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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美人(五)

“是,王爺。”林近楓站起身,眼光無意一瞥葉痕身邊的沫兒,只見她髮鬢微溼,白衣勝雪,姿態(tài)妖嬈間恍若楚河女神,他從未見過如此漂亮的女子,一驚一奇間,卻是看得癡了。

沫兒微一蹙眉,他自知失態(tài),忙收回目光,手放在腰間的刀把上,沉聲說道:“王爺,皇上命近楓帶八百御林軍前來迎接黎國公主,卻沒想到公主在官道上遭遇山賊至今生死未明,近楓一路尋找,不想在這裡遇見王爺?!?

葉痕沉默不語,他見到林近楓就已經(jīng)瞭然,他是爲(wèi)了沫兒而來,一隻手縮在袖口裡,五指微微用力,身上所有的情緒便都化了去。

風(fēng)吹竹林,沙沙作聲,她的聲音輕柔而堅(jiān)定的在耳邊響起:“我就是那黎國公主。”

一語落畢,不但是林近楓,葉痕也吃驚的望著她,心裡忽然像是被削了塊去,痛來得又快又鋒利。

只要她不承認(rèn),林近楓怕是要找上些許日子,她這樣著急,是因爲(wèi)要迫不及待的嫁進(jìn)宮中,侍奉皇帝嗎?

葉痕眼中一片深沉,面上卻不動(dòng)聲色,她的手就垂在身邊,細(xì)軟纖細(xì),他很想握上去,給她溫暖和安心,他的腳步未動(dòng),她已經(jīng)盈盈走到林近楓面前,臉上一抹淺笑:“沫兒這就跟林大人回宮?!?

林近楓雙手做揖,“微臣御林軍統(tǒng)領(lǐng)林近楓拜見娘娘?!?

沫兒雖未真正入宮,但楚昭皇帝已封她爲(wèi)二品昭儀,所以這林近楓才稱她一聲娘娘。

這一聲直叫得葉痕心中一窒,另一隻手也隨之握緊,他怎能不知,這宮門一入深似海,兩人若想再見,恐怕就是遙遙無期。

“林大人?!绷纸鼦髑叭狂R,沫兒忽然自他身後說:“我有一侍女喚做阿秀,那日與我逃亡時(shí)衝散,我想先找到她再回宮去了,你看可好?”

林近楓一怔,但馬上笑道:“娘娘所說的侍女可是個(gè)子不高,生得一張鵝蛋臉,穿一身黃衣?”

沫兒眸透驚喜:“大人所言極是?!?

“娘娘請(qǐng)放心,那女子就在山下,被微臣的屬下救了?!彼f著轉(zhuǎn)身走向馬匹。

沫兒站在原地未動(dòng),她似乎能感覺到背後那道灼灼的目光,她心中豈能不痛,但她別無選擇,父王將她遠(yuǎn)嫁楚昭就是爲(wèi)了大漠黎國的長(zhǎng)治久安,一旦發(fā)生戰(zhàn)事,苦得是黎國的百姓,她縱有一已之私也不能拿黎國的人民做賭注。

她自竹林的縫隙中回過頭,望著他的一臉憔悴神傷,眉間隱有悲慼,她看不得他這幅表情,微微抿了抿脣。

葉痕突然跨前一步,一把握住她的手,目光真切而堅(jiān)毅,“等我,我一定會(huì)帶你走?!?

她心中燃起一絲希翼,不著聲色的抽出手:“王爺,後會(huì)有期?!?

她在心中默語:我等你,我一定會(huì)等你。

林近楓放下馬蹬,助她躍上馬背,朝著葉痕一揖道:“下官先行告退?!?

葉痕冷目不語,目光只是癡癡的落在那抹月白上,她端坐馬背,始終沒有回頭,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她眼中的淚水泫然欲滴,她想起草叢裡的劍,那是她唯一一件嫁妝,林近楓去取了過來,然後牽著繮繩與她緩步離開。

寶劍傷別,傷處最是於人別。

阿秀只受了點(diǎn)輕傷,見到她老遠(yuǎn)就跑了過來。

那八百御林軍在官道上綿延出數(shù)百米,陣勢(shì)十分浩大。

“娘娘請(qǐng)。”林近楓掀開轎簾,恭聲說道。

沫兒稍微遲疑了一會(huì),終於還是回頭看了一眼。

只見他一身黑衣屹立於竹林之中,身邊的風(fēng)景忽然就離他越來越遠(yuǎn),他的身邊只剩下無盡的孤獨(dú)纏繞,蔓延。

她強(qiáng)忍了眼中的淚,一矮身子坐入轎中。

*

中原的皇宮原來是這般繁華景象,三宮六殿頂層鋪著金黃色的琉璃瓦,四角是銅鑄獸形水漏,宮牆深紅,綿延百里。

重重樓宇映著蒼茫的天色,瑞氣千條。

沫兒自喜帕綴下的密密流蘇間望出去,只能看見旖旎的滿室紅光,想是案上高燒的紅燭,流光瀲灩,燃了一室落寞之色。

她心中忐忑不安,兩隻小手在衣襬下面絞在一起,耳邊忽然響起他在林中的誓言:“你等我,我一定會(huì)帶你走。”

她該信他嗎?

可是她一大漠女子,不懂這皇宮險(xiǎn)惡,又如何守身如玉,明哲保身?

焦愁之即,忽聽外面撲撲跪地之聲。

“奴才叩見皇上?!?

兩個(gè)內(nèi)侍一左一右推開雕花的木門,灌進(jìn)來的風(fēng)吹得桌上那燭芯劇烈晃動(dòng)了兩下,一個(gè)宮女用畫有寒梅的燈罩將燈扣上,然後一直彎身後退了出去,並輕輕掩上門。

沫兒心跳加速,知道這進(jìn)來的人必定就是楚昭國的皇帝。

她急忙起身,在他身前跪了下去,“沫兒叩見皇上?!?

她還未來得及全跪,一隻有力的手便托住了她的胳膊,他身上有著跟葉痕一樣好聞的檀香味,鑽入她的鼻孔,讓她恍惚是見到了那個(gè)人。

他的聲音像是絲竹樂器,尾音落下的時(shí)候,還有餘音。

“即是你與朕成親之日,這跪便可免了?!?

她依然慌亂,只記得說了聲:“謝皇上。”

他牽著她的手來到牀榻邊坐好,也沒有用稱桿,就那樣隨手揭下了她頭上的喜帕。

紅燭搖曳中,只見她的側(cè)臉像是象牙紙剪出的美人影,美得如此不食人間煙火。

那一身大紅喜袍將她的面色襯得越發(fā)白淨(jìng)如脂,不帶一點(diǎn)瑕疵。

皇帝眼中波光一動(dòng),卻馬上歸於平靜,輕聲說道:“大漠枯沙,竟能生出這樣一朵奇葩,朕倒覺得三生有幸。”

沫兒輕笑一下,淡得像水,好像那一笑只是勉強(qiáng)。

這眼眸一轉(zhuǎn)間,她也看清了皇帝的樣貌,出乎她的想象,楚昭國的皇帝竟然這樣年輕俊美,上挑的眼梢裡,有一種鋒利在裡面,尊貴而冷峻。

空氣中傳來絲絲的聲響,竟是一隻小小的飛蛾撲在了牀頭的燭火上,瞬間被燃成了灰燼,她眼中忽得一片黯然神傷,看在皇帝眼中,竟然讓他微微一慟。

“不早了,歇吧?!彼麑⑹种械南才练旁谝贿叺淖雷由?,伸手撫了下金絲線繡大朵牡丹的被褥,沫兒心中一驚,脫口而出:“皇上今夜要在這裡休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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