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時候，白天開始變得漫長，無數人在街上快速的走著，裹緊了大衣和圍巾，只露出兩隻渾濁的眼睛，從嘴裡哈出白色氣體，腳步卻不會停下來。

陸樹和蘇之信站在醫院的門口，看著街上的人來來往往，他們就好像變成了背景布一般，在行色匆匆的人羣后面，依舊保持著自己的那份鮮活。

蘇之信笑起來的時候眼角眉梢都跳著春意，他仰著脖子看著天空，陽光刺得他瞇了眼：“天氣真好啊。”

“是啊。”陸樹低著頭，看了一眼蘇之信的側臉，把煙舉到嘴邊，彷彿是用盡了力氣，深深的吸一口，把那些尼古丁都吸進肺裡，直到感覺到肺裡一陣焦灼，整個呼吸道都是刺痛的。

這個時候才感覺自己還活著。

也許是癌細胞正在飛快的擴散，陸樹抽到第三口的時候，就開始劇烈的咳嗽起來，咳得眼睛都開始發紅，他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條總是隨身攜帶的手帕，捂住了嘴巴，咳得彎下了腰。

蘇之信回頭去看他，覺得哪裡不對勁，問：“你怎麼了？”

陸樹低著頭，擡起手搖了搖，用一種沙啞的聲音回答：“沒事……咳咳咳……”話都說不完，又劇烈的咳嗽起來。

蘇之信的眼神就有些變了，跨了一步，站在了陸樹的面前：“要不要去看看？”

他記得陸樹好像咳嗽了很多次，可是每次陸樹都說沒事。

“不用了，小毛病?！标憳浣K於不咳了，他很快的把手裡的手帕塞進了褲子口袋，看也沒看。

蘇之信看著他有些蒼白的臉色和發紅的眼眶，沒有說什麼。

“進去吧?！标憳滢D身朝著醫院大門走去，蘇之信跟在他身後，眼神微微的探究。

經過大廳的時候，陸樹看見了那個小護士，那個夜晚站在他面前紅了眼睛的小護士，他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那天夜晚陸樹的臉有些看不清，此刻小護士纔看見陸樹有一張多麼好看的臉，他和蘇之信站在一起，一個俊美，一個桀驁，但是都是少見的好看。

小護士微微的紅了臉，對著陸樹笑了笑，轉身走了。

蘇之信看著那個小護士的背影，問 ：“你認識？”

“恩，上次送艾莎來的那天，她帶我去的病房休息?！标憳浠卮?，也不回頭，大步往前走。

蘇之信盯著他的背影，沉思了一下。

到了艾莎的病房，陸樹率先推開門走了進去。

看見陸樹進來，艾莎的臉上帶著笑意，現在陸樹也算是她的大哥了，艾莎已經不害怕陸樹了，因爲她覺得，現在陸樹也不拿她當外人了。

果然陸樹走過去，仔細的打量了一下艾莎的臉色，關切的問：“感覺怎麼樣？”

“醫生說恢復的很好?！卑卮?，笑著去看走過來的蘇之信。

蘇之信彎腰從櫃子裡拿出來一瓶礦泉水，伸手遞給了陸樹：“你喝點吧?！?

陸樹嗓子乾的難受，看見水遞過來，也不客氣，伸手接了，喝了一大口，纔對著蘇之信說：“謝謝。”

蘇之信怪異的看他一眼，好像又變成了那個陰陽怪氣的蘇之信：“還和我說謝謝呢。”

陸樹笑了一下，把礦泉水捏在手裡，也沒有放下。

“你啊，以後脾氣可收斂一點，艾莎現在還沒好，你可別再惹她生氣了，對她好點?！标憳淇粗K之信，笑著說。

陸樹從來沒有當著大家說過這種話，現在艾莎都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看著他遮掩在眼鏡框後面的眼睛，艾莎想問，看著蘇之信的臉色，又沒有問。

蘇之信沒有笑，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嚴肅，盯著陸樹的臉，好像要把他的內心也一併看個清楚。

但是，陸樹永遠都像一團謎，沒有人猜到他在想什麼，夢菲菲不能，蘇之信也不能。

蘇之信有些挫敗，手兜在褲子口袋裡，不再說話。

陸樹轉過頭去看著艾莎：“你現在正是恢復的關鍵期，不要到處亂動了，等到身體好了再去鬧也不遲。”

艾莎聽得莫名其妙，笑道：“我可沒有亂動，現在蘇之信恨不得每天用繩子把我綁起來?！?

她說這句話隱隱有著一種撒嬌的感覺，但是她自己沒有察覺到，等到話說出口了，她才注意到了話語中那種甜蜜的炫耀。

扭頭去看蘇之信，但是蘇之信也沒有什麼反應，這才放心下來。

陸樹笑了，走到蘇之信的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們可要好好在一起?！?

眼看著陸樹這是要走了，艾莎急忙出口：“菲菲也在呢，她去廁所了，馬上就回來?！?

陸樹一聽，這才停下了腳步，本來是打算親自去找夢菲菲的，現在也不用那麼麻煩了，他點點頭：“那我出去等她?！?

說罷，轉身出去了。

艾莎看著蘇之信，蘇之信看著門口。

“你有沒有覺得陸樹今天怪怪的？”蘇之信用手摸著下巴，疑惑的問道。

“有一點。”艾莎也說不上來，但是就是覺得陸樹好像在交代事情的感覺，他也沒說要出門啊，突然說那些話，讓人覺得很怪異。

“我出去一下?！碧K之信打定了主意要找陸樹問清楚，走到門口，卻沒有看見陸樹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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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菲菲看見陸樹是在醫院的走廊裡，他穿著十分英倫風，可是表情是肅穆的，就那樣手放在膝蓋上，正襟危坐著，眉頭微微的皺起來。

“大哥？”夢菲菲走過去，陸樹好像在發呆，夢菲菲輕輕叫了一聲，他才反應過來，回頭看見是夢菲菲，就笑了。

“來了也不打電話給我?！标憳湎袷怯行┴煿值恼f著，站起身來，笑著看過來，眼裡哪有半分的責怪，滿滿的都是寵溺。

夢菲菲看見陸樹也是高興的很，跳到他面前，仰著脖子看他：“大哥，你纔是，來了也不打電話給我，我還準備去找你呢。”

“找我做什麼？”陸樹說著，伸手拉住了夢菲菲的手，拉著她往電梯那邊走。

夢菲菲像只小麻雀，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陸樹一直在微笑，大條的夢菲菲

沒看見，他眼底除了寵溺，就全剩下了不捨。

那種不捨和難過壓抑在他的眉心，但是他用笑容來遮掩，只是嘴角都有些僵硬。

“大哥，有聽我說話嗎？”兩個人在醫院中心的空地上慢慢的走，夢菲菲叫了幾聲，陸樹看著她的臉，卻好像在發呆。

“菲菲，你要好好和顧宸希相處，他是個很不錯的男人，不會虧待你的，不要總是像個小孩子，你也需要長大?！标憳渫蝗幻念^，這樣說道。

夢菲菲癟了癟嘴：“你會照顧我的不是嗎？顧宸希也會照顧我的。”

她在撒嬌，陸樹不是聽不出來，但是此刻卻沒有了其他的念頭，而是一心的想要囑咐好她。

“那如果我不在了呢，到時候顧宸希欺負你了，你就只能去找你二哥了?！标憳涞男θ萦行繌?，但是他的眼睛藏在眼鏡框後面，鏡片把他眼中的不捨遮擋的嚴實。

夢菲菲不在意的撅撅嘴。

沒過一會兒，陸樹就說要走了，他站在夢菲菲的面前，最後一次鼓足了勇氣擁抱了她。

夢菲菲窩在陸樹的懷裡，本能的感覺到了一種難言的悲傷，她詫異這種悲傷，所以她鬆開陸樹擡起頭來：“大哥，你今天怎麼了？”

“沒有啊，我公司還有事，就先走了?！标憳涠⒅鴫舴品频哪槪骸澳闵先グ??！?

這樣夢菲菲也沒有理由要求留下來，但是她覺得不對勁，也說不出哪裡不對勁，一步一回頭，陸樹就站在原地看著她，頎長的身姿突然顯出一種落寞來。

等到夢菲菲進了走廊，回頭一看，陸樹的身影就已經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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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樹走的飛快，他到了醫院的停車庫，拉開了車門，坐進去之後發動了汽車，車子駛出醫院的時候，陸樹好像看見了站在醫院大門口的蘇之信，但是他沒有停下來，飛快的開走了。

後視鏡裡隱隱還能看見蘇之信站在原地望過來的身影，他看見自己了，陸樹這樣想，然後手機開始瘋狂的震動起來，但是陸樹沒有接，打開了儲物格，伸手就把手機丟了進去。

嗡嗡的震動聲也不知道持續了多久，然後悄無聲息的停了下來。

陸樹開車到家門口，車子小區門口，但是他沒有下車，也沒有搖下車窗，就這樣坐在這裡看著。

小區的保安看見他的車眼熟，走過來打招呼。

“陸先生，是你啊?！?

“恩?！标憳鋼u下了車窗對著保安點了點頭。

“怎麼不進去？等人嗎？”保安有些好奇，爲什麼陸樹不進去，而是停在這裡。

陸樹看著小區的裡面，眼神十分的深邃，他的薄脣有些緊繃起來，覺得肺裡好像有把火在燒：“恩，等人。”

他態度淡漠，保安也不好過於套近乎，問了這麼兩句，就訕笑著回去了。

只是保安卻看見，陸樹的車在那裡停了半個小時後開走，根本沒有人過來找他。

陸樹開著車走了，他的行李箱就放在車子的後備箱裡，第一次覺得眼角發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