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蒼老的聲音響起之時,人羣中,如同是有一道無形的氣浪襲來,推開了許多圍堵在那裡的百姓,緊接著,一個穿著素色長袍的老者漫步走進,幾步便是來到了李紹元與陳穀雨之間。
看到這個老人的出現,李紹元神色微微一變,但很快便恢復了正常,不動聲色地收起了道力,轉而恭敬行禮:“齊長老。”
齊長老微笑點了點頭:“紹元,給老朽一個面子吧,這件事就此作罷,如何?”
“既是長老所言,晚輩自當遵從。”
李紹元很明白,既然這位都主動走了出來,那殺陳穀雨肯定是不可能的了,他雖然天資優異,拜在如安學府的府主門下,又有著郡守太子的身份,可是面對這種學府裡輩分極高的長老,還是不敢做什麼。
不過他也沒有什麼氣悶,陳穀雨不是什麼必殺之人,只是他現在的閒暇玩物罷了,殺與不殺,於他都沒什麼影響,而且既然有人要保陳穀雨,自己還能賺個人情,何樂而不爲呢?
想到此,又想起了陳穀雨之前的那些在他看來十分有趣又十分愚蠢的話,他不禁笑了笑,再次拱手道:“陳兄,剛纔多有得罪了。齊長老,晚輩還有急事,就先告辭了。”
齊長老點頭:“紹元,演武大會在即,你還是收下心吧,雖然你天賦不弱,但是這一次府主給你定的目標也是有點高的,想要達成可不容易。”
“晚輩明白。”
李紹元明白齊長老的意思,但他對於自己也有著足夠的信心,說完話,他手輕輕一揮,已經有手下讓出了一匹烈馬送到他面前,浩浩蕩蕩地帶著一羣人離去。
陳穀雨默默看著這一切,他自然清楚自己與李紹元的矛盾不是那麼容易解決的,雖然只是一切小事引起的衝突,但在這些貴族子弟眼裡可就不一樣了,自小高高在上,目空一切,可只要將他們打下來一次,他們爲了面子便會將你視爲生死仇人。爲了一句話、一個動作,殺人泄憤的貴族子弟可是屢見不鮮。
不過那都是之後的事情了,現在陳穀雨還不想去考慮,轉而看向了面前的這個老人,如安學府的齊長老。
長老一位在寧海學府中是沒有的,最低都要是郡城級的學府纔有資格擁有長老,長老沒有實權,但是身份地位極高,即便是一府之主在做重大決策時也要向他們請教,而眼前的齊長老,顯然就是這樣的大人物,只是他怎麼會爲自己出手呢?
陳穀雨默默思考著的同時,齊長老也在打量著他,許久之後,很是滿意地點了點頭。
“前輩……”
陳穀雨率先開口,想要問明心中的疑惑。齊長老似乎早有預料,笑著說道:“想知道我爲什麼會幫你?”
“……是,晚輩與前輩無親無故,我只是一個小學府裡的學生,但前輩卻是如安的長老,這其中差距實在太大了。”
“哈哈,差距的確很大,但是無親無故可就不對了。”
“嗯?”
陳穀雨微微一愣。
齊長老笑道:“我雖然之前並不認識你,但是在我年輕的時候,我曾收過幾個弟子,其中一人叫做劉崢,你可明白了?”
劉崢正是劉府主的大名。
陳穀雨頓時明白了過來,恭敬行了個大禮:“原來如此,前輩乃是劉府主的恩師!”
“我還以爲你會稱我爲師祖呢,現在看來,小劉還是有自知之明的,沒有將你收爲徒弟。呵呵,說是恩師也算不上,我雖教了他許多,但他天資不夠,停留在後面幾個境界已經許久了,怕是今生突破無望,不過這寧海城的府主倒是當的不錯,挑選出了你們這兩個好苗子。”
“兩個?”
“恩,那叫做洛淺淺的小姑娘我也見過了,如此年紀,道心通明,萬物不縈繞於懷,又有如此天資,當真是修道的天才啊,即便是稱之爲道癡也絕不爲過。”
修道是一件漫長而痛苦的事情,每一次破關,每一次感悟都是在生死間徘徊,修武失敗或許只是身上受傷,但是修道則不同,它是直接涉及到靈魂的,與天道論證,一旦失敗,輕則感念破碎癡癡傻傻,重則七竅流血魂飛魄散,因此修道路上,但凡心存高遠,皆是一步一個腳印,如履薄冰攀登高峰,不敢有絲毫放鬆
,而能夠修道成癡的人,更是其中的佼佼者,或許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了。
齊長老繼續說道:“我本以爲見到那女娃子後已經不會遺憾,可沒想到,又遇見了你。”
“你走的是另一條截然不同的路啊!”
“如果說那洛淺淺是萬物不縈繞於心,超然物外,走的是出世之路,那麼你,就是萬物皆縈繞於心,萬事皆想得明白,走的是入世之路。你們都把一切想明白了,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應該怎麼做,做了便不會後悔,這便是順心意而爲,便是想得明白!如此,天人之隔不再,你們的未來將會一路暢通啊。我見過許多的天才,但是如你們這般的當真是少見,道心堅定,又同爲師姐弟,莫非這就是上天註定的緣分?”
陳穀雨雖然一直都對自己很自信,但是聽到這些誇讚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前輩,你謬讚了,我從來沒有想過這麼多……”
“沒有想過纔是真,率性而爲方是順心意,若是你每次都要思索再三,那便是虛僞做作了。”
“那前輩,你之前說的天人之隔是……”
“天人之隔,便是它表面的意思,也有人稱之爲煉心之境。一邊是天,一邊是人,只要踏過去了,便是由人而天,成爲真正的修煉者,長生始見於此。那李紹元的天賦很好,在整個如安郡都是數一數二的,再加上有郡守府數不清的資源加身,可還是隻有問經第五頁,這便是天人之隔,而你們的天人之隔,已經消失了……”
“爲什麼?莫非是因爲……想得明白?”
“對,哈哈。因爲你們已經問好了自己的路,想明白了自然就是一路通暢,若是想不明白,那永遠都走不上修道之路,可是這世間,又有多少人能想得明白呢?”
陳穀雨若有所思,之前在寧海學府中,雖然劉府主講了許多修煉的東西,但是這方面從未涉及,想必是他也沒想到陳穀雨會誤打誤撞就破了天人之隔吧。現在經齊長老這麼一提點,才發現裡面涉及了許多秘密,修道路上,有這麼一位明師,果然是十分難得的幸運。
眼見陳穀雨有所感悟,齊長老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先停住了,這裡太過吵鬧,不適合想得太深,回府裡再說。”
“是,前輩!”
不知不覺中,百姓們已經盡皆散開了,整條大街再次恢復了寧靜,而在某座酒樓之上,忽然出現了一個黑影,沉默地看著陳穀雨離去,然後漸漸消失在了虛無之中。
……
李紹元的確是有急事,他忙著去尋歡作樂,當然,以他的身份去一些煙花之地尋歡作樂也是十分正常的,問經第五頁的修爲,足夠稱得上是天之驕子、年輕俊彥,無人敢說什麼壞話。
如安郡城最大的煙花地天風樓裡,琴聲悠悠,薰香瀰漫,李紹元與一衆紈絝子弟正在一個巨大的包廂內遊戲,鶯鶯燕燕傳出,讓人忍不住想入非非。
不過其實也只是找了幾個清倌人作陪,聽著佳人輕歌,細賞妙伶曼舞,如此放鬆而已。以李紹元的身份,的確是看不上這些普通女子,而天風樓也不敢做些什麼小動作,李家的霸道,那是全郡有名的。
輕輕放下一杯水酒,李紹元心中也有些煩悶,自然不是因爲之前那陳穀雨的小事,而是因爲自身,天人之隔久久不破,讓他這位飽受盛名的天之驕子一度陷入了魔障。
最後在如安郡學府府主的點撥下,他纔有所感悟,近日來他的放縱也與此有關,便是希望能夠在心外無物的情況下進行突破。
歌舞聲盡,李向前端著酒走上前來,恭敬說道:“堂兄,向前敬你一杯!”
“嗯。”李紹元點了點頭,今日一方面是放鬆心情,另一方面也是爲了迎接來自各地的李氏支脈子弟,他畢竟是主脈嫡系,這種收買人心的事還是要主動來做的。
李向前一口飲盡美酒,似是沉吟了一下,說道:“堂兄,你看那陳穀雨,該怎麼處置?”
“哦?一個小人物罷了,向前何必理會?”李紹元笑了笑,隨意置之。
“可是堂兄,據我所知,陳穀雨這人十分記仇,堂兄你得罪了他,怕是他會做什麼小動作啊!”
“小動作?什麼小動作?以他的身份,哪怕是小動作,會對我有什麼
影響嗎?”
李紹元依舊一點也不在乎,的確,巨龍是不用在意螻蟻的目光的,一個高高在天,一個卑微在地,永遠不可能會有很深的接觸。
李向前眼珠子微微一轉,低聲說道:“堂兄,這陳穀雨雖然囂張跋扈,可天資的確很高,我怕他在剛纔已經看出堂兄你的破綻了,天人之隔沒有邁過去。雖然以他的實力還不足以挑戰堂兄,可我聽說這次演武大會似乎有其他郡城的人來,若是他將這個消息透露出去……”
話未說完,只聽得砰的一聲,酒杯已經被狠狠地砸在了桌上,李紹元冷冷地看著李向前,語氣不帶一絲感情:“你是怎麼知道我天人之隔出了問題的?”
“這……”李向前微微一愣,他剛纔一時口快便說了出來,現在暗歎糟糕,沒想到李紹元在意的竟然是這句話。
李紹元說道:“這個問題,沒有多少人知道,甚至是周邊人我都沒有多說。你一個剛到這裡不久的支脈弟子竟然會知道這件事,看來,你們確實是下了一番苦功夫啊!”
“堂兄,呵呵,你這是在說什麼,我怎麼有點聽不懂了?”
李紹元站起身來,走向李向前,李向前雖然實力不錯,可這一次還是被那撲面而來的氣勢嚇得往後退了一步。
“我身邊有你們的人吧……說!”
李向前心中一驚,眼見被察覺了,咬咬牙還是點頭:“是,堂兄……”
“想來考察我,你們想回歸?”
李紹元瞬間就洞悉了一些目的,也明白了這個支脈想要做什麼。
“這是長輩們的意思,只要有新的繼承人上位,是可以選取一條支脈作爲守護者回歸主脈的。”
“所以你們在我身邊安插了人,想要來考察我的能力,是吧?畢竟即便支脈因此迴歸,可也要與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而且若我是個扶不起牆的爛泥,你們是不是也會放棄,找尋其他人?”
“……是。”
“呵。”李紹元輕輕笑了一聲,他雖然是郡守之子,可他的父親不止他一個兒子,只不過他是正室所生,這纔有了繼承人的說法,但若是他沒有什麼能力,那其他的郡守子嗣自然也會取而代之,尤其是對那些欲迴歸主脈的支脈而言,更是會不遺餘力的進行支持,這也算是李氏家族這麼多年來愈加強大的原因之一,有能力者上位,歷來皆是如此。
“那你們認爲我的能力如何?”
“長輩們認爲,很不錯。”
李紹元直直盯著李向前,說道:“那你們應該也清楚,想回歸主脈的人多得是,我憑什麼要選擇你們?”
“長輩自會給出堂兄滿意的條件。”
李紹元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轉身準備離開,他其實早就察覺了,這一次只是簡單的試探而已:“既然如此,那便暫定吧,記住,我的事情不可向外面透露,不然的話,你們這一脈,便出局了。”
“是,堂兄,我明白,只不過萬一那陳穀雨……”李向前緊跟在身後。
李紹元的腳步猛地一停,隨後,便是反身一個巴掌拍在了李向前的臉上。
“啪!”
問經第五頁的實力,李向前是完全沒有辦法抵抗的,很快整個人便飛了出去,撞翻了那一整桌美酒佳餚,巨大的聲音引得許多紈絝子弟探過頭來看。
李紹元冷冷看著他:“你的長輩看起來不錯,挺有眼光,但是你,不知天高地厚,愚蠢至極,還是說,你把我當成是你一般的蠢貨了嗎?”
“之前看在大家同爲一族的面子上,我幫你出手對付他一次,可現在他有了學府的長老撐腰,你竟然還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甚至還想再次利用我,李向前,你的膽子很大啊!”
李向前已經被打懵了,整個人呆在那裡,一動不動。
“好自爲之!”
李紹元冷哼一聲,走出了包廂,他也不想做得太過,畢竟那個支脈實力還是不錯的,未來對他的好處很大。
待到李紹元離開,那些紈絝子弟也明白了事情的起由,一時間指指點點,嘲笑聲不斷。
李向前低著頭,垂下的頭髮遮住了臉,輕聲念出了一個名字:“陳穀雨……”
一種羞辱的感覺油然而生。
(本章完)