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說了出來,練金陽等人也都跟著一驚,覺得寧永夜也太膽大了,再怎麼說譚覺也是權(quán)利至高無上的綠園一把手,尤其是在整個綠園人類社會被拔高到自古至今前所未有的無上神位,就算現(xiàn)在都是自己人,沒必要玩太虛了,但這話終究也是大不敬。
可話總是說了出來,練金陽、南應龍、楊兆林等人也都是有強烈原則和正義感的人,絕不會再勸說“你怎麼能這樣說話呢”這類話,於是一時間偌大的辦公室內(nèi)一片死寂,不僅僅是尷尬,還有一種一觸即發(fā)的特殊**味。
“怎麼?”譚覺終於打破沉寂,可卻並未顯出任何窘態(tài),而是依舊態(tài)度平和寧靜,但饒是如此,衆(zhòng)人也都大氣不敢喘,朝夕相處使得他們很清楚譚覺是什麼樣的人,他永遠也不會失態(tài)發(fā)火瘋狂發(fā)泄,但這不意味著他不會憤怒,他可以當場任你怎麼說都一直保持沉默,可這些他都牢牢記住了,將來的某個時候他必然會加倍追討回來,並且一次性將你打入無間地獄,永遠也翻不了身,“怎麼了?永夜,情緒很激動啊。”
直到現(xiàn)在,譚覺仍然是官腔,他繞著寧永夜走了一圈,慢吞吞地說,“怎麼了?坐不住了?這就坐不住了?這麼一點點眼光、胸襟,還能幹得成什麼大事?永夜,咱們的大方向絕對沒有錯,不要有一點點風吹草動,就對咱們的偉大事業(yè)失去信心……”
寧永夜並不是得寸進尺的人,可他有點誤判形勢,儘管知道譚覺是什麼樣的人,卻還是誤以爲譚覺依舊保持平和態(tài)度是讓步的表現(xiàn),於是打斷道:“譚信首,剛纔是我失言。但我想聽聽你的真實想法,而不是這些套話。”
衆(zhòng)人的目光都愈發(fā)驚異,但在場的每個人都是一方梟雄,都有強烈的自尊心,雖然曾並肩作戰(zhàn)過,卻只有那麼一次,之後就各奔前程,各有各的路,沒有太深的交情,因此也不方便暗示寧永夜不要再說了。
可譚覺竟然還能繼續(xù)說:“我這就是真實想法啊,不是套話。”這話更讓衆(zhòng)人瞠目結(jié)舌,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寧永夜搖搖頭:“譚信首,我對你的真誠,想必你一定能看得出,可你對我,有一點點的誠意嗎?我看等你退休後,要想發(fā)揮餘熱的話,更適合當新聞播報員!全是套話!”這話等同於直接揶揄第一領(lǐng)袖,本來就已經(jīng)很過分了,但重點不在於此,而是直接暗示譚覺不應該始終佔據(jù)第一領(lǐng)袖位置,而是應該“退休”,這是真正說到了最敏感的部位,於是其他人不約而同齊刷刷地將目光投向?qū)幱酪埂?
“那你到底想要我怎麼做呢?”譚覺還是不緊不慢。
“我要你立即終止四大政策!”
講到這裡,大家都是大驚失色,可這句話是誰都想說的,不然他們就不會齊聚於此了。可到了現(xiàn)場,看到了譚覺,反而又是什麼也說不出來了。眼下寧永夜冒天下之大不韙先說了出來,其他人知道再不一起肯定,就再沒了機會,便紛紛點頭稱是,尤其是南應龍,一向怕連累妻子,也因爲自己出身鋼谷而一直保持沉默,眼下卻焦慮於民生,也忍不住跟著贊同。
譚覺原本是要孤立寧永夜,默默給大家施加心理壓力,通過大家的嘴一起指責寧永夜。誰料竟然會是這個結(jié)果。難道自己真的這麼不得民心?難道自己的權(quán)威還不夠高高在上?他們怎麼敢,怎麼敢這麼對自己?是一起策劃好的嗎?別看這幫傢伙故作天真無辜的表情,也許背地裡策劃了大陰謀呢!這羣混蛋!當大家此起彼伏的“不錯,不錯,寧帥說的很有道理”之類的話響起,譚覺只感覺這些話如同燃燒著的利劍將自己包圍,包圍圈慢慢縮小,將自己的身軀包裹起來……
“你們……你們想要幹什麼?”譚覺雖然是這樣想著,面上卻始終保持淡然,這也許是他的優(yōu)點,他無論什麼時候,都不想放棄面子,即便死也不慌慌張張驚恐萬狀。
於是他只環(huán)視衆(zhòng)人一圈,說:“這四大政策,是基本的國策,絕不容許變動!我想請問,你們對這其中哪一條不滿?是洗滌‘非自然民’的肉體和靈魂嗎?你們要知道,他們原本是鋼谷的上層居民,肯定懷念前朝。我們無論做得多麼好,他們都會挑出毛病,對於這種人,壓根就不該讓他們閒著,折騰他們,那都是輕的。正好有大飢#荒了,餓死了他們,還省出飯來!”
譚覺旁若無人,並不以爲意,繼續(xù)侃侃而談:“所以說,大型衣食住中心也不該撤掉!羣衆(zhòng)的反應很好嘛!咱們一定要看到積極的一面,滿眼灰暗,那不是正人君子的作風。大改金屬,我看進行得也很不錯!讓迷戀鋼谷邪道的那一小撮人無處遁形!可以說取得了極大的效果啊!”
寧永夜聽得心灰意冷,冷冷地問:“我只問譚信首,你真的認爲?zhàn)I死這麼多人,不算多麼?”
譚覺微微一笑道:“那當然。照我看,咱們現(xiàn)在兩個億人,雖說比蟲族少得多,但還是挺多,與其讓兩個億人都每天半飢半飽地掙扎在死亡線上,那還不如先餓死它一半,然後讓餘下的人吃飽,纔好呢!”這話簡直像是小孩子過家家,說得幼稚無比,誰料他還真敢說出來,大家都驚呆了,也忘了不該直視最高領(lǐng)導,目光齊刷刷地聚在譚覺身上。
“人吃人,人吃人了!現(xiàn)在不像你說的,什麼‘百分之一的小問題’,那是‘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大問題’!“寧永夜怒不可遏,”人吃人,那是古代蠻荒時期纔有的事!現(xiàn)在我們都到了太空時代,還是人吃人,而且是大面積、大規(guī)模地吃,有的甚至生吞活剝!將來我們都會在歷史書裡,被寫成烏龜混賬王八蛋的!”說到這裡,他忽然失態(tài)地笑了起來,這笑聲放蕩不羈,怪誕無比,如同一根殘缺的笛子吹出來的送葬曲,幾個起落後竟然變成了哭聲,愁雲(yún)慘霧,讓現(xiàn)場的氣氛更加波詭雲(yún)譎。
“只不過是少吃了幾口飯,餓死了幾個人,你何必說得那麼危言聳聽?”譚覺搖搖頭,不以爲然道,“他們就是不餓死,也會生老病死,你得看開一點兒……”他這純屬於強詞奪理了,甚至連詭辯也不能算,可竟還是說得這麼鎮(zhèn)定,風淡雲(yún)輕。
“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你要麼撇清,置身事外,要麼就竭力淡化所造成的災難!平時一出事就埋怨張指責李,眼下出了這麼大的災害,你實在栽贓不了誰了,居然往老天爺頭上潑髒水!難道餓死這麼多人,是造物主制定的政策所導致的嗎?造物主要大家胡亂種植毫無用處或者是供你享樂勇的種子而放棄種植糧食了嗎?什麼天災?這明明就是人禍!”寧永夜說到這裡,眼睛都紅了,一字一頓地說:“這一切的一切,歸根結(jié)底,在於你的個人崇拜!老百姓他們崇拜你?不錯,是發(fā)自真心的?不錯!可他們能看得到的天與地,能呼吸的空氣,都在你的籠罩之內(nèi),他們只知道你,只認識你!他們只有這一點點知識,他們不崇拜你崇拜誰?你給他們同等的機會讓他們接觸、瞭解到真正的知識和真相了嗎?你給他們同等機會讓他們也可以崇拜別人嗎?”
“個人崇拜,這得看具體怎麼講。拿到鋼谷,那就是壞事,拿到綠園,這就是好事,這要看是誰在使用。”譚覺依舊洋洋灑灑,“須知要凝聚一個團隊,領(lǐng)導就必須要有點個人魅力,大家崇拜你,才能擰成一股繩,幹得更好。永夜,你是軍人,你應該比我更瞭解,一個排裡,大家崇拜排長,這個排凝聚力就高,有了魂,就更能打勝仗。相同原理,一個連,一個營,一個團,一個師,都是如此!在這個幹勁熱火朝天、如火如荼建設新家園的偉大時代,我們就是應該提倡個人崇拜的!”
寧永夜頓時怒火大熾,隨著面色陡變,周身開始不由自主地散放出強烈至極的鬥氣,在場除了譚覺本人,寧永夜是毋庸置疑的第一高手,只是他這氣息全面釋放,整個樹樓都被氣流籠罩起來,兇險異常,實在不亞於攜帶兵器闖入最高領(lǐng)袖臥室,已經(jīng)犯了大忌諱,但眼下他也管不了這麼多了。
譚覺此時只是臨敵經(jīng)驗不足,但內(nèi)力遠遠勝過寧永夜,加之也日夜習練,進步神速,故而也有恃無恐,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說:“我下面的這段話,金陽、應龍、兆林你們可以不必聽,因爲你們不在場。其餘幾位,你們不覺得,眼前的情景似曾相識,好像是在哪裡發(fā)生過了麼?”
寧永夜、顧傳俠、賽琳娜和尹心水都是一凜,都有點琢磨出味道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