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之後,唐秋月一直漂浮著沒有著落的心似乎終於有了什麼依靠一般安定了下來,她也曾疑惑過到底是怎麼回事,明明那個人身份不明,而且還是個徹頭徹尾的壞蛋,她怎麼就會因爲(wèi)他來過一次而生出了莫名的安全感?
可是想不通了她也就丟到了一邊,或者說她其實下意識地就不想去觸碰掩藏在底下的深意。
她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走的,因爲(wèi)那天晚上她和他說著說著居然就睡著了,一直緊繃著神經(jīng)的她第一次在這個陌生的皇宮裡睡了一個好覺。
待第二天醒過來,她只感覺自己是做了一個夢一般,只是看到枕頭邊上留下的一塊玉佩,才迷迷糊糊想起來,那正是前一晚困頓的時候他送給她的。
唐秋月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將玉佩放到了梳妝檯的暗格裡,自己對著鏡子調(diào)整了一會兒,恢復(fù)了往日傻乎乎的模樣,然後去找千紅洗漱用膳。
待下午千紅再去找千紫,她依舊是要去宮醫(yī)院的,最起碼也要將石碗和石杵給還回去。
其實還東西也是個技術(shù)活,不僅要將它放在一個沒找過的地方,還要不著痕跡地引著旁人去發(fā)現(xiàn)它們,好在唐秋月是個傻子,所以就算露出了痕跡,別人也不會放在心上。
又連續(xù)去宮醫(yī)院待了幾天,然後斷斷續(xù)續(xù)地就不去了,唐秋月站在院子裡的大樹底下,仰頭朝樹上輕聲道:“告訴長朗,我要見他。”
當(dāng)天晚上長朗就過來了,淡淡的一個人站在月光底下,朦朧的似乎都要完全融入月色之中一樣。
“不知娘子找屬下何事?”
唐秋月回過神來,然後道:“我要泡藥浴,連續(xù)泡半個月,你能幫忙嗎?”
長朗頓了一下,“屬下立刻安排,好了會來稟報娘子。”
他的話可真是少,唐秋月也沒興致和他多說,擺擺手就讓他回去。
長朗作了一揖,轉(zhuǎn)身欲走,只是腳步一頓,還是回過頭來問道:“不知娘子的藥……主上可知道?”
唐秋月愣了一愣,將他的話在嘴裡品味了一下這纔有些明白,遂笑道:“你放心吧,我惜命的很,不會有事的,你家公子事情多著呢,不必用這些小事來煩他。”
長朗聞言也不再多說什麼,只淡淡地點點頭,倒是唐秋月想了想道:“藥浴之後我會想辦法到拓跋詡的身邊,到時若是有什麼需要的地方也可以開口。”
長朗隨口應(yīng)了一聲,聽語氣就知道沒對她抱什麼希望,唐秋月也不在意,只是微笑著朝他擺擺手,轉(zhuǎn)身回去睡覺了。
第二天長朗就讓一個小侍從來給唐秋月報信,唐秋月等到了下午,便偷偷地按照簡陋的地圖到了一處相當(dāng)偏僻的宮殿,整個庭院裡長滿了雜草,宮殿也是破破爛爛的,一看就是廢棄了很久沒有人住的地方。
唐秋月進(jìn)了正殿,長朗立刻迎了上來,然後將她帶進(jìn)了裡面的一個小間。
高大的浴桶裡霧氣一片
,迷濛的都要看不清裡面的水,唐秋月伸手劃拉了一下,溫度正合適,便朝長朗點點頭,“多謝了。”
“屬下不敢。”長朗低頭行了禮,“屬下會親自在外面守著,娘子請寬心。”
“有勞了。”
唐秋月點點頭,並未拒絕,等他出去之後便將懷裡的紙包拿了出來,不過掌心一堆那麼點藥材,撒到水裡之後卻立刻變成了褐色。
唐秋月脫了衣服踏入水裡,略有點燙的水立刻涌過來,完全裹住了她。
正值夏季,天氣本就炎熱,加上這麼熱的水,很快,唐秋月額頭上的汗水就凝結(jié)成珠,成串地滾落下來。
唐秋月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微微蹲下身,身體在水中擺成了一個奇怪而獨特的姿勢,盪漾的水波一直淹沒到她的下巴,她微微閉上眼,眉頭卻蹙了起來。
入門級的鍛體,雖然用的不過是珍貴度一般的藥材,可是其中痛苦並不是一般人能撐得住的,或者可以說,所謂藥材不過是輔助,其實沒有藥材,照樣可以鍛體成功,不過痛苦可能要再翻個幾倍罷了。
心中默唸著口訣,一聲聲都伴隨著經(jīng)脈的抖動和肌理的微顫,就連細(xì)如毛髮的血管似乎都要被重新梳理一遍,那種痛像是直接刻入骨髓一般,將她整個身體的血肉都攪得天翻地覆。
可是她也只是微微蹙眉罷了。
前一世早就受過的痛苦,到了這一世重來一次,居然生出了麻木和恍惚的感覺,連記憶中讓她不寒而慄的痛都淡薄得似乎不存在一般,她就那麼鎮(zhèn)定自若地待在水裡。
淺褐色的水慢慢地變淡了,只是緊接著,又開始泛起了污濁的灰色,再跟著是淡淡的血色,從肌膚表面的毛孔裡溢出來的雜質(zhì)和血液漸漸地讓水渾濁起來,再也看不清水下的一切。
終於將口訣運轉(zhuǎn)了一週天,唐秋月緩緩地收了勢,從水裡站了起來,渾身上下似乎還泛著隱隱的痛,只是整個人卻又似乎輕鬆了很多。
她有些疲倦地從浴桶裡出來,剛想張嘴喊人,就見另一邊居然還有個略小的浴桶,只是因爲(wèi)中間攔著一個屏風(fēng),所以從門口的地方?jīng)]看到。
唐秋月怔了一下,然後明白了過來,微微笑了。
這個長朗倒真是細(xì)心的人。
走過去一看,果然是盛滿了清水,水溫也是淡淡的熱,遠(yuǎn)沒有之前那麼燙。
唐秋月進(jìn)去泡了一下,將皮膚上殘留的污漬都洗了去,這才又重新起身,扯下屏風(fēng)上搭著的布巾擦乾身子,重新將衣服穿了起來。
“長朗,實在多謝你了。”
唐秋月開了門,對著守在門口的長朗微微一笑。
長朗卻皺眉看著她明顯有些虛弱的神態(tài),“我送娘子回去吧……”
“不必,”唐秋月擺擺手,“你還是趕緊把這些處理了吧,我自己回去就行了,而且我和你暫時也不要走的那麼近,不然誤了往後的事。”
長朗雖
然不明白她說的“往後的事”是什麼事,不過聽她這麼一說也就不再堅持,只是微微躬身作揖,“那麼娘子小心,長朗失禮。”
唐秋月擺擺手,慢慢地挪回了寢宮裡,一頭倒在牀上,無法抗拒地陷入了睡眠。
一直睡到千紅將她叫醒,她第一時間進(jìn)入了“傻子”的狀態(tài),坐在牀上一臉迷茫、懵懵懂懂地看著她,將千紅逗笑了起來。
實際上唐秋月正在檢視著自己的身體,然後忍不住暗暗嘆了口氣。
是應(yīng)該說現(xiàn)代的污染太厲害了嗎?明明是一樣的程序步驟,藥材也是一樣的,可是在古代偏偏效用就比現(xiàn)代好上了一成,不過這本來也就是好事不是嗎?
接下來的半個月時間,唐秋月每天都要去那個廢棄的宮殿裡泡藥浴,長朗也每次都親自守著,唐秋月也問過他會不會被發(fā)現(xiàn),只被他淡淡的一笑給含糊了過去。
之後唐秋月再也沒有問過,她的精力還是要放在藥浴之上,好在效用十分明顯,漸漸地,她泡完之後再也不向第一次那樣疲憊,形成的真氣也由開始的髮絲變成了細(xì)繩,歡快地在她的經(jīng)脈之中游走著。
今天是最後一次了,唐秋月的心裡也升起了一絲急迫來,以後,再也不用這麼偷偷摸摸的了,而且,經(jīng)脈之中的真氣離丹田也只有一步之遙,今天之後,必然可以進(jìn)入丹田,形成內(nèi)力。
那以後,她就再也不用像之前那樣,面對著種種突發(fā)情況,毫無招架之力。
她低著頭思索著,腳步不停,猛然間覺得眼前一片陰影,她下意識地想要躲開,只是心頭一凜,便任由自己撞了上去,然後假裝著被撞到,一屁股坐在地上,呆呆地仰頭看著面前的人。
“大膽,你是哪個宮的宮女,居然撞到殿下身上,想死嗎?”這個時候必須有個宮女跳出來呵斥。
唐秋月眨眨眼,瑟縮了一下,眼睛卻還是直愣愣地看著最前面的那個人。
來人一身淺紫色的衣裙,身量高挑,面容如春花拂柳,溫柔而又婉約,細(xì)眉彎彎,杏眼杳杳,只是臉色卻有點冰冷而漠然,將她那本該甜美的容貌生生拉低了好幾層。
“你是啞巴嗎?!”某宮女繼續(xù)呵斥。
唐秋月繼續(xù)瑟縮了一下,然後盯著那個女子傻乎乎地說道:“好看……”
那個女子聞言神色鬆動了一下,終於開了口,紅脣微動,聲音清凌凌的像是冬天飄落的雪花,“你是哪個宮的?現(xiàn)在怎麼在這裡?”
唐秋月疑惑地看著她,心裡卻著急不已,都快要過了約定的時辰了,再不去長朗只怕要等得急了,而且體內(nèi)的真氣也開始有些躁動了。
只是面上卻還要做出一副傻子的樣子,她歪著頭眨巴著眼睛看著女子,然後含住了右手的食指,傻乎乎地只知道笑。
女子眉頭一皺,剛要說話,只聽旁邊不遠(yuǎn)處傳來了張揚的笑聲,“皇后殿下,你素來端莊賢淑,就不要爲(wèi)難一個傻子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