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案人呢？”

“還在包間。”

“商亞軍人走了多長時候了？”

“有二十多分鐘了。”

刑偵四隊的大隊長郭元趕到稍稍晚了幾分鐘，同樣是前大街110出警點接警到的場，不過人早溜了，四隊從濱河路趕來的刑偵隊員大致向隊長介紹了一下情況，邊介紹邊進電梯往樓上上著，這裡是麗江大酒店，裝幀考究的電梯裡鋪著帶星期、日期標識的地毯，叮聲停梯出門時，長長的走廊在一溜水晶吊燈的映照下顯得這裡很金碧輝煌，沿著每個包間恭立著服務(wù)員，有點詫異地看著一隊警察雄糾糾、氣昂昂地走過。

更詫異的是郭元，難道就在這地方堂而皇之地發(fā)生了敲詐事件？敲詐完了一位老總還能從容地離開，而且根本波瀾不驚，甚至於連酒店的保安都不知情？

一連串疑問來不及細細斟酌，領(lǐng)路的刑警把郭元直帶進了標著麗華苑標識的包間，進門示意著一桌四個客人，就是他們……一說小聲示意，那位，昨天還在咱們隊裡做過筆錄，是平陽拆遷公司的老總，王平陽。

這人郭元認識，北深坊的案子刑偵支隊交由四大隊辦理，這位王總消失地數(shù)日之後主動到刑偵四大隊配合調(diào)查，剛剛有過一面之緣，卻不料此時又在另一個地方碰面了，郭元蹙眉看看這人，三男一女，爲首的王平陽看上去年紀最大，五十出頭，頭頂微禿，胖胖的臉上福相很重，油光滿面的感覺，不過臉色很不好，不知道是被酒精催得還是被嚇得，一陣青一陣白，此時110的出警人員剛剛做完了筆錄，交給了郭元手裡，指揮中心已經(jīng)傳來了消息，此案由刑偵四大隊接管，郭元掃過幾眼，對於這類紙醉金迷的男女孰無好感，又把眼光投向了筆錄上，粗粗一看，隨意地坐到了剛剛110巡警的位置，看著這位王總，邊翻看著筆錄邊問上了：

“王總，嘩啦就進七八十幾個人，個個是黑衣黑帽，腰裡插刀，沿門一站，您幾位是個個膽寒對不？”

王總驚懼地點點頭，另外兩男一女，也點點頭，其實不用很多人來，光商大牙一個醜相就夠嚇人得了。

“這就有點過了吧？雖然包間裡沒監(jiān)控，可樓層裡有啊，雖然我們還沒有提取監(jiān)控，可要是十來個人涌進來，早驚動保安和酒店了，怎麼會一點反應(yīng)沒有呢？直到你們報了警，我們到場現(xiàn)在快半個小時了。說清楚點，到底來了幾個人？”郭元一下子挑到了其中危言聳聽的地方，幾位報案人面面相覷，一個說五六個人，一個說差不多七八個、另一個說好像四五個，王平陽想了想，這會兒確定，一伸巴掌，五個。

“這就對了嗎，再笨的嫌疑人也不會挑這麼個地方胡來……還有您說這案情，進門他們就朝您敲詐八十萬對吧？這總得有由頭吧？就看著你們好欺負要錢？王總您也不是個被人捏來捏去的人物呀？”郭元再問，話裡帶刺，原本對拆遷公司這位就不大感冒，心裡明知道怎麼回事，可是你還就把人怎麼著不了，這話不好聽了王總自然是聽出來了，一翻眼也不客氣了，質(zhì)問著：“咦喲？你這警察說的什麼話啊，我們是受害人，剛剛商大牙在這兒幹了點什麼我?guī)孜煌榭啥伎吹搅耍寄茏C明，他就是敲詐我八十萬，還說不給錢有我的好看……這個混蛋就是北深坊拆遷的幕後指使人，他可把我害慘了，私自召集人員非法拆遷，還把我公司的兩臺挖掘機悄悄開走，我說你們警察管不管，怎麼讓這號地痞、流氓、無賴橫行無忌……這也太沒王法了吧！？”

“就是啊，警察同志，我們都看到了，確實就是王總說的那樣……”

“沒錯，我也看到了……”

四個人四張嘴異口同聲，你一句我一句，俱是附合著王總的話，郭元聽得笑了笑直接挑刺道：“是嗎？既然您也知道他是地痞、流氓、無賴，怎麼會聘任他當你們公司副總經(jīng)理呢？昨天你不評價這個人平時還是蠻不錯的嘛。”

“這……”王總霎時有點語結(jié)，一下子愣眼盯著郭元，明顯地感覺到了這位警察和110、派出所、分局那些個見了老闆一臉堆笑的民警根本不是一路，不但問話咄咄逼人，而且挑出來的刺根根都是要害，這一驚，倒不敢編排了，老老實實閉上嘴了。這邊剛安生了幾分，門外進來了刑偵隊員，進門提著硬盤，附著郭元的耳朵說了幾句，郭元這就又有話了，直接問著：“王總，你報的案和事實還有所不符，錄像上顯示確實是五個人進了這個包間，不過只用了三分鐘不到，你們出門的時候，倆個人勾肩搭背，是您送人出去的……這怎麼看也不像敲詐呀？”

“這……這，我我……這樣，警察同志，我是虛於委蛇，不得已才答應(yīng)明天給他錢的，要不他胡來我怎麼辦？”王平陽這會兒苦臉難言了，攤著手無奈地給了個解釋，郭元挑到了這幾個小毛病，那份筆錄一邊一扔直接安排著：“再做一次筆錄，王總，一定要實事求是啊，這是查清案情和將來定罪的原始資料，希望你們配合我們儘快抓著這個嫌疑人……”

大致的安排著一位隊員做筆錄，這幾個人被郭元幾句敲到正點的話鎮(zhèn)住了，個個不時地瞥著王平陽，等著王平陽說話，沒等說話四個人就被分開房間詢問了，人走時郭元倒瞧到了幾個人臉上的不自然，這下子倒確定了七七八八，這裡頭，肯定還有什麼毛病。

剛剛坐下來想著功夫，一位隊員在門口招著手像是有急事，郭元起身掩門出去，這位隊員輕聲說著：“郭隊，剛接到110的通知，西餐廳受害的事主找到了，受害人雷涵洋，正是我們協(xié)查康馨房地產(chǎn)公司的法人代表，據(jù)他稱，一個半小時前他和女友在西餐廳被商亞軍一夥敲詐勒索，不但砸了他的凌志轎車，搶了他的手包，還劫持了他的女友……現(xiàn)在他的女友手機也關(guān)了，找不到人……”

“不會，瞎扯淡，商大牙是個老炮了，被咱們打擊過不是一次兩次，今天晚上的動手很溫和，辦事很有分寸，在這裡連保安都沒有驚動，這就是求財，不會劫持人質(zhì)，他給自己留著後路呢。別理他們那一套，這些人現(xiàn)在髒水都往商大牙身上潑，恨不得咱們?nèi)蔽溲b當場擊斃商大牙呢。”郭元瞬間判斷到了大致案情走向，不過一說這話倒把自己說得靈光一現(xiàn)，沉吟了一下眼睛亮了亮：“對呀？西餐廳那兒勉強倒像，可這兒不像商大牙的風格呀？要這貨出手詐錢怎麼著也得把人揍得滿地找牙吧，再差勁也不至於嚇唬兩句，人家回頭就報警呀？”

郭元一愣眼，不解了，商大牙的案底有十幾宗，主要是聚衆(zhòng)滋事、設(shè)賭以及故意傷害，像這種屢屢被公0安打擊的慣犯反偵察意識強一點說得過去，可像現(xiàn)在這個樣子明目張膽在警察眼皮子下兜圈子，而且?guī)值檬侣┒窗俪鼍驼f不過去了，踱步思忖了片刻，只覺得這蹊蹺中恐怕另有隱情，而從已知的調(diào)查情況下，也多少反映出點商大牙和北深坊事件涉案非法拆遷人、和開發(fā)商都有密切關(guān)係，這是北深坊非法拆遷引發(fā)命案的一個關(guān)鍵人物，四隊設(shè)點蹲坑已經(jīng)數(shù)日了，還以爲這貨早潛逃到什麼地方避風頭去了，卻不料居然會堂而皇之地出現(xiàn)了，可恰恰擺在眼前，反而讓郭元覺得那裡很不對勁。

“小張……這樣，不管他想幹什麼，越快抓到越好，免得這貨給我找麻煩，你通知全隊集合，蹲坑的換一班繼續(xù)監(jiān)視他的兩處住所，外勤四人一組待命，還有，你帶人親自去一重案隊，找值班的和秦隊長聯(lián)繫一下，用一下他們的追蹤設(shè)備，爭取儘快鎖定嫌疑人藏身之所……去吧……”

郭元安排了一下，隊員邊聯(lián)繫著值班室邊飛快了朝電梯奔去。

詢問，在繼續(xù)著，郭元在走廊踱著步子，細細地琢磨著剛剛兩件發(fā)生的案情，倆個受害人一個是開發(fā)商、一個是拆遷公司的老總，都報案稱敲詐，一個敲詐走了一張支票，一個根本沒給錢還拖到了明天，而恰恰說不通的就在這裡，以商大牙屢屢被打擊培養(yǎng)出來的反偵察意識，他應(yīng)該不會不知道拿著支票或者上門取錢那簡直等於自投羅網(wǎng)……

喲！？這傢伙不是在玩貓捉老鼠的遊戲吧！？

郭元突然想到了很另類的思路，雖然不敢肯定，可越看越像，而目的也容易想到，是在把水攪渾，把視線攪亂，如果真是這樣，那好像他會出現(xiàn)的下一個地方，一定和北深坊牽涉到的人有關(guān)……

…………

…………

就在麗華酒店所處的前大街不到兩公里的地方，從這裡能看到麗華酒店的霓虹燈在夜色中閃爍，街邊一輛普通的皮卡里，簡凡目睹著商大牙幾個辦完事離開現(xiàn)場，過了十幾分鍾才見警車駛過，110的、派出所的、四隊的，次第駛過，有七八輛之多，看來驚動的人不少，看來也正如所料，商大牙前腳走人，後腳人家是直接報警，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裡。

過了很久，簡凡盤算著時間，估摸著差不多了，這才摁著手機接通商大牙的電話安排著：“……老商，接下來你車不要停，就在街上晃悠，挨著個給幾個股東打電話……說什麼？笨死你呀？說要錢吧，生意不做了，當然撤股呀，誰不同意你跟他急，反正你破罐破摔，還是那句話啊，你什麼都在乎的話，別人就不敢不在乎你了……從現(xiàn)在開始，十分鐘結(jié)束………結(jié)束後咱們再玩?zhèn)€漂亮的。”

商大牙出了一口惡氣，此時對於簡凡的話自然是喏喏應(yīng)聲，掛了電話，算著時間還早，下車在街邊的小賣部賣了一瓶飲料啜著，回到了車裡，此時纔有暇拿著一樣?xùn)|西端詳起來。

是什麼？是個包，是個精緻的男士手包，標著Louis vuitton的標識的奢侈品，是西餐廳斷電的一剎那，拉著成曼婷走的，順手牽羊帶上了雷涵洋的包。

“這傢伙夠奢侈的啊，哥們千萬富翁捨不得買。”

簡凡輕輕地拉著拉鍊，拉鍊是高品質(zhì)YKK拉鍊，意大利貨。自從踏進也算個有錢人的行列，這類昂貴的奢侈品也多有涉獵，不過骨子的小農(nóng)意識還是覺得這種一萬多個小包彰顯身份的東西有點不太靠譜，這個冤枉錢他是絕對不會花的。摸了摸雷涵洋的包，一拉開首先摸到了是一串，一串讓簡凡登時翻白眼的東西。

什麼呢？是套套，是傑士邦套套，超薄型，足足十個拉了好長，再一摸居然還有盒增大延時溼巾，更讓簡凡啞然失笑了，暗道著：“喲，這哥們也同道中人啊，傢伙什就隨身帶著，隨時開槍都成……”

謔笑著，只當這爺們差不多一個德性，直接忽略過，再翻著包兒，一摞人民幣，有一寸厚，一大串鑰匙，還有一個精緻的卡包在裡面，各式各樣的銀行卡裝了十幾張，也粗粗略過，正要扔過一邊的時候，摸著內(nèi)層厚厚的還有一疊，不像錢，只有錢的一小半大小，隨意地拉進，湊到眼前一看，也認識，是銀行轉(zhuǎn)款的回執(zhí)，小紙片樣的大小，同樣略過……

沒有什麼有價值的東西，現(xiàn)在這身份倒不會覬覦這麼點小錢，只是已經(jīng)報警的事，簡凡暗忖著怎麼把東西還回去，當然最好的辦法是隨手一扔，神不知鬼不覺了，不過這麼多證件、鑰匙、銀行卡肯定要讓人再費一番手腳補全，又有心有不忍了，正想著還回方式的時候，不知道是心裡竅眼多還是當過警察的那份直覺作祟，簡凡突然間想到了個什麼東西，一個激靈把包重新拿起來，一大摞地轉(zhuǎn)款回執(zhí)數(shù)了數(shù)足有三十多張，擰開了車燈細細地看著金額，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少則十幾萬、多則上百萬，一大摞轉(zhuǎn)款回執(zhí)差不多能趕上自己的一多半身家了。

“哇……這王八蛋，給誰的這麼多錢……難道……難道是……”

簡凡心裡一驚、一涼，正反數(shù)著紙片，看著，正面是打印的回執(zhí)，反面居然還留有字跡，粗粗一辨認，寫的是諸如許局長夫人、王主任小舅子、李處女兒、錢副局的兒子……諸如此類莫名其妙的話，想著，想著，儘管根本不知道收款和打款人是誰，不過這個並不很難想到的真相簡凡慢慢地揣度到了，像雷涵洋這種身份免不了花錢買路，而這種拐彎抹角把錢送給領(lǐng)導(dǎo)親屬或者領(lǐng)導(dǎo)親近的人的辦法，似乎更隱蔽一些，就犯事誰也拿不住證據(jù)，送和收的彼此都心知肚明。而之所以留下這些，八成是雷涵洋有意留下的黑賬，用於掣肘收了錢的人。

“壞了，這可是個燙手的熱山芋……”

簡凡把東西重新放回包裡，拉上了拉鍊，一時間心下無著了，一想到三十多張打款回執(zhí)可能涉及到的人，有點心虛了，心虛間又有點害怕了，這一趟渾水，可是越趟越深了………

…………

…………

“在這兒……座標方位0034、7765……應(yīng)該在汾河橋以西4.6公里處，汾陽別墅區(qū)……”

技偵員看著屏幕上手機的定位，座標顯示出了清晰的定位，步話裡傳輸著方位，四隊和五組二十人外勤從幾個方向向著指定方位集結(jié)。

遠程的座標定位，再加上現(xiàn)場的交叉定位，可以很準確地爲外勤刑警提供目標手機的所在方位，預(yù)先示警的別墅區(qū)的保安，爲了不驚動嫌疑人，進門下車步行，四人一組趁著夜色，手持著定位儀悄悄潛入別墅區(qū)，二十分鐘的搜索，五個組同時集結(jié)在一幢單體別墅的大門前，此時，信號清晰，滴滴的綠色警示響著，追蹤的目標，就應(yīng)該在這幢別墅內(nèi)。

“郭隊，抓不抓？”二組潛伏到牆角的輕聲問著，步話傳到了十幾米後的花苑叢中，藉著花叢掩護的郭元起身看了一眼別墅窗戶，燈亮著，隱隱地有音樂聲音傳出，偶而窗邊能看到幾個人影，通過追蹤商亞軍的手機號，這個貨似乎有恃無恐一般挨個打了一通電話，已經(jīng)有三個人確認就是商亞軍，通話的內(nèi)容還是老一套，要錢。

抓不抓？當然要抓。只不過郭元稍稍遲疑著，似乎覺得哪裡有點不對勁，商大牙是個什麼人警察很瞭解，要說藏匿這裡也說得過去，畢竟現(xiàn)在的技偵手段普通人都無從瞭解。一切都說得過去，偏偏讓郭元覺得那裡有點不對勁，一直遲疑著，拿不定主意。

“郭隊，有人要走……”步話裡急促地彙報，郭元一驚，看著別墅門已開，兩個人賊頭賊腦走出來，此時生怕戰(zhàn)機稍縱即逝，再不敢遲疑了，對著步話吐了一個字：“抓！”

蹲在黑暗裡的刑警猝然起身，是倆倆相架的人梯，霎時把肩上的隊員送過圍牆，咚咚咚幾聲直跳進院子，開門的，衝上去壓人的，四五個人直壓住了院子裡的倆人，跟著四周的圍牆上都進來了外勤隊員，直衝進門沒有來得及關(guān)的別墅裡，一陣陣男人的驚呼、女人的驚叫響起，郭元快步從藏身處奔進別墅院子，幾乎不用看都知道捅到黑窩點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