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山無疑是塊難啃的硬骨頭，一旦有個補給的支援，士兵們簡直不敢想這場惡仗還要打到什麼時候。就在這個時候，又一陣低沉的引擎響動從怒江東岸響起，一羣機頭繪著鯊魚腦袋的P-40戰機殺氣騰騰地從雲霧帶鑽了出來，徑直地往松山方向撲來，鯊魚口中那兩排匕首般的利齒讓人看著不寒而慄。

“飛虎隊！是美國佬的飛虎隊啊！”一名胳膊上打著繃帶的上尉跳來，醫院外頓時歡聲雷動。

自1941年底到1942年7月，短短一年不到的時間，飛虎隊在中國領空就擊落來侵犯中國領空的日機近300架。雲南全省範圍內，只要提到這支美國空軍部隊，哪怕是沒有牙的老太太都會翹起大拇指，說聲：“頂好！”

戰爭年代，強悍純粹的武力無疑是最直觀的標尺。那邊飛虎隊還沒有來，這邊日軍的機羣已經亂了陣型，許多物資都在風力的影響之下誤投到中方陣地，有架飛機在慌亂中被地面的炮火擊中尾翼，拖著一屁股的黑煙開始拔高，日軍機羣很快就倉皇撤退了，飛虎隊到達松山的上空時，它們已經逃得無影無蹤了美國飛行員追擊很遠才返回來，再次經過鬆山時，還盤旋了一圈以示致意，引發了中國部隊的巨大歡呼。

日軍空投的物資還是有一部分落到了他們所佔領的高地，主峰守軍紛紛鑽出戰壕和地堡，拾起空投的物品，一遍又一遍地唱著日本國歌。

漸漸的，山下中國部隊沉寂了下來，戰地醫院外的傷員們也不再詛咒怒罵，雨中的松山迴盪著鬼子的歌聲。無論是撿到補給物品的，還是處於中國部隊團團圍困之下、縮在工事裡無法冒頭的，各個陣地上的鬼子都在這一嘶聲高歌，淚流滿面。

所有聽到歌聲的中國人都沉默了，他們雖然聽不懂鬼子在唱什麼，卻已經被這股堪稱悲壯的氣勢，激起了前所未有的戰意和殺機。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瘸五忽然想起了這麼一句話，不由得握緊拳頭。在他的身邊，馬成龍剛打完綁腿，站起身來，揹著步槍和單兵裝具走進雨幕當中。

“晚上我不回來的話，這個就歸你了！”在瘸五發問之前，馬成龍回頭，扔給他包裡的最後一個罐頭。

想起胡老三也曾說過幾乎完全一樣的話，瘸五的忽然喉頭哽住。

劉麻子他們見馬成龍要走，也很奇怪，紛紛圍了過來。馬成龍正要上路，雨幕中卻傳來了一陣陣雜亂的腳步聲，一隊荷槍實彈的國軍士兵沿著泥濘山道向這邊起了過來。爲首的是少校年輕的軍官。眉峰沾著雨水如墨劍斜飛，腳下步伐極大，微歪著腦袋，一副盛氣凌人的模樣。

少校帶來的那些兵聽到命令後呼啦一下在雨中散開，把帳篷外的傷員圍了起來，並有意無意地擡高槍口，清一色的湯姆森***烏黑鋥亮。馬成龍身上的國軍軍服是前幾天從一個死去弟兄身上換下來的，破爛骯髒，肩後背著老舊無比的三八大蓋，離他最近的一個疤臉士兵眼睛裡很明顯地露出輕蔑之色。

“這是幹啥，把我們當犯人了？”劉麻子轉了轉眼珠，梗著脖子嚷嚷起來。

“哎，這他媽的算是哪一齣......”還沒有反應過來的傷員們這下子變得羣情激昂，劉麻子剛悄悄退到人羣后面看戲，抄著手打著呵欠。

“馬成龍在不在這裡？我說的是黑叢林特遣隊那個馬司令！”被武裝封鎖的戰地醫院裡，那名少校冷冷地問。

“在，他在外面。”鐵頭在鋪上強支起身體，吃力地回答。那邊剛動完手術不久的牛魔王早就醒了過來，拼了命向鐵頭使眼色，意思很明顯，不知道是什麼事，就不要急著搭腔，但還是晚了一步。少校看了鐵頭一眼，帶著人大踏步走出了帳篷。

“我剛見馬成龍進來看你了，你是他兄弟吧？”牛魔王忽然問了句。

“剛認識不久！”鐵頭直愣愣地回答著。

牛魔王張開大嘴愕然半晌，長出一口氣，“弄了半天你們不是兄弟啊，那還好還好，馬成龍要是真有你這麼了腦子不開竅的兄弟，也算是倒了八輩子黴了！”

“你什麼意思？”鐵頭瞪起了眼。

“X你媽你聾了啊？老子就是這個意思！”牛魔王本就是屬螃蟹的，無風還要掀起三尺浪，哪裡會吃他這一套？當即就惡狠狠地回了句。

“骨頭癢了吧，來，老子給你鬆鬆。”鐵頭的脾氣像**桶一樣，一點就著，說著立馬翻身下牀。牛魔王剛動了手術取出身上的彈頭，大動作肯定是做不了了，卻也毫無懼色，在牀邊摸起個尿盆，舉在手上只是冷笑。

“哎喲，你們倆個幹嘛呢？這麼有力氣，倒是去打鬼子啊，在這裡能耐這麼大有個屁用，你們是吃飽了撐的吧！82團的，你看看你自己那個熊樣！連褲子都沒穿，一屁股的大疤，好美嗎？83團的，你笑什麼笑，你也好不到哪裡去，你拿個尿盆幹嘛，口喝了，還不給我放下！”恰好路過的小護士柳眉倒豎，上來把兩人罵的狗血噴頭，周圍傷員全都笑得不行。

天天都得把屁股給人家扎，鐵頭自然不敢跟小護士較勁，面紅耳赤地回到牀上坐下，瞪著眼看著牛魔王。牛魔王根本不拿他當回事，等護士走後，叫過來一個83團的弟兄，大大咧咧說：“走，背老子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