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王府，小校場內(nèi)。
除了幾名宦官和侍女，此刻這裡已經(jīng)被清空，其其格和諾敏正在射箭。
在這方面，她倆都算專業(yè)人士，一身勁裝顯得格外幹練，看起來更顯得英姿颯爽。
此刻，這倆人正在比試，其其格佔據(jù)了上風(fēng)，諾敏則是不甘其後追逐著。
見諾敏又只射到“九環(huán)”，其其格爽朗一笑，然後果斷拉開弓弦，瞄準(zhǔn)之後箭矢脫弦而出。
最終，箭矢直插靶心。
“妹妹……你輸了！”其其格得意道。
諾敏頓時氣急，皺起的眉頭讓其其格笑開了花，而後說道：“妹妹……你還得再好好練啊！”
“步射我遜你一籌，但若是比騎射……你未必就能贏我！”諾敏依舊不服氣。
反正眼下這校場太小，根本就沒辦法比騎射，諾敏自然可以嘴硬。
這時，坐在後方喝完茶的朱景洪，終於起身說道：“諾敏，你可別不服氣……比起其其格，你用力的勁兒不對！”
聽到朱景洪這番評價，一旁的其其格更得意了。
“哪裡不對了？”諾敏直接反問。
靠近諾敏之後，朱景洪說道：“你拉弓我看看！”
從侍女手中接過箭矢，諾敏拉弓對準(zhǔn)遠(yuǎn)處，這時朱景洪走到她的背後，一手扶著她的腰一手調(diào)著她拉弦的手。
二人這般接觸，身子幾乎是緊貼著，顯得格外的親密。
這一幕看在其其格眼中，便讓她得勝的喜悅蕩然無存，這時候她才發(fā)現(xiàn)其實是自己輸了。
“鬆……”
嗖的一聲，箭矢脫弦而去，命中了十丈外的靶心。
“中了中了……”
諾敏高興得大叫並跳了起來，丟掉弓後便撲到了朱景洪身上，而後興奮的大叫起來。
將諾敏抱在懷裡，朱景洪也笑了起來，他這是被諾敏的心態(tài)所感染，他已許久沒爲(wèi)生活中的“瑣事”高興過。
“王爺，其實臣妾也有不足之處，還望您指教！”
朱景洪回過頭，才發(fā)現(xiàn)其其格站在身後，手裡也拿著弓和箭矢。
“姐姐神射，那需指教啊……王爺，我要再試試看，你教我！”諾敏摟著朱景洪，此時也學(xué)會了撒嬌。
“好好……再來！”
朱景洪逍遙快活著，而此時襄王府大門外，安頓好尤三姐的柳湘已遞交了名帖。
他的名帖，有朱景洪的私章，等於是襄王府的特別通行證。
所以即使侍衛(wèi)們不認(rèn)得他，也還是請他進(jìn)了耳房等候，而不用一直傻站在大門外。
沒過一會兒，一名小宦官趕了過來，便領(lǐng)著柳湘往校場走去。
正好在半路上，柳湘碰見了鄧安。
“見過鄧公公！”
鄧安作爲(wèi)王府大總管之一，其勢力和能量不是一般的大，故而柳湘此刻非常恭敬。
若是以往，他當(dāng)然不會如此，可如今遭逢大難，爲(wèi)了救下那苦命的女子，他也不得不摧眉折腰了。
“喲……這是……柳兄弟吧？”鄧安語氣不太確定。
沒辦法，他鄧安每天接觸的人太多，而柳湘這兩年只來過王府幾次，沒認(rèn)錯就已算鄧安厲害了。
“公公好記性，在下正是柳湘！”
“伱從金陵回來，這是來拜見王爺？”
“正是！”
“那你可趕緊去，別耽擱了！”
“公公您忙！”
“嗯！”
應(yīng)了一聲，鄧安帶著身後兩名宦官走了，一邊走還跟他們交代著什麼。
很快，柳湘被帶進(jìn)了小校場，便看到了朱景洪站在校場西側(cè)，正拉弓瞄準(zhǔn)前方的靶子。
至於諾敏和其其格，此時已經(jīng)迴避離開了。
柳湘靠近之後，並沒有著急說話，而是隔著兩丈遠(yuǎn)安靜等待著。
雖說他可以輕鬆進(jìn)入王府，但覲見朱景洪對他來說依舊無比難得，每一次他都要格外小心謹(jǐn)慎，何況今日他還有所求。
當(dāng)他反覆做心理建設(shè)時，朱景洪的手已鬆開弓弦，便聽箭矢呼嘯著脫弦而去。
“命中靶心！”遠(yuǎn)處小宦官高呼道。
因靶子離得太遠(yuǎn)，確實需要人報靶才行。
三十丈的距離，直接命中靶心，雖然已不是第一次見，柳湘此刻還是被驚到了。
從餘海手中接過箭矢，朱景洪再度拉弓，而後說道：“這一年，你在外奔波，辛苦了！”
跪在地上，柳湘一邊行禮，一邊說道：“能爲(wèi)王爺效勞，是小人的福分！”
“何況王爺於小人有再造之德，即便是上刀山下火海，小人也難報答王爺隆恩之萬一！”
“起來回話！”
“是！”
又是“嗖”的一聲，箭矢再度脫險而出，毫無疑問又命中了靶心。
這時朱景洪也玩膩了，隨即把弓扔給了一旁的小宦官，然後走向了身後的茶座。
待到落座之後，朱景洪方對跟過來的柳湘說道：“你在金陵，爲(wèi)王府掙了不少好處，要什麼賞？”
正統(tǒng)十三年全年，柳湘在金陵搞海貿(mào)，有賺錢也有賠錢的時候，但總體來說還是賺了不少，前後加起來有七萬多白銀。
這已經(jīng)是很誇張的數(shù)字，當(dāng)然這離不開官府各方面都開綠燈，本質(zhì)上還是他朱景洪的面子。
“小人只求爲(wèi)王爺分憂，不敢貪圖賞賜！”
朱景洪笑了笑，說道：“說得好啊……你很忠心，我更不能虧待你！
“你想要什麼？”
“王爺，臣實在是什麼都不缺！”
房子銀子柳湘都有，而且他對物質(zhì)也沒太大追求，所以此時還真就不知道要什麼。
沉默幾息後，朱景洪方說道：“算了，等以後有機會……給你也尋個官身吧！”
“你家也曾是勳臣之屬，如今雖沒落了……未必日後不能由你重振門楣！”
這完全就是在畫餅，可卻擊中了柳湘內(nèi)心深處的渴望，作爲(wèi)男人他確實有重振門楣的想法。
只是以前，無權(quán)無錢無勢，讓他的想法遙不可及，所以只能隱藏在內(nèi)心最深處。
可如今不同了，他靠上了襄王府，這位爺手腕通天，擡擡手就能讓他家崛起。
本就對自己有再造之恩，如今還有大力提攜的意思，柳湘感動得無以復(fù)加，跪在地上都不知該說什麼。
“起來起來……本王向來賞罰分明，你有功可坦然受之！”
柳湘第二次起身後，朱景洪方問道：“說說吧……你做海貿(mào)易的一些事，市舶司那邊的事也講講！”
所謂市舶司那邊的事，其實就是老六在金陵的事，這位去年一年都在管這件事。
不出意外的話，這位在二月中下旬，還會再度啓程去金陵，這樣的美差他絕不願放下。
在從金陵回來的路上，柳湘就反覆思索並整理過這些事，打好了腹稿此刻只需娓娓道出。
很快半個時辰過去，柳湘一番講解下來，讓朱景洪得知了不少新鮮事，心裡也更敬佩老六的手段。
“好……你在金陵做得不錯，這次回來先歇個把月，然後還得勞煩你去那邊！”
親王之尊，說得“勞煩”自己，柳湘感受到了尊重，也讓他對朱景洪生出更多敬意。
“多謝王爺厚愛！”表忠心的話柳湘不會多說，接下來他會用實際行動來證明，自己對朱景洪的忠誠。
又是一番問答後，就有宦官過來稟告，說是王妃請他過去一趟。
“今日就到這裡，沒什麼事……你就回吧！”
柳湘愣了，他其實還有話想說，只是沒想好該怎麼說。
他神色間的變化，被起身的朱景洪敏銳捕捉到了，隨即他詢問道：“還有事？”
“小人……”
見柳湘依舊面露難色，朱景洪便笑著說道：“有話你就說，有難處更別瞞著，誤了事反倒不好了！”
柳湘瞬間警醒，想到確實可能影響朱景洪的大事，他便開口道：“稟王爺，今日賈蕓成婚，小人去了他府上……”
柳湘把下午的事講了一遍，聽完朱景洪全程臉色絲毫未變。
“這件事……讓鄧安去妥當(dāng)處置！”朱景洪對餘海吩咐道。
“是……奴才會轉(zhuǎn)告他！”
“嗯！”
應(yīng)了一聲，朱景洪又看向了柳湘，問道：“可還有其他事？”
“沒……沒了，謝王爺相助！”柳湘再度叩首。
“嗯……你在這裡等著，一會兒鄧安會來找你！”
說完這句，朱景洪就離開了，而柳湘則是老老實實等在原地。
這一等，就是半個時辰過去，在柳湘喝完一壺茶時，終於有兩名宦官出現(xiàn)了。
“你就是柳兄弟？”爲(wèi)首的宦官開口問道。
“在下柳湘，敢問公公是？”
爲(wèi)首那宦官沒說話，其身後的小宦官上前答道：“這是我們馮管事！”
有了這人介紹，年齡稍長的宦官這纔開口：“咱家馮永成，如今在鄧公公手下當(dāng)差，管著王府車架等物！”
襄王府的管事太監(jiān)，這樣的人物不可小覷，可能擺平寧國府嗎？
“鄧公公有事，吩咐咱家?guī)Ю系苋巼堰@次誤會說清楚！”
柳湘心中雖有懷疑，但還是拱手道謝：“多謝馮公公！”
“柳兄弟，若現(xiàn)在有空……咱們就去寧國府吧！”
“直接就去？”柳湘忍不住問道。
馮永成笑了，說道：“再耽擱，天都快要黑了！”
“咱們走吧！”
“公公請！”
不管成不成，柳湘也只能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了。
他們一行騎著馬，很快就到了寧國府外。
馮永成下了馬，帶著手下兩名小宦官，直接衝著寧國府大門走去。
他的行爲(wèi)非常無禮，畢竟怎麼寧國府雖已沒落，可終究也是國公之府。
“敢問公公是……”
馮永成揹著手，斜看眼前的賈府管事，冷冷說道：“進(jìn)去告訴你們老爺，就說襄王府管事馮永成前來拜見！”
難怪這般放肆……賈家管事暗暗想道。
“是……公公請進(jìn)門等候！”
心裡雖在吐槽，可賈家這些人哪敢怠慢馮永成，當(dāng)即便引著他進(jìn)了府內(nèi)，柳湘自然也是跟著進(jìn)去了。
馮永成進(jìn)了二門，得到消息的賈蓉就迎了出來。
本來他已準(zhǔn)備好笑臉，可當(dāng)看到馮永成身後的柳湘，他就怎麼也笑不出來了。
拱手行禮後，賈蓉問道：“公公此來，有何見教？”
“賈老爺，見教可不敢當(dāng)，只是聽說你跟這位柳兄弟有誤會，所以特來爲(wèi)你們化解！”
“所謂冤家宜解不宜結(jié)，事情說清楚各退一步，各自擡擡手也就過去了！”
“柳兄弟，你說呢？”
“公公所言極是！”
“賈老爺，你說呢？”
“公公，這件事可不簡單，非我小氣……”
可沒等賈蓉把話說完，馮永成便接著說道：“賈老爺，不就是你們打了一場，都沒受傷本就不算大事！”
“可他劫走了我三姨！”賈蓉語氣森寒。
“兄弟，可有此事？”
其實在來的路上，柳湘已經(jīng)說明了情況，並把訴求一併跟馮永成說了。
簡單來說，柳湘不願尤三姐再入戶口，所以人他一定不可能交。
這當(dāng)然不佔理，可既然這次能借王府的事，柳湘當(dāng)然要抓住機會，爲(wèi)尤三姐一勞永逸解決麻煩。
“我是救了那位姑娘，可她之後就走了……我也不知她去了何處！”
馮永成給柳湘的辦法很簡單，讓他直接耍無奈就可以，剩下的事由馮永成來處理。
“賈老爺，你聽見了……人不在柳兄弟處！”
賈蓉當(dāng)即反駁：“公公，他劫走我三姨，實屬惡賊……豈能聽他一面之詞！”
馮永成當(dāng)即冷了臉，而後說道：“柳兄弟深受王爺看重，賈老爺這是在質(zhì)疑王爺？”
質(zhì)疑朱景洪……這個罪名可不輕，賈蓉哪裡敢沾上半分。
他那老爹，可就是前車之鑑，以一個莫須有的罪名，被打得半死最後一命嗚呼，讓賈蓉對此都有了陰影。
方纔還想著據(jù)理力爭，此刻他已完全泄了氣，乃至於不知道該說什麼話。
“恩怨可否了結(jié)，賈老爺可給個痛快話！”
“我若談不成，再讓鄧公公來，鄧公公若談不下，那就只能驚動王爺咯！”
呆站在原地，賈蓉心裡很不甘心，但他也知這無濟於事。
“嗯？”
在馮永成的逼迫下，柳湘只能擡起頭，看向柳湘極不情願拱手，然後說到：“此前誤會，一筆勾銷！”
“多謝賈老爺寬宏大量！”柳湘跟著拱手拜謝。
“好好好……你看看，事情說清楚就行了！”馮永成露出笑容。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二位既已言和，可萬不能再生嫌隙！”
“否則……天理不容！”
最後一句，馮永成語氣很嚴(yán)厲，這是對賈蓉赤裸裸的威脅。
雖然心裡憋屈，可賈蓉也知胳膊擰不過大腿，眼下也只能把苦水往肚子裡咽。
“公公放心，在下絕不出爾反爾！”賈蓉緩緩說道。
我是不是該說點兒什麼……柳湘略微有些遲疑。
“我也一樣！”
這時馮永成笑了，然後說道：“事情了結(jié)，咱們走吧！”
“告辭！”
於是乎，柳湘跟著馮永成走了，全程都跟做夢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