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陽光很好，直直打在了坐在陽臺某些瘦弱的人身上。

“一直都這樣，小晚回來過好多次，替她梳頭換衣服，和她說話，她始終都沒有改變一下……你也看到了，她懷裡抱著的那個枕頭，還是當初醫院出來時抱的，一直沒有換下來過，哪怕睡著了，仍然緊緊抱著，那可能就是一種潛意識吧……”慕偉平站在莫黎均身邊輕嘆口氣，“你如果想和她說幾句話，那就去說幾句吧，如果不想說，就在這兒看一下吧……”慕偉平說完，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離去。懶

何素心，以前也是大美人一個，保養得好，讓她看起來才三四十歲的樣子，可是現在……

莫黎均站在那裡，望著那個坐在陽臺上的人，以前的烏絲變成了白髮，毛毛燥燥，稀疏鬆垮，都能看到潔白的頭皮，臉頰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陽光的關係，蒼白中略透著一絲紅暈，眼神呆滯，枯瘦的手臂緊緊抱著懷裡的枕頭，能看得出她的用力，手臂上的青筋都暴了出來。

他走到她身邊，輕輕蹲下，視線從她的臉上一路到她緊緊攥著的枕頭上，她嘴裡一直低喃著，可他聽了好久，也沒有聽清楚她到底在說著什麼。

一直以爲生養他的人，是江蕓宣，那個在他心中最最美麗的女子，便是他的母親，可是誰會想得到，卻是她？蟲

當得知這一真相時，他真覺得是這是老天對於他的懲罰，他覺得自己好骯髒，怎麼就有了她這樣一個母親？這麼噁心，這麼歹毒。

可是時過境遷，她成了現在的樣子，他的恨意哪怕再濃烈，也無處宣泄。他應該有好多話要和她說的，可是此刻，他真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何素心始終保持著一種姿勢，對於身邊的他絲毫不在意，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根本就沒有感覺到他的存在。而莫黎均就那樣蹲在她的身邊，沒有碰她，沒有喚她，只是靜靜陪著她，靜靜望著她。

“爲什麼當初你會生下我？當初……你就不應該生下我……”他的聲音輕到不能再輕，連他自己都聽不清楚自己到底在說著什麼，心底那絲慟痛，不禁讓他別開眼，外面的陽光太刺眼了，直讓他覺得有東西以眼裡晃著，深吸了一口氣，才讓自己的情緒慢慢平復下來，現在說這些，都已經毫無意義。

午餐時間，慕偉平喚他下樓吃飯，他則端著飯碗開始喂何素心，莫黎均沒有下去，而是從慕偉平手裡接過飯碗：“我來吧……”

“你下去吃飯吧，這種活還是我來……”其實慕偉平是真的不錯了，這種事，完全可以叫傭人來做，可是他堅持著每天都親自喂他，除非他是真的忙不在家。

莫黎均沒再勉強，而是站在一邊看著慕偉平喂，喂進一大口，吐出兩小口，然後再喂，不懈不餒，那一小碗飯，一直到他離開，還有半碗左右，而他站在那裡，已經將近一個小時。

沒有吃一點東西，離開了何家，徑直回了公司，緊接著又是會議，會議結束，他又直奔機場。當全身疲憊得出現在香港時，已是晚上八點多了，而肚子早就做著抗議。

“總裁，先去吃飯吧？”言立誠提著行李，對著身邊的莫黎均說道。

“就在酒店用吧，我想先洗個澡……”莫黎均滿臉的疲倦，朝著機場出口走去。

言立誠沒再說話，跟在他的身邊，上了停在出口處的分公司的車子，朝著酒店的方向而去。

那夜，莫黎均進了酒店後，就沒再出去過，言立誠則是盡心盡職，用過了晚餐就給仙凌打電話，因爲第二天有分公司年度會議，會議時間較長，好了之後還要飛新加坡，晚上參加景瀾房產的慶祝宴會，又是忙碌得一天，和仙凌打完了電話，他也早早休息了。

而言立誠以爲的早就睡下的莫黎均，此刻卻是坐在窗臺上，從這個角度望向窗外的維多得亞港，又有著一種別樣的柔情。海風從開著的窗內拂入，在這個十二月的夜色中，顯得有些冰涼，他一直都保持著這個姿勢，就像中午時分的何素心，一直保持著那個姿勢一動不動一樣，手指中夾著燃著的煙，菸頭在風的吹拂下忽明忽暗，一會兒便結了長長的菸灰，風再吹來，菸灰一下子四處飛散，依稀還能看到帶著星星點點的火苗。

手機也置於窗臺之上，在他的腳邊不遠的位置，卻只像是被遺忘丟棄了，好半天都沒有見他碰一下。

他忽然間動了，卻是將手裡的菸頭隨手扔下，又急又快，才發現一支菸不知何時已燃到了盡頭，燒灼到了他的皮膚。

他就著窗外的半明夜色，望了自己被燙著的手指一眼，脣角忽而揚起，苦澀酸薄，那一段感情，一下子就到了盡頭，在他還自以爲是的時候，卻不知道早將他燃得面目全非了，就如這煙，在無聲無息中，燃上了他的皮膚一樣。

新加坡，那個有她的城市，他該去嗎？

他去了，會找她嗎？會讓自己忍住，不找她的衝動嗎？

有些話，在人前說得那麼無所謂，可是人後，只有自己知道其中的酸甜苦辣，放不下放得下，也只有自己才清楚明白。

他抓過手機在手中把玩著，良久良久，都沒有按下開鎖鍵，屏幕始終漆黑一片，到了最後，他翻身走下窗臺，將手裡的手機拋到牀上，隨後自己倒向牀，四平八穩，瞪著黑暗，聽著海風，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