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深057米 動了心
“殺!”
“殺!”
“殺了蕭乾,劉都指揮使有賞!”
劉貫財?shù)娜笋R喊打喊殺,聲音不絕,刀槍碰撞錚錚作響,聲也未停。可石室太狹窄,中間又有一口池塘,池塘的水雖然不深,可絕非肉搏拼殺的好戰(zhàn)場。蕭乾的侍衛(wèi)與禁軍只需據(jù)守池塘兩側(cè),劉貫財縱使背後有千軍萬馬也施展不開,第一波強(qiáng)攻不過,那些見閻王的兵士,妥妥的都是他家的。
看著地上軟綿綿的屍體,墨九沖走南伸出手,“拿來。”
走南目不轉(zhuǎn)睛盯著前方,闖言一愣,“啥?”
墨九瞪他,“吃的。”
走南“哦哦”一聲,趕緊把肩膀上爲(wèi)她準(zhǔn)備的食物包取下來。
這個食物包是她來之前就備好的,裡面有果脯、葵瓜子、炒花生等等,可雙方正在拼命搏殺,這是吃東西的時候麼?
看她悠哉悠哉地掏出葵瓜子吃著,走南的胃整個就不好了——便是他這種殺人如麻的武夫,在滿地屍體與鮮血的面前,也未必吃得下,吃得香,她卻毫無壓力。
“九爺……威武。”
他豎大拇指,後面兩個字弱弱的。墨九瞪向他的絡(luò)腮鬍子,嘆息著搖頭,“你這孩子就是傻,我就吃個東西罷了,拍我馬屁做甚?你該朝前面的人搖旗吶喊——加油,加油!這樣纔對。”
走南:“……”
這時,狹窄的石室裡,兩撥人馬鬥得正酣,可由於地方的關(guān)係,也就頂在前面的人有機(jī)會出刀,報效上峰,後面的兵士除了乾瞪眼睛,根本就插不上手,除了搖旗吶喊,確實也做不了別的。如此一來,池塘兩側(cè)拼殺的,左右也不過二十來個,劉貫財?shù)牡讱獗緛砭褪钦讨硕啵尚」?fàn)圍的局部廝殺,他再多人都只是擺設(shè),單兵能力,根本就不是蕭乾的對手。
地上的屍體,開膛破肚似的,橫陳一堆。
有的被殺入池塘,就便宜了那十幾條飢餓的娃娃魚,聞到血腥味的它們,興奮地撕扯著鮮美的肉食,咀嚼入腹,美滋滋的“哇哇”叫。
那聲音傳入耳裡,與兵戈聲、慘叫聲混雜,恐怖、壓抑。
於是,墨九悠閒吃東西的樣子便成了一道“亮麗”的風(fēng)景。
墨靈兒咽一口唾沫,半眼都不敢看她,其餘的兵士也恨不得戳瞎雙眼。
蕭乾瞥了墨九一眼,嘴脣抿出一抹涼薄的涼意,轉(zhuǎn)瞬,又將視線投向?qū)γ妫渎暤溃骸皠⒇炟敚憧芍咀鶢?wèi)何做得樞密使,你卻不能?”
劉貫財站在兵士的身後,重重哼一聲,牛氣沖天,“不就仗著運氣好,立了幾次軍功,又碰巧救了官家的性命,討了個好差嗎?老子雖不懂岐黃之術(shù),可你那幾場仗若老子去打,也能輕鬆獲捷,你小子毛都沒長齊,吃過的鹽沒老子吃的米多,憑啥在老子面前作威作福?”
第一次聽到有人這麼損蕭乾,墨九“噗”一聲笑了。
這笑聲很不厚道,也很不合時宜,猶豫還把嘴裡的瓜子殼都噴了出去。
蕭乾眼角餘光掃她,冷峻的臉上並無表情,“死到臨頭,不知悔改,那你死也不冤了。”
劉貫財哈哈大笑,沙啞著嗓子嘶吼道:“你他孃的彆嘴上無毛,吹噓撩屌,有本事上來和老子殺個痛快!”
看那廝吼得歡暢,墨九有些同情他了。在她看來,蕭六郎從來就不是什麼好人,一個可以領(lǐng)兵殺敵建立軍功的男人,除了勇猛,肯定有些謀略的,就劉貫財這幾把刷子,堵人把陣勢擺在狹窄的洞裡,明明人多了人家數(shù)倍卻討不到便宜,硬給人家塞上一個“萬夫莫敵”的關(guān)卡,她都心疼這貨的智商,怎會相信他能對付蕭乾?所以,就算這會敵衆(zhòng)我寡,她也不太擔(dān)心。
蕭乾果然不慌不忙,一身清冷的氣息在風(fēng)燈若有似無的幽光下,平添一種妖邪入體的仙氣,不緊不慢的聲音,字字氣場十足,“殺雞焉用牛刀?”
頓一下,他又輕輕笑開,“回頭看看盜洞口,是你人多,還是本座。”
不必再看什麼了,盜洞外的喊殺聲已傳入室內(nèi)。
劉貫財正要派人去看,一個黑衣人就捂著胸口衝進(jìn)來,“報!劉都指揮使,我們被,被人包餃子了。外頭來了好多禁軍,黑壓壓一片……”
“孃的!”劉貫財差一點把牙咬碎,“一羣飯桶!來了就來了,今日老子就和蕭家小兒拼了這性命!”
墨九吃瓜子的動作稍稍一停,目光審視地看向蕭乾,突然覺得這貨執(zhí)意要入巽墓,或者就是爲(wèi)了對付劉貫財……背後的謝忱。畢竟蕭謝兩家鬥智鬥勇不是一日兩日了,蕭乾給了謝忱一個機(jī)會,讓他對自己趕盡殺絕,再反戈一擊,來一個人髒俱獲——只要劉貫財這蠢東西被擒住,謝忱的事兒便暴露無遺。
“死賊,奸著哩。”
她低低的聲音,蕭乾也不知聽見沒有。
他脊背俊挺筆直,單手扶劍,肘撩披風(fēng),意態(tài)輕閒地道:“劉貫財,你沒有退路了,向本座投誠罷。”
劉貫財屁股後頭著了火,被人裡外夾擊,勝算已是不多,可他是謝忱的親信,對蕭乾恨得牙根都癢了,又怎會投誠?他想要殺過來,卻又被擠得過不來,只得跳著腳的罵,“蕭乾,你個毛都沒長齊的小畜生,給老子玩兒陰招,不得好死啊你。”
有些人就是這般,自己幹什麼都是對的,別人做了就天理不容。
墨九可憐著他的人品,突地又是一怔,盯著蕭乾小聲道:“不對,有貓膩。”
蕭乾眉梢一揚(yáng),“何事?嗯?”
墨九半瞇著眼,疑惑道:“爲(wèi)何劉貫財要再三強(qiáng)調(diào)你毛都沒長齊?”
她一本正經(jīng)的詢問,聽得蕭乾一口氣差點兒提不上來。
凝滯一瞬,他緩緩偏開頭,不再理會她,只冷聲命令道:“速戰(zhàn)速決!包完餃子好下鍋。”
見他不解釋,墨九也不追問,只同情地看著劉貫財,好心上前建議,“包餃子不好,人肉餡兒的吃了膩得慌,還老費柴火,不如直接宰了他喂池塘里人魚好了。”
蕭乾抿脣輕哼,“好吃不過餃子,人肉的。”
這樣的對話很反胃,也讓池塘對面的劉貫財汗毛都豎了起來,可他話音剛落,他倆中間就鑽出一顆腦袋來,左右瞧了瞧他倆,那顆腦袋笑瞇瞇地道:“好吃不過餃子,人肉的,好睡不過嫂子,親生的。”
這顆腦袋上五官清秀,膚色白皙,可不就是擊西?
他聲音很小,又在雙方對仗之時,旁人沒有聽見,只有墨九與蕭乾入耳,條件反射地對視一眼,目光一觸,又都挪開了。
墨九陰惻惻一笑,瞪著擊西,一字一頓,“擊、西,你準(zhǔn)備怎麼死?”
蕭乾沒她那麼麻煩,直接摁住擊西的腦袋,往後一堆,“笞臀五十。”
“主上,不要!”擊西哭喪著臉,“擊西老家就是這麼說的,擊西冤枉啊!”
“六十!”蕭乾聲音更沉。
“主上,你最美了,你比擊西還美!”
“七十!”
“九爺,救救擊西啊!”
“八十!”
“嗚,擊西真的是……”擊西瞄著蕭乾越來越沉的臉色,蔫蔫地退下去,“真的是好想捱打啊。”
擊西這貨撞在蕭乾的槍口上不是一次兩次了,走南和闖北同情地看著他,卻沒有人敢冒死諫言。
一左一右站立著,兩個人都在低聲安慰。
走南道:“擊西,屁股也是娘生的,顧惜著點用。”
闖北道,“擊西不怕,老衲會爲(wèi)你備著續(xù)斷膏。”
擊西看著他們“同情”的眼神裡,幽幽反射的幸災(zāi)樂禍,不由恨恨瞪回去,“不講義氣,你們兩個分明也是這麼想的。”
走南嘿嘿一笑,“我不懂。”
闖北雙手合十,“老衲懂卻裝不懂。”
他幾個的小聲的咕嚕,墨九沒有聽見,但這一次,她不同情擊西,覺得這貨確實該捱打。因爲(wèi)他一石激起千層浪,讓她與蕭乾之間原本純潔簡單的叔嫂友誼,突然就蒙上了那麼一點曖昧。
墨九沒有正經(jīng)談過戀愛,可上學(xué)的時候,由於長相好人品過關(guān),也被人遞過小紙條,送過鮮花、千紙鶴,請過小樹林和小賣部,同宿舍的小妞戀愛也見過不少,那些朦朦朧朧的男友情事,眸含春水眼生光的忸怩樣子,她記得很清楚。那麼,她這會兒臉發(fā)燒,耳發(fā)燙,心臟莫名怦怦跳……莫非就是初戀的懵懂期?
看打架的心思淡了,她亂七八糟的想著,有些佩服自己在這樣血腥的場景之下,還有研究風(fēng)花雪月的精神頭。她不想這般,可曖昧的磁場吸引力很足,就像羅盤的指針感應(yīng)似的,心緒一亂,連呼吸都帶了曖昧的味兒。
她偷偷瞄了蕭乾兩眼,可幽暗的火光下,他臉色很淡,瞧不清情緒。
一個人猜度著,她翻來覆去地想,如同一隻被人放在砧板上的魚,渾身都不得勁。實說,她寧願與他像往常那般你譏我諷,冷言惡語地針鋒相對,也不喜歡這樣尷尬的沉默。
墨九是個直腸子,有事一定要弄清楚。
她呼氣、吐氣、再換幾次氣,閉眼,睜眼,再眨幾次眼,終於有了勇氣,用一種虎視眈眈的視線看著蕭乾,壓著嗓子追問,“蕭六郎,你老實告訴我,擊西的話是不是真的?你是不是對我動了心,有所企圖?嗯?”
這姑娘智商不低,可情商真不怎麼高。
哪有十五六的小丫頭這般與男子說話的?
蕭乾微微愕然,訝異地淡聲問:“嫂嫂瘋癥又發(fā)作了?”
“呵呵!”墨九咬牙偏頭,吸氣一嘆,覺得老臉有點掛不住。
她如今的身份只有十五歲,可上輩子卻比蕭六郎的年紀(jì)還大。這樣一個二十冒頭的傢伙竟讓她顏面掃地,簡直不可忍。
回過頭來,她陰陰冷哼,“你又沒什麼想法,爲(wèi)啥總是勾引我?”
“勾引?從何說起。”蕭乾淡淡觀著戰(zhàn)局,連眼波都沒有浮動。略頓一瞬,他似是想到什麼,又回過睨她,“你我一條船上的螞蚱,我不想你出事。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麼。”
他目光清冷淡然,專注凝視時,似有仙霧繚繞,若非他肯定自己沒有勾引,也對她沒有企圖,墨九大概又要沉迷在他惑人勾魂的目光中,以爲(wèi)這廝對自己有興趣了。
“難道果然是蠱毒?”墨九一尋思,脊背就發(fā)涼。
爲(wèi)什麼她屢屢覺得蕭乾對她有意?她一度以爲(wèi)是蕭乾長得太俊又生了一張?zhí)一槪颤N都不說也處處都有誘惑。可她卻沒有仔細(xì)想過,或許只是她與他身體裡的蠱蟲作怪,讓她或者他都會在某些時候,無意識產(chǎn)生一種類似於情感的氣息,以致讓對方誤會?
墨九釋然而肯定地點點頭,“大概你是對的,不過我太吃虧。”吃虧的事她不幹,沒好氣地瞪眼道,“所以蕭六郎,往後離我遠(yuǎn)點。要不然惹我狂性大發(fā),嘿嘿!”
蕭乾低頭看她高昂的小臉,目光一沉,“好。”
這樣乾脆爽快,墨九心底不舒服,但她懶怠與他爭論這個,反正蠱蟲在他們兩個的身上,誰也不能拎它出來審訊一下,到底是它們在作怪,還是他們自己內(nèi)心有鬼。不想自作多情地便宜了蠱蟲,她哼一聲,惡狠狠從蕭乾身邊擠過,走到墨妄的身側(cè),與他站在一起,吃瓜子,看械鬥。
這沒多久的工夫,劉貫財領(lǐng)來的黑衣兵士,在禁軍的勇猛之下,就已是慘重傷亡。在南榮,禁軍是最爲(wèi)精銳的戰(zhàn)鬥部隊,尤其這些人又都是樞密使大人的近衛(wèi),戰(zhàn)鬥力可想而知,不過劉貫財確實帶了不少人,死一批,填一批,死一批,再上一批,密密麻麻,無窮無盡似的。而且,這種冷兵器的貼身肉搏,比熱兵器戰(zhàn)爭更爲(wèi)殘忍冷酷,看得人心頭髮瘮,駭然不已。
墨九搖頭,“這樣一比,被機(jī)關(guān)槍突突死,真是幸福。”
墨妄捕捉到她的話,“機(jī)關(guān)槍?”
與機(jī)關(guān)鳶、機(jī)關(guān)鳥、機(jī)關(guān)屋,連弩車等一樣,“機(jī)關(guān)槍”三個字對於完全不懂的時人來說,不會有什麼興趣。可墨妄不同,身爲(wèi)墨家左執(zhí)事,他一聽就知道是某種厲害的武器。
盯著他爍爍的眼,墨九笑道:“師兄聽說過機(jī)關(guān)槍?”
墨妄搖頭,詢問道:“可是火器?”
時下的火藥還處於製作鞭炮的階段,連火銃都沒有普遍應(yīng)用於軍隊,墨妄卻可以坦然說出火器,墨九也不由佩服,她輕嗯一聲,“一種威力極大的火器。”
說到這裡,她似又想起什麼,挨近墨妄低低道:“回頭師兄與我仔細(xì)講講千字引吶,我對武器圖譜也很有興趣。”
與她互視,她雙眼晶亮,充滿期待,墨妄卻遲疑了片刻,方將目光慢慢轉(zhuǎn)向那一堆廝殺的人羣,感慨道:“若千字引裡,真有武器製作圖譜,那真作孽了。”
墨九微笑道:“申老說,技藝本身是無罪的。”
似是被眼前血肉橫飛的畫面刺激道,墨妄瞇了瞇眼,“自古以來,但凡有野心者無不想擁有大範(fàn)圍的殺傷武器,可若真有此物,那必將血流成河,生靈塗炭,這又豈是墨家祖上願意看到的世界?”
墨九怔了怔,輕輕“嗯”一聲,算著迴應(yīng)。
就在她面前不遠(yuǎn),一個兵士的鋼刀插入了另一個黑衣人的胸膛。
鮮血與武器總是並存的,她微微皺眉,突地道:“也許以殺止殺,以殺絕殺,纔是道理。”
若各方勢力相當(dāng),那便是龍虎相鬥,誰也不肯讓誰,誰都有野心,那殺戮永遠(yuǎn)不止。若一個國家的武器和軍備強(qiáng)大到了外人不敢隨便入侵的程度,也擁有了足夠震撼天下的能力,也許纔會迎來和平。
墨妄從來沒有聽過這樣的論調(diào)。
但仔細(xì)一琢磨,他卻點頭:“九姑娘見解,墨某佩服。”
墨九暗道,這哪是她的見解啊,不過是學(xué)過歷史,從歷史的規(guī)律與社會的演變來推論的罷了。就像現(xiàn)代戰(zhàn)爭,若沒有核武器的存在,也許第三次世界大戰(zhàn)早就開打了。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著,身子靠得很近,昏暗的火光下,墨九言笑淺淺,芙蓉色的臉,嬌嫩白皙,墨妄高大俊氣,爽朗陽光,二人這般相談的畫面,竟極有美感……
不少人的目光投擲在他們身上,蕭乾卻未瞧半眼。
這會工夫,禁軍人少,體力消耗過大,雖還在抵抗,卻慢慢落了下風(fēng)。可劉貫財?shù)暮谝氯诉€在頑強(qiáng)進(jìn)攻,盜洞外面的禁軍也還沒有殺進(jìn)來。薛昉瞥一眼蕭乾越來越沉的臉色,扶劍上前,大聲喊道:“對面的人聽好了,樞密使奉旨辦差,爲(wèi)表官家仁厚,給你們一次機(jī)會。只要你們馬上調(diào)轉(zhuǎn)槍頭,助樞密使剿滅反賊,必饒爾等性命。若一條道走到黑,等盜洞外的禁軍攻入,你們這鍋餃子,可就煮熟了……”
墨九受不住他生硬的勸降,擠過去小聲道:“薛小郎,通俗易懂點兒。”
薛昉一愣,偏頭看她,“怎樣通俗易懂?”
“看我的。”墨九清清嗓子,叉腰大聲道:“對面的英雄們,你們可能都不怕死,可你們有沒有想過,你們?nèi)绻懒耍瑒e的漢子就會住你們的房子,睡你們的娘子,打你們的孩子,用你們的銀子,說不準(zhǔn),還會丟了你們家的祖宗牌子……”
薛昉驚歎:“原來這就是通俗易懂。”
蕭乾:“……”
墨妄:“……”
衆(zhòng)侍衛(wèi):“……”
可大概真的通俗易懂最近人心,人可以不怕死,卻不可以不考慮死了之後自家親人的處境。若他們能把蕭乾滅口還好,現(xiàn)下的狀態(tài),外面圍了大批禁軍,顯然已不可能。那麼他們死了,必將成爲(wèi)反賊,家人就算不受牽連,可墨九說的話,卻大有可能發(fā)生。
對面的黑衣人在她大聲的“通俗勸降”下,有的人已神思不定,還在與禁軍廝殺的,也慌亂了不少。緊接著,有一個類似小頭目的黑衣人,突地退後幾步,大聲道:“兄弟們,我等爲(wèi)朝廷賣命,吃的是朝廷的晌糧,也就是朝廷的人,劉貫財劫殺樞密使,本是重罪,我們爲(wèi)何要爲(wèi)虎作倀,用自己血肉,爲(wèi)他人謀利,禍及自己妻兒?不幹了!老子不幹了。”
人心大都從衆(zhòng)。
那廝一被策反,軍心便開始動搖。
蕭乾目光淡淡掃過墨九得意的小臉,又上前補(bǔ)充一句,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若擒得劉貫財,本座不僅不罪,還爲(wèi)爾等請功犒賞。”
“屬下等謹(jǐn)遵使君之命!”
很快,一夥子黑衣人裡大多都轉(zhuǎn)了風(fēng)向,只剩一批劉貫財?shù)挠H信還在拼命。
可形式一變,他們沒了優(yōu)勢,兵敗如山倒,真真正正就成了一鍋餃子。
薛昉沒想到事情這麼容易解決,不由狂喜,“九爺高明。”
墨九道:“那有什麼?左右你們有人,擒他只是遲早,我只不耐在這裡呆著了。地方又窄,人又多,氣兒都喘不過來。”
薛昉聽她說完,瞥蕭乾一眼,用極低的聲音與她耳語了幾句。
這些話聽完,墨九脊背上都是冷汗,“真敢啊!”
原來蕭六郎吹噓的禁軍,不足二百,比劉貫財?shù)娜松倭藬?shù)倍。
怪不得都這麼久了,他們只在盜洞門口喊打喊殺,卻沒有幾個攻進(jìn)來。
墨九看到禁軍與黑衣人紛紛“兄弟,老弟,哥”的喊起來,那親如一家的樣子,突然有些想笑。
若劉貫財知道真實的情況,會不會嘔血而亡?
“唉!”墨九重重一嘆,又開始剝葵瓜子,“姓劉的,你也趕緊投降了吧。回頭把誰指使你的幹都交代了,說不定使君還能看在你與旺財是本家的份上,留你一顆腦袋。”
“哈哈哈!”劉貫財大笑幾聲,痛恨地瞪著她,“你以爲(wèi)就憑這三言兩語就可讓老子投誠?”
墨九咬著瓜子,正經(jīng)問:“三言兩語不成,你要幾言幾語?”
“我呸!”劉貫財斥道:“男子漢大丈夫,可殺不可辱,死就死,老子纔不像這些牆頭草。”
又是一聲重重的“呸”,這廝突地砍翻面前兩人,衝向盜洞。
“小心!按住他!”墨九直覺這廝居心不良。
可劉貫財身爲(wèi)都指揮使,也算孔武有力,能被謝忱重用,也非庸人,尤其那一羣剛剛投誠蕭乾的黑衣人,雖然就在劉貫財?shù)纳磉叄睦斫巧€沒有轉(zhuǎn)變過來,他們還不敢提刀砍他,劉貫財趁了這個東風(fēng),居然極快地用身子撞上盜洞邊上一塊凸起的石塊。
“小心機(jī)關(guān)!”墨九再一次高喊。
可還是慢了一步。
由於這間石室有盜洞,她先前疏忽了一點——機(jī)關(guān)並未拆除。
劉貫財事先應(yīng)當(dāng)受過叮囑,觸動了機(jī)關(guān)。霎時,整個石室像遭遇地震一般天搖地動起來。人搖晃,風(fēng)燈也搖搖欲墜,廝殺的人羣紛紛收刀,有一些拼命往盜洞外擠,有一些人卻往後面的墓室退。
東倒西歪中,人羣站立不穩(wěn),有的倒在了地上。人撲人,人踩人,人疊人,肉夾餅似的裹在一起,誰也分不清誰是誰,而這個時候,那池水卻像煮沸了似的翻騰起來,搖晃得也很劇烈,水中的娃娃魚“哇哇”啼哭,嬰兒嗓子似的,讓人不敢靠近。
墨九沒有像旁人一樣擠盜洞或退回墓室,電光火石的一瞬,她撲向了池塘,直接下到水裡。先前石室一直在滴水,這水源從何而來,墨九有考慮過,卻沒有結(jié)論,如今不需要結(jié)論,在見證了巽墓機(jī)關(guān)的厲害之處後,她只有碰一下運氣——在巽墓修建之時,若有池塘要活水養(yǎng)魚,那麼這間石室最大的生門,就只有這一口池塘。
“快下來池水裡!”
她大聲吶喊,可慌亂之中,卻沒有幾個人聽見。
風(fēng)燈滅了一盞又一盞,搖晃的空間,一片黑暗,鬼哭狼嚎。
“鐺鐺”的機(jī)刮聲中,她的手腕被人抓住。
場面很混亂,她還沒來得及看清誰捉住了她的手,人就在顛簸的池水中翻滾,下沉。機(jī)關(guān)運轉(zhuǎn)之勢,很難人力抵抗,她只覺身子在滑落,那隻捉住她的手也在這時攬緊了她的腰,與他一同沉浮。
不知過了多久,昏昏沉沉中,她聽見了耳側(cè)有水聲,水壓很重,她耳朵鼓聒得厲害。
那人的胳膊帶著她,往水面上浮去。
意識慌亂間,她緊緊抱住了他的腰,隨水浪波動。
當(dāng)腦袋浮出水面的時候,新鮮的空氣撲面而來,墨九幾近陶醉地吸上一口,“果然是生門!”
四野裡寂靜無聲,除了她自己,只剩拖著她的人。
她側(cè)頭看去,蕭乾豐神俊朗,面色清冷,一雙映著水波的眸子倒映著她的臉,銳利、幽暗,有一種迫人心魂的美。
“蕭六郎,陰魂不散吶你。”墨九感嘆一聲“同患難”的緣分,搖了搖頭,又望向四周,準(zhǔn)備上岸。可這時她才驚恐的發(fā)現(xiàn),他們二人在水潭裡沒錯,可水潭卻位於一個四面陡峭的巖壁之間。
月光下的巖壁,光滑如削,只左邊有一道瀑布從上而下,但蕭乾拖著她遊了個遍,也沒有找到可以攀附上去的地方。
兩個人浮在水面上,好久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墨九嘆氣,“看吧,說你愛上我你不信,死也要與我一起。”
蕭乾眸子淺淺一瞇,不冷不熱地瞟她一眼,一聲也不吭,只不死心地帶著她,四處尋找出口。
水潭不大,水卻很深,浮沉之間,出口沒找到,兩個人的體力卻明顯不支了。
墨九不曉得這水潭下方是不是巽墓的石洞,卻可以猜測得到,這裡的水一定與巽墓的池塘相通。
籲口氣,她甩了甩溼漉漉的頭髮,喘氣看蕭乾,“蕭六郎,若不然你沉入潭底看看,有無出口?”
蕭乾眉頭微蹙,“沒有。”
墨九抹了抹臉上的水,“怎可確定?”
蕭乾道:“先前浮上來時,出口已閉合,除非你再啓機(jī)關(guān)。”
然而,就算還有可以再啓的機(jī)關(guān),墨九也沒有力氣潛水下去尋找它了。
她瞭解地點點頭,抓緊蕭六郎腰間的衣裳,四處觀望,“那我們先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再想對策。”
蕭乾隨了她的視線,審視著四周的陡壁。
光滑陡峭的崖壁由上而下,沒有可以站立的地方,只有那一條長達(dá)十餘丈的瀑布下,有一塊平整的石板支出了水面。水流打在石板上,嘩嘩不絕地流入潭中,於是那石板就成了一個得天獨厚的休憩之所。
在水裡泡得太久,墨九身上痠軟,沒有半分力氣,她勒緊蕭乾的肩膀,安慰他道:“六郎別怕,天無絕人之路,有我在,必會護(hù)你周全……不過,你可不可以先把我拖到那塊石板上坐會兒?”
這九爺都動不得了,口氣還很大。
蕭乾一聽,面色就沉了:“……”
先受水壓太久,墨九耳窩嗡嗡響,喉嚨也乾澀,身子都麻木了似的。她心知再泡下去,說不定真就死在這潭水裡了,於是,緊吊著蕭乾不放。
“六郎,快點快點!一會紅顏美人該泡成鶴髮雞皮了。”
蕭乾抿緊嘴脣不說話,只托住她的腰往瀑布游去。
可越接近瀑布,水流越大,衝擊力也就越強(qiáng),墨九身子輕,水浪劈頭蓋臉的涌過來,她覺得自己快要被水沖走了……
“抱緊我!”
蕭乾沉喝一聲,抓緊了石塊的邊沿。
墨九不需要他說,就主動抱緊了他的脖子,畢竟節(jié)約力氣就是節(jié)約生命,男女之防在生命面前,實在太不值一提,有人願意帶著她一起,她又何苦自找罪受?
蕭乾一手撐著石板,一手摟著她託上去。
墨九也很爭氣,大概用了五六七八次,爬上了石板,又伸手去拉他。
從石室出來,蕭乾體力消耗過大,等他也爬上來坐下時,微微有些喘氣。
墨九慢悠悠躺下,想了想,怕瀑布的水流過來把她沖走,又將一隻腳死死勾住蕭乾的腳,這才放心地看天上的星星,一動不動地想法子。
蕭乾沒挪腳,低頭瞅她一眼,“你倒也心安理得?”
墨九“嗯”一聲,閒閒道:“我是女子,你是男子,你保護(hù)我那是天經(jīng)地義的,莫說咱們這些受過詩書禮儀的人,便在大自然中,只有一雄一雌時,雄性也會本能地保護(hù)雌性,我有什麼不心安理得的?”
蕭六郎哼笑著,視線涼涼地落在她的臉上,容色豔絕,“不,雄性一般只會保護(hù)想要交丨配的雌性。”
“吡”一聲,墨九激靈靈爬起來,瞪視著他,“莫非你想……”想什麼?想了一陣,她也不知哪根筋抽了,又怪異地點點頭,揉著下巴道:“也是有些道理。那不如咱們就簡單粗暴一點好了。九爺也不是無趣之人,想你這樣一個絕色美人,若就這般死在這兒也是可惜,我何不享用了你,也不至暴殄天物,是吧?”
------題外話------
明兒見啦,小媳婦兒們。
等更新的時候,一般會有更新通知。
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