打趣小侄,郭兄在國子監裡頗受先生讚譽,小侄卻是個時常捱罵的。”錦奇故作懊惱的撓了撓頭,說道。郭家的兒子比他大一歲,與他是同年,在學裡,也是常見面的。
不過只是彼此認識,交情並不深。
“莫要被他給騙了,那是他裝樣子呢!”知子莫若母!自家兒子什麼樣子,她心裡哪有不清楚的,聞言便笑起來:“人前一套人後一套,我這個當孃的都不稀得說他!”
隱隱有些驕傲的意思。
錦奇靦腆的笑了笑,瞅向錦甯,不期然看見她身旁的郭敏兒,愣了一愣,旋即又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郭夫人連忙又介紹一番。
“郭家妹妹好。”錦奇遠遠的道了聲。
“你好。”郭敏兒有些臉紅的應了聲,聲音卻細如蚊音。若非錦奇耳力極佳,只怕聽不清。
有藍錦奇在,郭夫人自然不好再說一道上香的話了,打了個招呼便帶著郭敏兒自去了。
郭夫人瞅了一眼侄女面紗背後的嬌美容顏,輕聲問道:“敏兒覺得如何?”
郭敏兒臉上更紅,卻故意道:“錦甯姐姐人甚是好相處,王夫人也很和善……”
“那二公子呢?”郭夫人卻是不耐煩聽她繞彎子,直問道。
郭敏兒低著頭不說話。
郭夫人正要再問,她的大丫鬟卻在她耳邊笑語一句,便立時笑開了:“嬸子明白了。”
姑娘家的面皮薄,怎好直說她的心思。
這一趟看來是不虛此行了,本來她心裡還晃著半桶水,深怕侄女兒還惦記著戌邊那裡的人,如今看來,卻是她多慮了。藍錦奇那樣的錦繡少年,出身又高貴,怎麼看都是京畿貴女眼中的良夫佳婿,她又怎麼會看不上呢?
不過,這心啊,還是隻能放下一半。侄女兒這頭沒什麼問題,可那邊如何,卻還不一定。
王氏的表情淡淡似乎並沒有特別喜歡的樣子,不過她一貫如此,還不好說。藍錦甯一個女孩子家家,只怕王氏也不會同她說這些,倒也無甚打緊。
再者剛纔她與敏兒言談甚歡,雖說不上投契,總之沒有冷冷清清便是好事。
至於藍錦奇……郭夫人卻說不上對這個少年是怎樣的感覺。
說他輕浮吧……一見有外人在場,便立時正經起來,言談又有趣,可見是個有心智的。在母親妹妹面前的那副小兒模樣,卻也令人喜歡,多半是真性情沒有半點作僞。
是個聰明又心地純善、對家人依賴頗深的。敏兒若是嫁過去,只怕鬥不過婆母和小姑……
那廂母子三人卻是沒有任何評論,由著丫鬟和臨時扮作小廝的護衛簇擁著去上了香還了願。
跪在佛前,錦甯只覺得一陣心平氣和。
佛漆金身,卻不知民間疾苦,可縱然如此,還是讓人心中忍不住升起崇敬。
“信女藍錦甯,今兒隨母親來還願。佛祖,不論母親許了怎樣的心願,錦甯只求我藍家百年安泰,太爺爺爺爺長命百歲,爹孃身體康健,哥哥嫂嫂幸福和美,弟弟妹妹懂事聽話……”
藍錦甯口中唸唸有詞,卻是極其細碎,說到最後,卻忽的停住,想起了什麼似的,又補上一句:“阿常哥哥長命百歲……”
站在她身後捧著籤筒的宜彤抿脣笑起來,待得錦甯回頭,便遞上道:“大小姐抽根籤吧!”
錦甯點了點頭,不過輕甩兩下便漏了一根出來。
宜彤跟著她去解籤。
王氏與錦奇卻是早就好了,見她這時纔來,錦奇問道:“妹妹跟佛祖說了些什麼,怎麼那麼久?”
錦甯淡淡笑道:“沒什麼。”
錦奇卻是不肯信,又是猜又是求的,好半天也沒問出來。氣呼呼的道:“不用說我也知道,定是惦記著世子呢!你看你,這還沒過門呢,就萬事都想著他了!”
話裡有兩分不易察覺的酸味兒。
宜彤又笑,王氏瞧了她一眼,才解圍道:“錦甯快瞧瞧是什麼籤。”
錦甯點頭,拿了籤去尋解籤的籤僧。那僧人問道:“小姐求的是什麼?”
“求平安。”
王氏與錦奇俱向她看去,她卻沒有半點猶疑之色。
那僧人笑道:“小姐定然是個誠心的,佛祖許了您天隨人願,上上籤。”
這樣的寺裡哪裡會有不好的籤?錦甯瞭然一笑,拿了籤文走到王氏身側,宜彤上前付了解籤的費用。 шшш? тt kΛn? C○
“我不過是個中下籤,娘許了箇中上籤。”錦奇挫敗的看著錦甯手中的“上上籤”:“就連佛祖都比較疼你……”
“渾說!”王氏極想一巴掌拍過去,奈何這是在大殿裡,人來人往的不好看,甩了個“回家再收拾你”的眼神給他。
“哥哥求的什麼?”錦甯好奇的問道。
錦奇卻是極爲難得的臉紅了,等到王氏都忍不住看過去的時候,才諾諾的道:“姻緣……”
母女兩個詫異的對看一眼。
木頭人也有開竅的一天?藍錦奇的紅鸞星動了?
也不知道是哪家小姐……
王氏卻與錦甯想的不同,她今日裡才相看了一戶小姐,錦奇便求了姻緣籤,莫不是早就知曉了消息?可偏偏又是個中下……
莫不是那郭小姐,有什麼不對?王氏心裡一緊。
不過她面上並未顯出半分來,露出了幾分疲倦的模樣。錦甯見狀,便也順勢說自個累了,想早些回家休憩。
王氏心裡有些愧疚,這個女兒,總是能第一時間領會她的意思。
這份察言觀色,只怕從幼時便學會了吧?
她是母親,自然會不自覺的更偏頗親生子女一些。
雖然她對藍錦甯也極好,恍若親生女兒一般,但那終究,也只是恍若。
小孩子敏感,是察覺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