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夜黑得有些深沉。清冷的月光從鐵柵欄裡漏進(jìn)來,將暗灰色的地面塗抹得斑駁陸離。房間的結(jié)構(gòu)很簡易,石砌的板鋪上一層薄薄的乾草就是牀了,除此之外,整個房間再無他物。
比起不久前的騷動,此時的夜,靜得教人有些心慌。
“晚晚……”一個男子的聲音突兀地響起,“我餓……”
成熟的嗓音卻以如稚齡孩童般的方式說話,聽著不免有些怪異。
“青轍乖,再忍忍?!北荒凶臃Q作晚晚的女子輕聲撫慰道,“過一段時間就會有人給我們送吃的了。”
“晚晚……”男子扯了扯女子的袖子,弱弱地開口問道,“他們爲(wèi)什麼要抓我們……?我們……爲(wèi)什麼會在這兒?”
女子溫柔一笑:“我也不知道。青轍累不累?把頭靠在我的肩膀上睡會兒吧。等你醒過來的時候,我們就會離開這裡了?!?
“嗯?!蹦凶庸怨詰?yīng)了一聲,然後輕輕倚著女子,閉上了雙眼。
濃密的睫毛在好看的面容上投下淡淡的影,鼻樑高挺,臉頰棱角分明。實(shí)爲(wèi)一個英俊的男子。若是他不睜眼開口,旁人怎麼也不會猜到眼前這個男子竟是一個天生的癡兒。
見男子的呼吸漸漸趨於平穩(wěn),女子收斂了臉上的溫柔,笑意從未抵達(dá)的眼底更是隻剩下冰冷一片。
爲(wèi)什麼會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她不止一次地問過自己,可是……饒是聰明如她,也無法找出一個符合科學(xué)的解釋。她只能說,在莫名的情況下——
——他們穿越了。
沒錯,就是最流行的那個穿越。
並且甫一穿到這個陌生的世界,就被關(guān)進(jìn)了監(jiān)牢。
想到這裡,女子的眸色又越發(fā)深沉了幾分。
是誰……到底是誰殺死了那個女人然後又嫁禍給了他們?很顯然,那個幕後者不可能是蓄意要將殺人的罪名扣在他們頭上,因爲(wèi)他們的出現(xiàn)絕對是在他們意料之外。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們倒黴地正好撞破了這場犯罪,於是順帶被別人拖下了水。
想著,女子自嘲地一笑,笑容中微微夾雜了絲絲苦澀。
本以爲(wèi)逃出了那裡能有一個新的生活,可是,就在一個月後的這個夜晚,一切都破碎了。
顧爺?shù)氖窒碌降走€是找到了她跟顧青轍的藏身之處,那個時候他們在幹什麼?她擡起右手輕輕揉了揉額角。對了……她跟顧青轍正在吃飯……
*
“晚晚。”顧青轍一邊把米飯扒進(jìn)嘴巴里一邊還不忘擡起頭衝顧微晚傻笑。
“快吃!”顧微晚舉起筷子輕輕敲了一下顧青轍的腦袋,“小心吃冷的拉肚子?!?
一聽到“拉肚子”三個字,顧青轍的眉毛立即皺成了一團(tuán),癟了癟嘴巴,然後趕緊使勁兒地往嘴裡扒飯。
也難怪顧青轍會害怕“拉肚子”這三個字,前幾天就是因爲(wèi)吃的午餐不是很新鮮,害得他上吐下瀉了大半天,幾乎把他折騰死了。
兩個人本來就是在逃亡的過程中,醫(yī)院是去不了了,只能隨便買點(diǎn)止瀉藥將就將就。也不知道是不是嬌生慣養(yǎng)慣了,顧青轍的身體比起別人尤其弱一些,那些止瀉藥幾乎起不了作用。最後他連酸水都吐不出來了卻還是止不住地乾嘔,廁所也沒少跑。
好在半夜裡終於止住了。
讓顧青轍躺到牀上,顧微晚仔細(xì)給他蓋好被子。
看著顧青轍因爲(wèi)一路上吃不好睡不安而日漸消瘦的臉,顧微晚的心裡竟然有些許的酸澀。
“晚晚?!鳖櫱噢H拉住顧微晚的手。
顧微晚摸摸他的頭,柔聲道:“睡吧?!?
顧青轍點(diǎn)頭,閉上眼嘟囔了一句:“晚晚。你在哪兒我就在哪兒?!?
顧微晚沒有說話。因爲(wèi)她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
這次的逃亡是早有預(yù)謀的。目的就是把顧青轍帶走,遠(yuǎn)遠(yuǎn)帶離顧爺?shù)纳磉?,讓他再也看不到自己最寶貝的兒子。讓他痛苦一輩子?
可是,她到底沒有忍心傷害顧青轍一分一毫。
她知道自己是沒有感情的,因爲(wèi)顧爺不需要有感情的殺手,所以她和其他殺手一樣,在成爲(wèi)顧爺?shù)娜酥岸急灰粋€手術(shù)切斷了所有情感。所以她的心不會痛,即使受傷了也不會流淚。
可是……她沒有辦法對顧青轍下手。
這十年,雖說是她在保護(hù)他,可卻是他給了她生命。十年前,他從顧爺?shù)臉屜戮认滤曛校缫蝗盏膯渭兩屏己蛯λ翢o理由的依賴是她還活著的唯一證明。不是以一個沒有感情的木偶,而是以一個人的身份活著。
既然如此,青轍,我怎麼忍心傷你……
*
“晚晚,你在想什麼哦?”
“嗯?”顧微晚回過神,抿了脣笑,“沒什麼。”
“晚晚。”顧青轍把碗舉起來讓顧微晚看,“我吃完了哦!晚晚有沒有什麼獎勵?”
“獎勵?青轍想要什麼獎勵?”
“晚晚,我好悶哦。整天呆在屋子裡,好悶哦。”顧青轍撅了撅嘴巴,“明天可不可以出去玩?”
“青轍想出去玩?”顧微晚微微皺了皺眉,“可是外面太危險(xiǎn)了。”
“晚晚……晚晚……”顧青轍纏住顧微晚,晶亮的眼睛裡滿是期望。
“青轍,你聽我說……”顧微晚正準(zhǔn)備對顧青轍進(jìn)行一通連哄帶騙的教育,卻突然聽到一陣巨響。
“轟——”大門已經(jīng)被粗魯?shù)仵唛_,從門外一連走進(jìn)五六個人來。
他們都穿著一身黑色的西裝,手裡握著冰冷的手槍。
“顧微晚,我們終於找到你了?!?
顧微晚將顧青轍護(hù)在身後,冷笑道:“那又如何?你以爲(wèi)就憑你們能從我的身邊帶走青轍麼?”
“顧微晚,你別高估了自己!”其中一個黑衣殺手冷哼道,“上次讓你順利逃走是因爲(wèi)那時顧爺還要一個活人,現(xiàn)在……哼哼,你是死是活顧爺已經(jīng)不再關(guān)心了。他只要少爺跟我們回去。你以爲(wèi)你還有機(jī)會麼?”
“我不要跟你們回去!”顧青轍從顧微晚的背後探出腦袋,“我要跟晚晚在一起!”
“少爺!”那人不悅地板起臉。
被那人一兇,顧青轍趕忙怯怯地把腦袋縮了回去,在縮回去之前還不忘丟下一句:“我只要晚晚!晚晚在哪兒我就在哪兒!”
顧微晚輕笑:“凌保鏢,你也聽到了?不是我不把少爺還給你們,而是他不願意跟你們走!”
一聲“凌保鏢”讓那個男人頓時黑了臉——她是在提醒他——或者說是在諷刺他,讓他時刻記得,他不過只是顧爺?shù)馁N身保鏢,竟然敢對顧青轍,顧爺?shù)挠H生兒子不敬!
瞬時間,他覺得顧微晚臉上的笑容是那麼刺眼,那麼讓他嫉恨,那麼想要?dú)У簟?
“嘭——”
“晚晚——”
“凌哥——”
當(dāng)他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在不知不覺中自己已經(jīng)朝她開了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