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界,蘋果海。
全部,消失吧。
這深沉的話語,帶著絕望涌入靈魂的那一刻,雷格身上所凝聚的金色光輝開始慢慢消散,不知不覺間就已經是淚流滿面的他,再次醒來時…死亡就已經迫近了。
對世界的留戀、對生命的渴望,對一切都無法割捨的強烈信念,將雷格從絕望的深淵中拉了回來…來不及去想自己爲什麼變成這樣,赤紅的電弧從身體內迸裂而出,牽引著雙手重重砸在到來的紅藍巨劍之上。
嗡——!!
兩者觸碰的瞬間,世界崩潰了…烏雲、風暴、火海等等自然災害,在那種摧枯拉朽的毀滅衝擊下,失去了它們原來的模樣。
就像是萬米高空的雲海那樣漫卷雲舒、變幻無常;亦像是畫家手中的調色板,天馬行空、無邊無框…金色的閃電如潑墨般散開,巨劍上綻放的藍色漸漸變得虛幻、透明,化作青色極光與之相融,色彩純正、鮮豔,散發著生命光輝的綠色,又與巨劍上代表了毀滅的紅色組成太陽的光芒。
世界崩潰中,奪去雷格眼中世間萬物的“陽光”,又與巨劍的另一半慢慢融合,變作紫色的塗抹將他包圍…不久前與凱多死戰時,試圖接觸靈魂深處惡魔之力後,前世最後的記憶再一次浮現。
我是誰?
我在哪兒?
又要去哪兒?
在那一無所知的黑暗中,雷格遺忘了記憶,再次重複旋轉、向下的他,覺得周圍的黑暗越來越沉重,沉重到想要讓人放棄、心甘情願的永遠沉寂在這片虛無之中…咚咚、咚咚!
當雷格選擇放棄努力,沉淪黑暗時…光明出現了,那是一個小小的光團。
他又是誰?
好像在叫我?
我來了。
猶如心跳一樣的震動,牽引著雷格的靈魂來到光團前,他也終於看清對方的面容…這是一個有著圓圓臉蛋、可愛嬰兒肥的孩童,只不過他臉上掛滿的淚痕與那髒兮兮的灰塵,讓他的樣子看起來更滑稽、好笑一些。
孩童本人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落魄,而是不斷的喃呢著一些話語:“救救我、救救我,救…”
陌生又熟悉的矛盾感無法抑制的涌來,驅使著雷格又向前移動了一些距離…嗞嗞、嗞嗞!!
驟然亮起的藍色電弧驅散了無邊無際的黑暗,一顆像是心臟般躍動著,綴滿了閃電花紋的果實將他們兩個覆蓋在一起…在明亮的閃電紋路反光下,記憶迴歸的雷格,一臉恍然的看著倒映出來的另一個自己:你好,前世。
“大哥哥,終於見到你了…謝謝你!”
沒有給他多愁善感的時間,小男孩的聲音就傳來了…他那掛滿淚痕的小臉終於不再哭泣,而是開心的笑了起來,想個小花貓似的,天真可愛的讓人忍俊不禁。
“抱歉…”
伸出手的雷格半途僵住…從歌聲開始的那一刻,他就落入了大媽的圈套中。
火海、風暴、冰雪等等這些天災,只不過是外在的誘餌罷了…她歌聲中所蘊含的靈魂力量,纔是最致命的存在。
他太小看靈魂果實覺醒後的力量了,或者對自己的意志力太過自信…那一直迴響在耳邊的悲傷、難過、絕望的歌聲,他是帶著探索與傾聽的想法去聽的,想要藉此瞭解記憶中大媽所沒有的攻擊手段。
結果他的靈魂卻在不知不覺間受到了影響,以至於歌聲在循序漸進後,他竟是混淆了實體攻擊與靈魂攻擊的區別…世界根本就沒有崩潰,只是他陷入了大媽編織出的靈魂幻境中。
之所以會在最後關頭醒來,有惡魔之力的保護在…也跟眼前的孩子有關,這最後的靈魂碎片,喚醒了即將沉淪深淵的他。
記憶又一次連上了,他穿越時最後看到的光團,就是本該屬於這個身體的靈魂…而他卻做了鳩佔鵲巢的事情,不管是否出於自身意願,終究是做了。
雷格相信,如果再來一次的話…哪怕是有清醒的意識,他也會這樣做,因爲沒有什麼比活著更讓人嚮往的了。
“抱歉?大哥哥做錯了什麼?”
小男孩依舊燦爛的笑著,還順便歪了歪腦袋…雷格一時語噎,說不出心中的愧疚。
嗞嗞、嗞嗞…籠罩著兩人的響雷果實突然發出劇烈的震動,似乎在提醒著什麼。
“沒有時間了,大哥哥…謝謝你救了我,還有爸爸、媽媽!”
小男孩主動伸出小手,將雷格想要撫摸他,卻半途停下的手掌放在臉上,露出舒適、幸福的表情:“好溫暖…”
並沒有感受到任何怨恨的雷格,顫抖的問著:“你叫什麼…”
在那場海賊屠殺中失去了一切的小男孩,甜甜的說著:“「道森」哦,大哥哥…謝謝你救了我,我要去找爸爸、媽媽了,拜拜!”
不等雷格有任何挽留,鬆開手掌的道森就揮舞著小手,化作星光點點穿過屏障,斑駁點點的消散在外面黑暗中…在果實屏障的反光紋路下,雷格親眼看著自己的面容又回到如今的樣子。
嗞嗞、嗞嗞…默然無語的雷格,慢慢閉上眼睛,心中既有悲傷也有慶幸。
慶幸的是,自己終於不必再做一次鳩佔鵲巢的事情…悲傷的是,名爲「道森」的孩童,永遠的離開了,再也不會在這個身體內留下哪怕一絲一毫的痕跡。
也許是一秒,也許是一分鐘…當那些靈魂光點徹底消散,黑暗也如潮水般退去。
根本就沒有什麼世界崩潰,有的只是一雙覬覦著他內心的深邃瞳孔…見到雷格的眼神恢復神采,天使眼中閃過一種無法用言語描述的莫名,爾後轟然碎裂。
“你,究竟是誰?”
雷格同時問出的話語,並沒有得到任何迴應…環繞在身上的赤紅閃電同時轉爲金色,現在還不是拼命的時候。
“黑暗喚來,末日終焉…”
“黑暗吞噬,愚鈍野蠻…”
“人類心靈,羸弱不堪…”
在恢宏壯麗的伴奏中,緩慢沉重、悲傷悽婉的歌聲再一次響起,盛裝在身的大媽張開了雙臂,深情款款的做出擁抱的姿態,似乎想要抱住這個世界…於是這場浩浩蕩蕩的末日場景變了。
沒有道森靈魂的存在,雷格心中再也不會涌起感同身受的悲傷與絕望…他就像一個陌生的旁觀者,冷冰冰看著大媽自導自演的這場“舞臺劇”。
直入天穹的風暴開始汲取赤紅巖漿,熊熊烈火如條條火龍纏繞其中,帶著焚燬萬物氣息的「火焰龍捲」就此誕生。
沸沸揚揚灑滿天際的冰潔雪花也“墮落”了,吸收了火焰龍捲燃燒的滾滾黑煙後,那抹白色淡去,轉變成一種透明的、散發著刺鼻硫磺味的「酸雨」。
先前落下“流星火雨”的那片燃燒雲層,像是氣泡一樣碎裂開來,與冰雹、大雨匯合在一起,將整個天際染得灰濛濛的,到處充滿腐朽的味道…多少懂些氣象知識的雷格,猶豫了一下還是將歸在了「霧霾」的範疇內,儘管這種霧霾,普通人吸上一口就可能一命嗚呼了。
高溫、低溫,寒潮等等天災的變化依舊在持續,與其稱這首歌叫滅世之歌,倒不如叫它爲《終焉之歌》…大抵人類所能想象到的末世之景,這裡應有盡有,而且直觀的不能再直觀了。
“自行滅絕,希望之光…”
“失去的光,永不閃耀…”
“啊啊、啊——永不閃耀!”
如歌聲所唱,漸漸轉高的音調下,恢宏的大合奏變得急促起來…入目處,可以代表光的所有事物,都被愈發厚重的霧霾遮蓋,變得若隱若現,雷格所可以感知到的生命氣息,也在這一刻盡數遠去。
靈魂力量,真的是無所不能嗎?真的沒有所謂的極限嗎?
捫心自問的雷格微微搖了搖頭,手指扣動…轟隆、轟隆隆!!
發生變化的可不止是其他天災,他所控制的雷雲內也出現了雷電、雷暴、球狀閃電等災難現象!
儘管這種變化,和大媽所控制的天災在氣勢、蘊含的能量完全不能相提並論,但是在他看來,無論是哪種力量…都在於精而不在於多,在於深而不在於廣。
在發動靈魂侵蝕失敗的前提下,大媽就算再弄出更多的天災力量,也無法對他造成致命的打擊…除非,這些力量再強大一倍,兩倍,可這種規模已經很誇張了,大媽要是再厲害,那她就不會被白鬍子壓制這麼多年了。
他只需要等,等科林老師那裡做好最後的準備就行…冷靜分析了當前局勢的雷格,馬上就慘遭打臉。
“如果一切都是虛僞…”
“那就讓這世界終結…”
“回到虛無,纔是世界的真理——!!”
漸變的急促合奏下,飆起女高音的大媽,兩行血淚直直淌過她白皙的臉龐,顯得越發悽慘,令人同情…嗡!!
將她牢牢保護在屏障內的靈魂之力,如水波漣漪般,在歌聲中盪漾開來,向著遠處擴散而去。
無數白色的光點在這個過程內從大海下浮現,被壓制了見聞色感知的雷格瞳孔擴到最大…不能任由她這樣下去!
嗞嗞、嗞嗞…五顏六色的球狀閃電紛紛落下雲端,被賦予了靈魂的天災們蜂擁而來,霎時間海天變色、風起雲涌好不熱鬧。
但是這都無法阻止雷格的動作,再次調出赤紅閃電的他僅僅一拳,就貼著靈魂屏障的邊緣打出一個寬敞的通道…球狀閃電一個閃爍就衝出包圍,在大海之上擴散出一團又一團的閃電磁場,讓大媽正要吸取的靈魂之力墜落海洋。
“毀滅與創造…!”
“謾罵與讚美…!”
“天使與惡魔…!”
語調開始鏗鏘有力的大媽,嘴角溢出鮮血,生命氣息轉入狂亂,臉色煞白無比的她逐漸彎下腰肢,像是再也走不動路那樣,緩緩的滑倒在透明通道上…於是充滿著聖潔光輝、救贖氣息的虛幻翅膀出現了。
被雷格一拳打通的通道,在合攏的那一刻,成百上千綻放著璀璨白光的靈魂小球飛來,想要故技重施的雷格心底又一次響起那個聲音:全部,消失吧!
這種直入靈魂深處,根本無法阻攔的低語,讓雷格果斷放棄阻止大媽吸收靈魂的動作…果不其然,先前兩度出現過的天使,再一次出現了。
這一次的祂,看起來更像人類了…似乎是將翅膀給了大媽的原因,祂的背後空空如也,除眼睛之外的五官也變得清晰可見。
這是一張精緻的面孔,湛藍的瞳孔、小巧的鼻子,恰到好處微微勾起的一抹迷人笑容,再加上祂那垂在肩膀之上的波浪長髮與頭巾、遮蓋了妙曼身體的修女服,都讓祂…不!
應該是她,她本就不是什麼神明,只是一個整日誦讀聖經、憐憫世人、懺悔罪過的修女——起碼錶面上來看是這樣。
“加爾默羅修女…隱名「山佬」,專門拐賣特殊兒童的破戒者,原來如此,竟然是這樣!”
一語道破對方身份的雷格,先前的疑惑盡數解開…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人!
怪不得這場戰鬥到處透露著詭異,他自己的那些記憶完全沒有任何作用…明明先前大媽還是一個蠻橫、霸道的女王,出招也有跡可循,卻在他撕碎照片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當年的大媽確實是吃得興起,連盛放「泡芙塔」的桌子都吃了…爲了阻止她的加爾默羅,將草地變爲活著的藤蔓,想要阻止大媽,結果藤蔓也被吃了。
緊接著加爾默羅是第一個被吞的,其他的孩子也沒有逃掉…巨人族的戰士就看到這一幕,並沒有看到隨後的場景,那個名爲「潘多拉」小太陽,也曾和年僅5歲的大媽一同登上懸賞令。
雷格當初就想過,加爾默羅會不會並沒有真的死亡,那個潘多拉小太陽,又和她身邊的三大霍米茲靈魂造物有什麼關係…本著不能打草驚蛇的想法,他這麼多年來也只不過對大媽做過一次合理的試探,結果直接就在體術上被打敗了,後續也就不了了之。
如今看來,加爾默羅確實沒死,或許當初是她有意爲之,或許是不小心被吞了,或許…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因爲這些意外而放棄——夏洛特·玲玲這個人,他要連同其身體與靈魂,一同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抹去,這是既定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